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三年过去。
自从推动人妖和平计划,林墨就一直奔波于此。三年来,她常常和红红做红线仙任务,深入挖掘人妖之间过往羁绊。她会搜集转世信物,通过忆梦术还原真相,让两族后代明白仇恨背后藏着的深情,从个体恩怨的消解开始,来松动群体偏见。
妖族少年藏在袖中的人类信物、老妪箱底绣着妖族纹样的手帕,这些被忽略的线索,都能成为她解开宿怨的钥匙,让“续缘”不止是续情,更是续和解的可能。
林墨的推动,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变革,而是像涂山的红线一样,在看似无解的死结里,一点点穿针引线。她知道人妖千年的隔阂,不会因一两桩续缘就彻底消融,但只要每化解一段恩怨,每让一对人妖放下戒备,这和平的根基,就会比昨日更稳一分。就像她常说的:“红线牵多了,总有一天,能织成一张护着两族的网。”
——
苦情树的粉瓣落得正密,浅粉深绯缀满虬结的枝干,风过处簌簌如无声的雨。
林墨踩着满地落瓣走近时,枝桠晃了晃,抖落更多粉瓣沾在她鬓边。她穿一身月白襦裙,裙摆扫过花瓣时带起细碎的粉雾,乌发松松挽成个髻,几缕青丝垂在颈侧,被风一吹便贴着玉雕似的锁骨轻晃。抬眼时,眉如远山含黛,眼尾微微上挑,却因眼下那点淡淡的青影添了几分倦意,反倒衬得那双眸子愈发清亮,像盛着揉碎的星光。她蜷上横生的粗枝时,素手握着竹笛,指节纤细,粉瓣落在手背上,竟比那浅粉的瓣子还要白上几分。
苦情树的粉瓣还在簌簌落,林墨蜷在横生的枝干上,将竹笛抵在唇边。第一缕笛声漫出来时,惊得枝桠间的雀儿扑棱棱飞远,粉瓣却落得更急了,像要应和那调子似的。
她的指法很轻,旋律却沉,每个音符都像浸了晨露的重,坠在空气里打旋。眼睫垂着,遮住了眸底的光,只有偶尔换气时,喉间轻滚的弧度,泄露出那笛声里藏不住的涩——是三年来调解不完的纷争,是雅雅摔门时的失望,是苦情树下那些续了又断的缘,都缠在笛孔里,随着风漫过整片桃林。
粉瓣落在她发间、肩头,她浑然不觉,只任笛声顺着枝干往下淌,漫过树下积成粉毯的落花,漫过远处潺潺的溪涧,像要把满心的重,都吹散在这春日的风里。
容容就站在树下,青衫被落瓣缀了几点浅粉,双手拢在袖中,她没抬头,也没说话,只任笛声顺着枝干淌下来,漫过她脚边积成粉毯的落花——她听得懂那调子:是调解人妖纷争时,双方剑拔弩张的僵持;是苦情树记录的续缘里,那些爱而不得的叹息;是林墨夜里对着卷宗发愁时,指尖反复摩挲的褶皱。这些难处,不必说,她都懂,便只站成一道安静的影子,做个最耐心的听众。
笛声顺着风飘上来时,红红扶着城墙的手缓缓攥成拳,指甲几乎要嵌进青砖里。那调子太沉,像浸了水的棉絮,堵得人胸口发闷。
红瞳望向苦情树的方向,漫天粉瓣在她眼里失了颜色,只剩一团模糊的影。
风掀起她的红衣,猎猎作响,却盖不住那笛声里的颤。红红忽然很想纵身跃下城墙,冲到树下摇醒那个蜷在枝桠上的人——问问她到底在愁什么,为什么要把自己困在这苦情树的影子里,吹这样让人心里发疼的调子。
可她终究没动,只是站在城墙上,任由那忧伤的旋律漫过衣襟,漫过眼底,漫过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悄悄揪紧的心。粉瓣落在她肩头,像无声的叹息,而她望着那片桃林,第一次觉得,这春日的寂静,竟比寒冬的风雪还要冷。
——
三年来,林墨为了人妖和平的梦,一直苦心修炼,自从两年前可以从系统空间使用离火剑后,就一直练习剑法。现在林墨的实力丝毫不逊于三少。
而就在一个月前,三少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梦境中。
“呦,今个儿风怎么把您给吹来了”
“哎呀呀,这不是来看看我那棋子的实力如何了,也该落子了。”
“老东西,少跟老娘装蒜!现在我的实力丝毫不逊于你啊,这盘棋到时候能不能被我掀翻呢”
“哈哈哈”三少在虚空中盘腿坐下,扶了扶额头“要是真想,你不会等到现在,毕竟两年前你就可以把这盘棋翻掉了。”
“哼,你说得没错。”林墨抬手,蓝色零火在她掌心凝成实体,竟比三少周身的金光还要亮上三分,“当年答应你推动人妖和平,是没得选;现在跟你去圈外,是我选的。”
“哦?”三少挑眉,“不怕我把你卷进计划里那些你当年不肯碰的算计?”
