第1章 第 1 章

惊雷炸响,沈姒璟猛然从梦魇中惊醒。暴雨裹挟着火星子疯狂砸在窗棂上,噼里啪啦的声响混着远处传来的闷雷,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撕碎。她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中衣,贴在背上又冷又湿。

“小姐!” 熟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担忧,年逾五旬的阿姆举着烛台匆匆赶来,昏黄的烛光在晃动间将她眼角的皱纹拉得老长,“做噩梦了?”

沈姒璟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阿姆身上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鬓角的白发在烛光下微微发亮,和记忆中倒在血泊里的模样重叠又分离。她的目光扫过斑驳的木梁、掉漆的梳妆台,还有墙角那只装着简单行李的藤箱---这分明是父亲出事前十五日,她和阿姆去祈安寺为父亲祈福落脚的那家小客栈!

“这里是......” 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感如此真实,让她几乎怀疑自己还在梦里。

阿姆伸手要探她额头,布满老茧的手还带着烟火气:“瞧这满头的汗,莫不是着凉发热了?”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刹那,沈姒璟突然抓住那只手。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她再也控制不住眼眶里的泪水:“阿姆,您还活着... 太好了。” 话音未落,滚烫的泪珠已砸在阿姆手背上。

“哎哟,我的姒儿这是怎么了?”阿姆被她这反常的举动吓得不轻,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后背,“莫不是做了什么吓人的梦?快和阿姆说说。”

沈姒璟将人紧紧搂在怀里,贪婪地嗅着阿姆身上熟悉的艾草香。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前世,自己和阿姆准备为父亲去寺庙祈福十五日后,父亲就被萧景明诬陷通敌叛国,含冤而死;母亲得知消息后,没撑过半月也随父亲去了。自己则带着父亲留下的密信,准备投奔车祈安,却在途中被萧景明的人截住。诏狱里的烙铁、刑架,还有最后刑场上萧景明那阴毒的笑,都在她脑海中不断回放。

想到这里,她的指甲几乎要嵌进阿姆的肉里。阿姆吃痛地轻呼一声,沈姒璟这才如梦初醒般松开手。窗外又是一道闪电划过,惨白的电光将她眼底翻滚的恨意照得纤毫毕现,倒映在木桌上的影子扭曲得如同索命恶鬼。

“姒儿,阿姆看你脸色不好,要不我们明日就不着急赶路去祈安寺,在这多住几日,可否。” 阿姆担忧地抚上她冰冷的脸颊,掌心的老茧蹭过沈姒璟紧绷的皮肤。屋内油灯突然剧烈摇晃,灯芯爆出的火星溅在粗陶茶碗里,发出细微的 “噼啪” 声。

听见阿姆的话,沈姒璟忽地想到就在此地自己经历了一场暗杀,那时自己有幸逃过一劫没有多想,现在细细想来,怕就是萧景明的人。如果想要知道真相的话,那自己就要掌握先机,从他们口中问出个所以然来,说不定和前世自己父亲的冤情有关系。

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要把阿姆送出去,让阿姆平安无事。

待确保阿姆处于平安之地时自己再折返过来。

“不行,阿姆我们必须走,而且必须现在马上动身。” 想到此处,沈姒璟反手抓住阿姆的手腕,指甲在对方皮肤上掐出月牙形的红痕。

她的目光扫过墙角漏雨的痕迹,前世此时她正和阿姆在灯下缝补衣裳,丝毫不知危险即将降临。而现在,墙上的水渍形状都与记忆中分毫不差,唯有窗棂外肆虐的暴雨愈发狂暴。

如果我记的没错的话距离事发只剩半个时辰了。沈姒璟在心里默数着时间,前世萧景明的人是在子时三刻闯入客栈,此刻更夫刚敲过初更,本该还有些时间准备,可马厩方向传来的血腥气却比记忆中提前了整整两刻。

“可是...” 阿姆还想劝阻,却被沈姒璟一把拽到门边。少女绣着缠枝莲的袖口下,青铜匕首的冷芒若隐若现。她死死攥着刀柄,指节因用力过度泛出青白,绣线被匕首锋利的刃口割破,血珠顺着袖口蜿蜒而下,在青砖上晕开一朵朵红梅。

她永远不会忘记前世刑场上的焦糊味---萧景明绣着金蟒纹的靴底碾碎她最后一根指骨时,嘴角勾起的狞笑:“沈将军通敌叛国的证据,可都在诏狱备着呢。” 此刻那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沈姒璟咬得牙龈发疼,铁锈味在口中蔓延。

