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袅袅娜娜的绝色小姐，在一位俏丫鬟的搀扶之下，从东厢房缓缓走了进来。
“哈哈，我儿来得正好！”雷掌柜高兴说道。
“父亲大人在上，女儿有礼了！”那小姐给雷掌柜行了一礼。
“二位公子，小女子有礼了。”那小姐先向欧阳青芜道了万福，又向楚天舒福了一福，二人连忙作揖还礼。
欧阳青芜仔细一看，但见这位雷小姐，眉含远山长入鬓，双眸宜笑又宜颦，杏脸留得春常在，肤白貌美胜昭君。
她心中不由地一声惊叹道：“天下竟然有如此标致的女子，简直可以和柳绿芹妹妹相互匹敌了！”
“菡儿，这位欧阳公子的古琴造诣颇深，你可遇着知音了！”雷掌柜喜上眉梢地说道。
“方才小女子听丫鬟说道欧阳公子对我雷家古琴了若指掌，小女子想请教一下，不知可否？”雷小姐粉脸含春，梨涡浅笑地对欧阳青芜说道。
“小姐但说无妨，在下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欧阳青芜学着男儿的腔调道。
“请问公子方才所弹之琴，乃是何时所制，名唤什么？”
欧阳青芜略微沉吟了一下，朗声答道：“那小生就斗胆一言，献丑了。该琴面底皆为杉木所斲，腹内纳音微隆，但已经没有沟状的特点，琴面圆厚古朴之象已失，当为晚唐所制。其音清澈，如同淙淙泉水，飞流而下，莫非就是传说中三大雷琴之一的飞泉琴？”
雷橙菡听罢，莞尔一笑，惊喜地点了点头。
“哈哈哈，欧阳公子，你真是说得太准了！”雷掌柜不由自主地夸赞道：“来来来，公子请移步，这边请，这边还有一把，请公子品鉴。”
欧阳青芜依旧先净手，焚香，然后弹琴。此次，弹的乃是《高山流水》。曲首音韵悠扬，如同眼前突兀万仞高峰，一阵飒爽的山风从峰顶直吹谷底。
“巍巍乎高山！”雷小姐脱口赞道，众人亦点头称是。
雷小姐在丫鬟耳边嘀咕了几句，丫鬟匆匆走了大厅，往东厢房的小姐闺房走去。
欧阳青芜弹完《高山流水》上半段，停下来，对众人说道：
“此琴亦为桐木面杉木底，圆池内纳音微隆起，而扁圆沼内纳音高起后当中仍开圆构，琴面尚存浑厚之象，应是中唐时期的雷琴。由于使用了桐木作面，发音较脆，如同玉磬相敲，清脆悦耳，莫非就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玉玲珑？”
“正是，正是，呵呵呵，欧阳公子，好眼力！这琴弹得尤其出众，可以和大国师吕世聪的技艺相媲美啊！”
“哪里哪里……”欧阳青芜正在谦逊道，不妨耳边响起一阵行云流水般的琴声，她听罢，浑身不由得一震，太好听了，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洋洋乎流水！”欧阳青芜脱口而出道。
众人循着琴声望去，只见雷小姐正在大厅正中抚琴。
那清澈的琴声如同初春的融雪一般从她那纤纤玉手中流出，眼前仿佛出现了一道刚刚解冻的潺湲小溪，小溪不知疲倦地向前流去，渐渐变成一条哗哗流淌的小河，小河两岸春花初绽，姹紫嫣红，春意融融，暖风醉人。
渐渐地，小河变成一条宽阔的大江，江水温柔沉静而执着地向东奔流。春来江水绿如蓝，蓝色的春江之水恰似带着女儿家莫名其妙的春愁和情窦初开的烦恼，缓缓东流而去，春江两岸，江花似火，鲜红欲燃。
这正是《高山流水》的下半段，和欧阳青芜的上半段衔接得天衣无缝，如同一人所奏。
奏罢，众人掌声如雷，雷小姐小脸绯红，偷眼看了下“欧阳公子”，羞得赶紧低下粉颈，手里下意识地揉着裙角。
“妙呀，妙呀！”欧阳青芜赞叹道：“看来雷小姐的技艺，胜在下一筹啊！”
“欧阳公子过奖了！”雷小姐轻声细语地说道，声音极其温柔，说罢定定地瞧了欧阳青芜一眼，又赶紧头一低，满脸红晕却不由自主地浮上来了。
“哈哈哈，当世三大雷琴，公子已鉴出其二，端的是里中高手，小老儿我佩服得紧，公子若能猜出小女刚才所奏之琴，则老汉我甘拜下风。常言道，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难觅，老汉情愿赠送其中一把雷琴，感谢欧阳公子的盛情！”