“你敢,我就敢拆了你的计划。”林墨语气平淡,指尖的零火却骤然暴涨,混沌气流都被震得退了半尺,“但我知道你不会。”她顿了顿,“圈外之行需要合力,而你清楚,现在能跟上你脚步的,只有我。”
三少沉默片刻,继续道:“倒是比当年通透。”
“这次的目标,仍在那‘人妖和平’的大框架里——圈外那些东西,可比圈内的纷争碍眼多了。”
“也对,但这次的条件还是当初那些,无论如何,都不要伤害涂山。倘若那天当来我会亲自掀翻这盘棋,哪怕用我的生命。”林墨的声音里带着决绝,又带着层威压。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总护着涂山?你不过也是个穿越者,因果这东西,你动的越多,反噬的越烈。你觉得你能改变多少呢”三少托腮调侃道。
林墨指尖的零火跳了跳,抬眼时正撞进三少似笑非笑的眸子。她忽然弯唇,笑意却没到眼底,反而带了点被戳中痛处的锐:“穿越者怎么了?穿越者就不能有想护着的东西?”
她往前走了半步,混沌气流掀起她的衣摆,像要把那些没说出口的话都卷出来:“你活了万年,看惯了因果轮回,大概觉得什么都留不住。可我不一样——我见过涂山的桃花雪,见过红红递过来的伤药,见过容容熬夜算账时亮着的灯,见过雅雅别扭的护短。这些东西,就算是你眼里‘迟早会变’的因果,我也想让它多撑一会儿。”
“反噬?”她嗤笑一声,指尖零火骤然亮起,映得半边脸都泛着冷光,“我来这世上一遭,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暖乎乎的东西被碾碎,自己缩在一边算‘划不划算’。真要反噬到撑不住了,大不了魂飞魄散——总比回去对着屏幕哭,强得多。”
“只要能让红红多笑一次,多松一口气,因果反噬把我拆成碎片我也认。”
她瞥向三少托腮的手,忽然伸手拍掉他的胳膊:“少用那副看傻子的眼神瞅我。你不也护着这天地吗?只不过你藏得深,我露得浅罢了。”
三少被拍得手一歪,眼底的调侃淡了些,反倒添了点说不清的意味。林墨却已转过身:“你该走了,老狐狸,小心你的因果链被我这‘傻子’彻底搅乱了。”
“一个月后,涂山后山见。”三少的声音荡在这虚空梦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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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墨躺在软榻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红红前日送来的疗伤草叶,辗转难眠。后天就是去圈外的日子,圈外的凶险像块巨石压在胸口,可真正让她窒息的,是一想到要面对红红知晓真相时的眼神——那双眼总藏着对涂山的责任,可当望向她时,又会漫出连红红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
她太清楚了,只要对上那目光,自己定会溃不成军。那些“哪怕牺牲自己也要保护涂山”的豪言,会在红红微微颤动的眼睫里碎成齑粉,所有奔赴危险的勇气,都会被那双眼里藏着的、连当事人都未明说的眷恋碾得稀碎。她怕自己在那目光里,连“告别”两个字都咽不下去,只想永远赖在涂山,赖在能偷瞄到红红身影的角落,哪怕当一辈子不敢说出口的胆小鬼。
夜渐深,林墨把脸埋进被褥,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窗外的月光漫进来,恍惚间,竟像是红红平日里看向她时,那缕藏在疏离里的、温柔到让人心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