狂风突然将木窗撞得哐当作响,沈姒璟猛地转身。潮湿的血腥味混着雨水灌进屋内,比记忆中浓烈数倍。她瞳孔骤缩,前世杀手是从正门闯入,此刻马厩方向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分明是有人提前截断了后路。

“来了。” 她压低声音,拽着阿姆往客栈后门疾走。记忆中在客栈东南角没有杀手,可当两人贴着墙根摸到那里时,沈姒璟突然僵住---墙头上的青瓦缝隙里,赫然插着半截沾血的箭羽,正是西厂特有的三棱透甲箭。

冷汗顺着脊梁滑落,沈姒璟强迫自己冷静。不要慌,沈姒璟现在的你已经不同往日了,你既已知他们会从何处来就要趁机掌握先机。

“阿姆,走...”沈姒璟长叹一口气,拉着阿姆平稳沉静的来到了平安之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距离他们行动还有一段时间,只要我在这段时间里藏在无形之间,再用我别在腰间的药粉,那必然可以问出他们是谁所派来的。

因此,沈姒璟故意在阿姆面前很是慌张地翻找行囊,粗布包袱被抖得哗哗作响,“我的玉佩呢?”

阿姆看到后也急得直跺脚:“莫不是落在房里了?”

还没等阿姆话说完,沈姒璟便对阿姆说道:“阿姆,你先出去,我随后跟你汇合去。”

话落沈姒璟就走了压根没有给阿姆反应的时间。

没成想沈姒璟刚到客栈前便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脚步声。

“沈姒璟,你不能慌,你毕竟是重生的,在他们面前你更有优势。”她一边让自己镇定下来一边找着自己可以藏身之处。

“找到了。”只见她一个蹩脚的轻功就上了房顶去,上去后她还在想,幸好呀,当初爹爹让我学琴棋书画的时候我没听反倒是每日都跟在他屁股后学武功,要不然今日我还是难逃这一劫。

之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沈姒璟紧紧趴在房顶上,湿滑的瓦片贴着她的掌心,前世在诏狱被烙铁烫坏的左手此刻完好无损,这让她重生的感觉更加真切,她的眼中旋即充满了怒气,咬牙切齿道:“今日我倒要抓住你们的把柄。”

当即她便将自己腰间的香囊拿在手中,还记得前世我和阿姆去祈安寺祈福的路上免遭歹人从小贩中买了这个药粉,但当时还没拿出就在此地弄丢了,今日我中可以试试这个药粉的威力了。

“沈家丫头我们势必要拿下...”

声音与脚步声逼近,沈姒璟在房顶上细细观察着,只见为首之人腰间银鱼袋闪过磷光。

沈姒璟心想,那是西厂番子才用的鬼磷粉。

但她没有顾那么多,等他们一进屋,她就拿开房顶上的一个瓦片,将香囊里的药粉全部倒出。

在这番混乱中,沈姒璟只听见了“这是怎么回事?”

而后便没有声音了,她知道是自己的药粉起作用了,于是兴高采烈的又是一个蹩脚的轻功下了房顶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在客栈里的所有杀手都被自己的药粉迷晕了,“这药粉的威力这么大呀,看来现在想问都问不出派他们来的人究竟是不是太子了。”

但好在这一趟还是有收获的,沈姒璟离去前特地将为首之人的银鱼袋取走了。

随后,她便赶紧离开了这是非之地,去寻自己的阿姆了。

就是在这途中,她手腕间的双鱼玉佩突然发烫,烫得她后颈泛起细密的汗珠。那是母亲临终前塞进她掌心的婚约信物,温润的玉髓此刻灼烧着皮肉,像要将前世的悔恨都烫进今生。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前世她被铁链拖进诏狱时,才惊觉这枚玉佩背后藏着靖安王府的婚约。如果那时能想起......沈姒璟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或许这位从未谋面的世子,能帮她揭开爹爹蒙冤的真相。

当即沈姒璟对阿姆说道,“阿姆,明日姒儿就不跟您去祈安寺了,姒儿忘记了自己跟公主有约,劳烦阿姆帮姒儿带几句话给爹爹。”

阿姆担忧地看向沈姒璟,“姒儿...”