“小生也不过是自幼酷爱古琴而已，鉴赏方面，略懂一二，至于雷掌柜的赠琴，小生可端的是万万受不起，那雷琴本已是天价，更何况是您雷家的祖传镇店之宝，小......小生万万不敢痴心妄想！”
“欧阳公子何必太谦虚，古人云，人生难逢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难觅。那古人俞伯牙琴艺高超，却无人能赏，未免常怀郁郁之心，后来得遇钟子期，虽然后者乃一山野樵夫，却能明白俞伯牙的琴声中高山流水之意，实乃天下第一知音。”
“故而钟子期身死之后，俞伯牙摔琴谢知音，从此不再弹琴。小女子及父亲大人感慕古人高义，虽有东施效颦之嫌，但也确是出于对欧阳公子高才的仰慕，公子就不必推辞了。还是先请公子品鉴小女子方才所抚之琴吧。”
雷小姐轻启朱唇说罢，站起身坐到旁边的位子上，把自己的位子让了出来。
“既如此，那小生就先代愚弟谢过二位了！”楚天舒一见竟然有这等好事，不用花钱就能得到人家一把传世古琴，赶紧抢先替欧阳青芜致了谢，起来先郑重其事地朝他们作揖。
欧阳青芜本就是个琴痴，见了名琴，早就心猿意马了，眼见对方对自己青眼有加，执意要当做知音看待，也便不再推辞了，毕竟，能得见传说中的三大稀世珍宝古琴，此生已经无憾，更何况还能亲手抚琴一曲，仔细观赏一番呢！
她站起身，重复方才的洗手、焚香等一整套程序。方才在雷小姐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她先轻拨了两声，然后抬起头来回味了一下，似乎在听辨一种来自九霄云外环佩叮当般的仙乐。
跟着，她仔仔细细地观察琴的选材、质地和内外结构。然后稍微思索了一下，嘴角荡漾起了一丝微笑，双手轻轻地抚在琴弦上，一曲极其优美的《春江花月夜》便在大厅中响起。
在听众如痴如醉的眼神中，慢慢出现了一副人间仙境——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春天江畔，鲜花烂漫，月照花林，如梦如幻。
月中嫦娥，不耐寂寒，悄然起舞，翩翩下凡。
且慢，难道，当真有嫦娥下凡？众人定睛一瞧，原来不知何时，雷小姐已经在大厅之中随着音乐起舞。
白裙飘飘，衣袂扬扬，优雅合拍，婀娜多姿，容貌娇态，胜似嫦娥，竟然和欧阳青芜的演奏融合得天衣无缝，把楚天舒等人看也看得呆了，听也听得傻了。
天下竟有如此美妙的琴声，如此醉人的舞姿，如此心有灵犀的配合！
一曲终了，余韵绕梁。舞者停步，衣袂犹飘。
雷小姐含情地凝望着“欧阳公子”，害羞地微启朱唇道：“公子，奴家有一上联，还望公子赐教！”
“哦，小姐但说无妨”
“上联是：春江花月夜” 雷小姐轻启朱唇道。
“下联是：舞衣羽裳霓” 欧阳青芜随口答道。
“上联是：舞衣羽裳霓，霓裳羽衣舞”
雷小姐妙用欧阳青芜的下联，来了个回文联作上联。
“下联是：春江花月夜，夜月花江春”
欧阳青芜果然才思敏捷，此对一出，底下轰然叫好。
楚天舒在底下更是佩服得死去活来。他暗中寻思道：“芜妹的妙对虽然平仄声方面不够完美，但是对联的平仄如同律诗，讲究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从字面和意境来讲，当世应该无出其右。若是我来对，可能会是这样——
春江花月夜，
红烛洞房时。
“上联是极度浪漫，下联是极度温馨，意境上倒也相配。可是再来一句回文——夜月花江春，我就没法对了。总不能‘时房洞烛红”吧？这样太也狗屁不通了！”
楚天舒正在沉吟之时，却听得雷小姐的美妙嗓音再次传来：
“坐怀不乱柳下惠”
“张口能言李东阳”欧阳青芜回应道。
“张口能言李东阳，李东阳气暖。”雷小姐继续出上联。
“坐怀不乱柳下惠，柳下惠风和。”欧阳青芜对下联。
“妙啊，真是太妙了！真是的，又能弹琴，又能吟诗作对，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啊！”众人赞叹道。
