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桃花雪,待归期

涂山的午后总带着桃花晒透的暖,可今日的风里却裹着化不开的凉。林墨背着半旧的行囊站在山口,指尖把粗布带攥得发皱,指腹磨过行囊角露出的半截清心铃——那是去年她生辰时,红红送的。铜铃上刻着细密的护符纹路,是红红亲手雕的,此刻贴着心口,倒比心跳还要烫。

“喂!站住!”

一声怒喝劈开漫天落英,带着冰碴子似的锐气。林墨浑身一激灵,转身就见涂山雅雅踩着冰棱冲过来,银发在日光下飘得像团翻涌的雪,手里的冰锥泛着冷光,离她鼻尖不过寸许:“背着包瞎晃什么?当涂山是你家后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林墨往后缩了缩,喉头发紧:“雅雅,我……”

“你什么你?”雅雅逼近一步,冰气直扑她脸,冻得她睫毛都凝了层白霜,“说!背着行李干嘛去?”

冰棱的寒气刺得人睁不开眼,林墨却没躲。她知道雅雅是急的,是怕的,就像她前夜翻《圈外异闻录》时,指腹划过“蚀灵藤缠上即化骨”那行字,手心里全是冷汗。可正因为怕,才更不能说——不能说自己要去那连古籍都语焉不详的混沌深处,不能说此行或许就是永别。

林墨低下头,声音轻得像风刮过桃林,“就是想出去走走。”

“走走?”雅雅气笑了,冰锥在掌心“咔嗒”碎成两半,“走走需要带《百草毒经》和玄铁符?走走需要把红红姐送你的清心铃贴身揣着?林墨,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吗?”

林墨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滴在行囊上,洇出个深色的点。她知道这两位当家什么都瞒不过,雅雅看似莽撞,却比谁都细心,早瞧出她这几日翻箱倒柜找伤药;容容更是心思剔透,前夜她偷偷往行囊塞《万妖志》时,帐后那声极轻的咳嗽,定是容容无疑。

“雅雅姐。”容容从桃树后走出来,手里还捏着本摊开的账册,指尖夹着的毛笔在“林墨”那页停顿了下,墨汁滴在纸上,晕开个小小的圈,“林墨姐姐许是有自己的事。”她话说得软,狐狸眼弯成月牙,眼底的担忧却藏不住,“只是涂山的桃花酥刚出炉,若此刻走了,怕是要错过这季的新味了。”

林墨鼻尖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她知道容容是在留她,用她最爱的桃花酥,用涂山最暖的烟火气。可正因为知道,才更不能回头——她怕自己一转身,就会看见容容眼底的不舍,看见雅雅强装的怒意,看见……那个她最不敢见的人。

风突然停了。

桃花瓣悬在半空,连雅雅碎在地上的冰碴子都凝住了。

林墨的后背僵得像块烧红的铁,又骤然被冰水浇透。

她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很慢,红衣扫过落满花瓣的地面,发出“沙沙”的轻响,一下下敲在心上。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是红红。

是她夜晚看账时,红衣蹭过桌角的声音;是她晨起练拳时,衣摆拂过青石板的声音;是她偷偷站在自己窗外,看她是否睡熟时,那轻得像呼吸的响动。

林墨的心跳得像要炸开,既怕她开口问,又怕她不问。怕她问起时,自己会忍不住哭着说“我怕再也回不来”;怕她不问时,这份藏了太久的喜欢,会像埋在土里的桃花种,永远发不了芽。

脚步声停在她身后。

距离那么近,近到能闻到红红发间的桃花香,混着淡淡的墨味——那是她昨夜核对涂山账目时染上的。林墨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落在颈后,带着微凉的气息,像春日里偶尔飘过的雨丝。

“要走了?”

红红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很轻,像一片桃花落在平静的湖面,漾开圈圈涟漪。

林墨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行囊上,洇出一小片深色。她用力点头,又摇头,喉咙里像堵着团浸了水的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

“去哪?”

三个字,温温的,却带着千斤重,压得她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

“不……不知道。”林墨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嘴里散开,“就……就随便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

身后没了声音。

林墨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带着她读不懂的情绪。是失望吗?像她小时候练不好法术,红红看着她打翻的药炉时那样;是担忧吗?像上次她被毒蛇咬伤,红红背着她跑向医馆时,那攥得死紧的手指;还是……早就看穿了她的谎话?