“阿姆,不用担心我。”沈姒璟劝说阿姆,“阿姆还不知道姒儿,姒儿独来独往惯了,还有一身武艺傍身,歹人是近不了姒儿的身了。”

*

晨曦浮现,沈姒璟将一封信放在阿姆身边便离去了。

可没想到自己刚走几步路,雨丝混着冰碴就砸在脸上,她逆着人流往西北方疾行。浸透的裙摆黏在腿上,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颈流进衣领,恍惚间竟与前世护城河刺骨的寒意重叠---三个月后,她泡胀的尸体手中,死死攥着这枚染血的玉佩。

这画面让她脚步愈发坚定。

现如今,距离父亲被诬陷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必须尽早查出其中的阴谋。

随后她凭借微薄的记忆终于来到了靖安王府的大门前。

当即她便想要闯入,可是被王府门前的守卫拦住了,“让我进去,我找世子有要紧之事。”

可不管沈姒璟怎么说,王府门前的守卫就像没有听到自己说话似的雷打不动。

“我真的找世子有要紧之事。在不放我进去我就不客气了。”沈姒璟见这些守卫实在是雷打不动便急了眼。

幸好此时故十也就是世子的贴身保镖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来探了探,“怎么回事?”

听到故十的询问,那两个守卫终于开口,只见他们毕恭毕敬道:“故管事,这位女子想要见世子。”

“想要见世子?”

“对,我和世子有婚约,我来讨要个说法。”沈姒璟提高声调。

“婚约?”故十不可置信,他跟了世子这么多年从没听过这档子事。

“我们靖安王府也不是什么蛮横之地,你说你和世子有婚约,有什么能来证明?”故十严肃的问道。

“这个,这块双鱼玉佩就是最好的证物。”沈姒璟说着就把这块玉佩递给了故十,“你把这块玉佩让世子查看一番,世子自会知道。”

故十接过,“那请姑娘在这稍等片刻。”

半晌后,沈姒璟望了望,“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于是她无聊的研究起了靖安王府的朱漆大门,不知为何她盯着这个大门越久身上就越冷。

就在她出神之际,一声“世子。”将她拉了回来。

她也跟着行礼,“世子。”

“免礼。”

听到“免礼”后沈姒璟便抬起了头,当即便撞进一双含霜的凤眼。只见谢昭临披着白狐裘立在阶上,指尖转着枚青铜虎符。

前世他被万箭穿心的画面突然刺痛眼瞳---原来这个时候,他已经在查西厂私调边军的罪证,可他为什么会在自己被执行死刑前被万箭穿心呢?沈姒璟想出了神。

“姑娘这玉佩倒是眼熟。”蟒纹皂靴停在我眼前,男人嗓音裹着药香,“莫非姑娘就是宰相独女沈姒璟。”

“哦,对,我就是沈姒璟。”

“沈小姐,仅凭玉佩就想将你我捆绑起来,未免太迂腐了吧。”谢昭临冷嘲,“况且,议亲这件事需是家中父母来议的,沈小姐亲自来议怕是不妥吧。”

“是吗,那劳请世子瞧瞧这个袋子再开口也不迟。”当即沈姒璟拿出来了昨晚要杀自己的那波人为首之人腰间的银鱼袋。

“世子,好好瞧瞧吧。”沈姒璟将这个银鱼袋拿的越来越逼近谢昭临,“想必世子对上面的磷光并不陌生吧。”

“世子不妨猜猜,西厂为何要追杀宰相独女?”随即沈姒璟拿起地上的石子,在地上画出三横两竖,这是父亲军中传递暗号的笔法,“探查边军粮草案,是福还是祸?”

听到这句话后,谢昭临瞳孔骤然收缩,手中的虎符坠地。

就在此时,沈姒璟嗅到了他袖中飘出的迦南香,这香味我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谢昭临直截了当的问道:“沈小姐到底想要什么?”

“世子是个爽快人。”沈姒璟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第一我想要入靖安王府;第二,世子不许向我父亲透露我的半点消息。”

“书房缺个添香婢女。”听到沈姒璟的话后,谢昭临当即碾碎我画的符号,转身回府,“沈姑娘可会烹茶?”

“欸...添香婢女,烹茶...”沈姒璟云里雾里的,“好歹我也是宰相独女,竟然让我添香烹茶。”

故十受谢昭临的命令来请沈姒璟入王府,“姑娘请吧。”

“算了,来日方长,只要他能助我查明我爹爹的冤情并能帮我复仇就行了。”沈姒璟心想而后跟着故十就入了王府。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春风三千
连载中玖柒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