楚天舒也在一旁赞叹不已，此联以人名入对，端的是工整异常。
“李东阳”，字宾之，号西涯，湖南茶陵人，大明正德元年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他性格温和，遇事圆通灵活，故以“气暖”形容。
“柳下惠”即是展获，字禽，乃是春秋时鲁国大夫，曾任掌管刑狱之官。因其食邑在柳下，惠是其谥号，故称为柳下惠。
其为官任劳任怨，不因为职位低下而自卑，以贤能著称，并被世人传为“女人坐怀而不乱”的君子，被民间誉为“和圣”，列为鲁国七圣之一，故此联以“风和”评赞他。
而末句亦可拆为“李东”和“柳下”，则突然由人名对，变成了景物对，“李东，阳气暖”意思是李树东边阳气温暖，“柳下，惠风和”意思为柳树底下惠风熙和，确实工整奇妙。
“一根弦，两根弦，弦弦掩抑声声思。”雷小姐继续出上联。
“我来试试！”楚天舒突然技痒，于是冒昧插口道。
他心中暗忖：“我打小喜爱对对子，小时候还常在春节之时到县城去猜灯谜，对对子，捧回大堆奖品，可惜长大了就再没有机会露一手，今儿个穿越过来，再不显摆显摆一下，岂不可惜，什么时候还能再有这样的机会？”
众人一愣，人家雷小姐是单挑“欧阳公子”的，他楚公子横插一脚算是怎么回事？人家雷小姐看上的可是比他楚公子更加英俊潇洒的欧阳公子，难道他看不出来？这人莫不是个呆子？
欧阳青芜轻轻一笑道：“也罢，就让楚兄来对对，小弟我正好歇口气”说罢，轻轻拿起茶盅，慢条斯理呷了一口香茗。
“那就有请楚公子赐教了。”雷小姐毕竟是大家闺秀，涵养了得，不愠不恼，微微笑道。
“万首曲，千首曲，曲曲讴歌步步高！”楚天舒颇为自豪地说出下联，自觉已经颇为工整了，简直毫无破绽。
“楚公子此联果然对得工整，但是，小女子的上联后一句乃是来自一句唐诗，不知楚公子的下联后一句来自哪里？”雷小姐道。
“哦？”楚天舒一听，再一思索，登时脸儿就红到脖子根上去了。
他明白了自己对得太轻率了，人家的“弦弦掩抑声声思”可是来自白居易的《琵琶行》呢，而且除了尾音用去声之外，前后句的“弦”“弦”组成顶针格。
此联最难的是，末句虽只有七言，却有两处用了叠词，难度颇高，自己一时之间却去哪里再找出一句有两处叠词的唐诗或者宋词，而且还要对仗工整？
欧阳青芜一见自己的意中人当场闹了个大红脸，赶紧解围道：“雷小姐，小生倒有一联，不知小姐认为如何？”
“公子请赐教。”
“你那句‘弦弦掩抑声声思'乃是来自白乐天的《琵琶行》，在唐代诗人中，白乐天的诗喜用叠字，而其好友元微之亦然，元微之在不少诗词中也用叠字，二人颇有互相呼应，惺惺相惜之意，不愧为诗坛好友。”
“今试以元微之的《早春寻李校书》起首句对之——万事款，千事款，款款春风澹澹云。还请小姐赐教！”
“公子才高八斗，小女子甘拜下风，情愿以九霄环佩琴相赠。”雷小姐如同喝醉了酒一般，见到欧阳青芜如此风流倜傥的一个青年“公子”，脸儿早红到脖子根上去了。
“这，这，雷小姐，雷掌柜，这如何使得，九霄环佩琴乃是你家祖传的镇店之宝！”欧阳青芜坚决推辞，这礼物委实太过贵重了。小......小生万万不敢生此非分之想。”
“哈哈哈，傻小子，你还不改口啊，你该叫我一声岳父大人喽！我那女儿送出的岂止是一张琴？那是她的一片待嫁之心哪！哈哈哈！”雷掌柜拊掌大笑道。
“爹爹！”那雷小姐嘤咛一声，两手遮住脸蛋，羞得背转身去。
“且慢！——”
堂上一声炸雷似的声音响起：“雷老头，你是否说话不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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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九霄环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