她不敢抬头,不敢回头,只能盯着地上打转的桃花瓣,看它们明明想往回飘,却被风推着往前,像极了此刻的自己。

“走吧。”

许久,身后传来一声轻得几乎被风吹散的话。

林墨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喘不过气。她以为自己会如释重负,可脚步却重得像灌了铅,每挪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

她知道自己该快点走,趁还没反悔,趁还能硬起心肠。可眼睛却像生了根,忍不住往身后瞟——想再看一眼那片红墙黛瓦,再看一眼那棵刻满誓言的苦情树,再看一眼……那个红衣身影。

雅雅气呼呼地别过脸,冰棱在掌心碎了一地;容容轻轻叹了口气,把账册往臂弯里拢了拢。

林墨的视线终于撞上那道红衣。

红红就站在桃花树下,阳光透过花瓣,在她肩头织出层淡淡的粉,像披上了件用春光做的纱。她的双手负在身后,指尖似乎在轻轻摩挲着什么,林墨认得,那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上次青丘使者来谈判,她也这样站着,指尖摩挲着袖角的暗纹。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触。

林墨看见红红眼底的平静,像深不见底的湖,可湖底却藏着细碎的光,像落进去的桃花瓣,轻轻打着旋。她忽然想起昨夜苦情树下的吻,带着酒气的莽撞,却被对方默许的温柔——原来有些心意,不必说出口,早已在呼吸交缠间明了。

她的眼泪又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林墨。”

红红忽然轻轻唤了声她的名字。

林墨的心猛地一跳,以为她要挽留,以为她要追问,甚至做好了被拦下就哭着坦白的准备。

可红红什么也没说。

只是在她擦眼泪的瞬间,往前挪了半步。

擦肩而过的刹那,林墨的胳膊肘不小心撞到了什么——是红红的袖口,冰凉的丝绸擦过手臂,像一道电流窜过,麻得她指尖发颤。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指尖似乎动了动,像要抓住她,又猛地收了回去。

风里飘来极轻的一声叹息,混着桃花香钻进耳朵:

“路上……小心。”

林墨的脚步顿了顿。

这四个字,像投入湖心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她知道红红没说出口的是什么——是“早点回来”,是“我等你”,是那些藏在平静底下,汹涌的眷恋。

可她没敢回头。

怕一回头,就会看见红红站在漫天桃花里,眼底盛着她看不懂的温柔;怕一回头,就会看见对方微微泛红的眼尾,像昨夜苦情树下那个未说出口的吻;怕一回头,自己所有的决心都会崩塌,哭着扑进那片红衣里,说“我不走了,我就在涂山陪着你”。

她攥紧拳头,几乎是逃也似的往前跑,清心铃在行囊里“叮咚”作响,像在替她喊着“再见”,又像在哭着说“别走”。

跑出山口的瞬间,混沌的灰色吞没了她的身影。涂山的桃花香被冷冽的气流吹散,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可那声“小心”,却像刻在了骨头上,一遍遍回响。

林墨蹲在涂山后山边境,抱着膝盖哭出声。眼泪砸在清心铃上,溅起细碎的水珠,她忽然想起昨夜醉后,自己好像说了句胡话,贴在红红耳边,轻得像梦呓:

“红红,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不知道她听见了没有。

不知道她会不会等。

……

涂山那边,雅雅气得把冰棱捏碎了一地,银发散乱地贴在脸上:“姐姐!你就让她这么走了?!她连去哪都不说!万一……万一回不来了怎么办?”

容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目光望着混沌深处,轻声道:“她若想说,自然会说。她若想回,总有办法回来。”话虽如此,她捏着账册的手,却攥得指节发白。

红红站在原地,指尖轻轻捻起一片落在肩头的桃花瓣。花瓣在她掌心慢慢化作粉末,被风吹散。她望着林墨消失的方向,眼底的平静终于裂开一道细缝,渗出的情绪,像苦情树的根,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悄悄缠满了心房。

她抬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唇上。

昨夜那个带着酒气的吻,柔软的,带着点笨拙的莽撞,像涂山初绽的桃花,猝不及防地撞进心里。她其实醒着,在林墨踮脚靠近时,就屏住了呼吸;在唇瓣相触时,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加速的心跳;在林墨慌乱撤退时,攥紧的手心全是汗。

她知道林墨要走,从她这几日翻找古籍时的慌张,从她看自己的眼神里那藏不住的不舍,早就猜到了。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姐姐”雅雅的声音带着哭腔,“她会不会……”

“会回来的。”红红打断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她转过身,红衣扫过满地花瓣,“去把库房里的‘回魂香’取来,放在她房里。”

雅雅一愣:“回魂香?那不是……”

“嗯。”红红点头,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温柔,“她怕黑,夜里点灯,总能看得清楚些。”

容容望着她的背影,忽然笑了笑,低头在账册上添了行字:

“三月初七,桃花落,故人去,待归期。”

风又起了,卷起满地桃花瓣,往混沌深处飘去,像一封封没写完的信,带着涂山的暖,追着那个决绝又不舍的背影,往未知的远方去了。而苦情树下,两道未说出口的心意,正随着花期,悄悄生长,等着重逢那日,绽放成最盛的模样。

呜呜呜呜,我要哭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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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桃花雪,待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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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狐妖小红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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