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女叫花子

她离开了祥福客栈,沿着巷子漫无目的地懒懒走去。

不提防前面匆匆跑来几个年轻人,领头的一个一不留神,和后面暗中跟踪柳绿芹的捕快装了个满怀,那捕快骂骂咧咧的给了那小子一巴掌,那小子脸上顿时起了五个手指印,但却不敢还手,反而连忙道歉。

趁着众人围着看热闹的当儿,另一个年轻人迅速挨近柳绿芹,把她轻轻地一撞,然后赶忙说声“对不住”,转身跑了。

柳绿芹揉了揉被撞得有点酸疼的胳膊,不经意地往怀中一摸,

“坏了!”她心中“咯噔”地响了一下,“钱搭子连同逍遥金牌一并不见了!”

柳绿芹明白这是碰上了剪镣子高手了1,当下想拔足去追,却不知该怎样追,该往哪个方向去追,原来那帮小偷早已跑得不知去向。

柳绿芹只好自认倒霉,偌大的杭州城,举目无亲,钱银又被盗走了,连金牌也丢了,忙活了半天,肚子也饿得咕咕地叫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楚郎下落不明,历清林大哥又不知在杭州城哪里办事去了?唉,当时要是多问他一句,问明他的地址也就好了。”

“这次出门,女扮男装,连金簪、耳环、戒指、宝钏等等饰物都没有带上,否则亦可拿去当铺典当几两银子解解燃眉之急。”

思来想去,也只有回去祥福客栈找找李大嘴,谁知到了祥福客栈,一打听,原来李大嘴回乡下老家奔丧去了,十天半月之间不会回来,这下柳绿芹彻底没辙了。

无奈之下,只得央求祥福客栈的掌柜。

那掌柜长得牛高马大,马鞍鼻子眯缝眼,只见他绿豆般大小的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便答应了下来。他先安置柳绿芹坐下来,然后附上前来,色迷迷地说道:

“姑娘,您要在我这白吃白住也行,不过本掌柜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咳,我这客栈每天人来人往的,见的人多了去了,好人歹人,男的女的,一目了然。像姑娘您这么漂亮的,只要答应每晚陪我喝喝酒耍一耍,我保证让您不愁吃穿用度,不愁没有上等客房安寝。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瞎了你的狗眼!滚!”柳绿芹泼了那色迷迷的眯缝眼一脸茶水,转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气归气,肚子是气不饱的,去哪里找东西填饱肚子,才是目前的燃眉之急。

柳绿芹身为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面皮薄得紧,平日跟陌生人说话均要脸红,此刻真的拉不下脸去乞讨,只好强忍着饥饿,找到一处水井,问一位正在淘米洗菜的少女要了一碗水喝。

她在杭州城漫无目的地走着,怀着对楚天舒的刻骨思念和越来越难以抵御的饥饿,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累了,就找个地方坐一坐,歇一歇。

“毕竟离月圆之夜只有几天了,楚郎一定会来找我的!”想到这,柳绿芹疲惫的心中又升起了希望,她不住地自我安慰道:

“楚郎淳朴憨厚,至情至性,大仁大义,岂能扔下我不管?无论如何,我要熬过这几天,到了望日,十五之夜,月亮圆时,我和楚郎一定会团圆的。楚郎,楚郎,你现在何处?”

柳绿芹一边思念着心上人,一边以袖拭泪。因为连日奔波,舟车劳顿,又加上连续两餐,粒米未进,此时晃晃悠悠经过一户人家门前,便觉得头重脚轻起来,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不知过了过久,柳绿芹醒转过来,她朦朦胧胧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张中年妇女皱纹纵横的黝黑沧桑的脸,一个善意的笑容浮现在那张脸上。

“姑娘,你醒了?”那妇女问道:“来,先喝点粥吧!”

柳绿芹挣扎着坐了起来,喝了一碗玉米粥,感觉精神爽利了一些。

“姑娘,你姓甚名谁?因何流落至此?”那妇女慈祥地问道。

柳绿芹实言相告。那妇女又说道:

“你叫我颜大婶好了,我孩子他爹是个杀猪的,在东二市卖猪肉。姑娘如不嫌弃,就先在我这歇息几天吧,等身子好些,再筹些盘缠给你回家去。”

柳绿芹强行挣扎起来,深深地给颜大婶道了个万福。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换上蓝色粗布衣裙,成了一个地道的贫家女。

“嘻嘻嘻,嗬嗬嗬嗬”

一阵怪笑声突然响起,吓了柳绿芹一大跳。

她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走了过来,嘿嘿地傻笑着,眼歪鼻斜的,鼻涕流到了嘴上,口水流到了胸前。

“狗子,快,快回去,别吓着了柳姑娘!”

“哦——!”狗子留着口水和鼻涕,一摇一晃地走进另一间房去了。

“柳姑娘,别见怪啊,这是我那傻儿子。原先挺机灵的一孩子,自从六岁那年得了一场重病,就成了这样了,呜呜……”颜大婶说着说着,眼圈一红,泪水就掉了下来。

“哭什么哭!你这败家娘们!再哭,搅得老子心烦,没你好果子吃!”忽然,一个破锣似的声音恶恨恨地说道。

跟着,“咣当”一声,刀子、砧板、锤子、凿子等落在了地上。

原来是男主人颜屠夫回来了。

颜大婶浑身哆嗦了一下,赶紧迎了出去,帮她丈夫打来洗脸水,又麻利地摆上了晚餐。

“呦呵!原来家里来客人了,啊!”

胡屠夫进来看了柳绿芹一眼,高声说道,算是打了个招呼。

“来来来,过来,姑娘,一起吃!”颜屠夫上下打量了柳绿芹一翻,见其虽着粗布衣裙,依然难掩天生丽质,不由得看呆了。

“吃饭,吃饭!”颜大婶见状,假装无意地推了她丈夫一把。

“你这婆娘,推我干嘛!”颜屠夫瞪着眼珠子道。

颜大婶赶紧低下头,装着整理桌子的样子。

“谢谢大叔大婶,我已经喝过粥了,你们先用吧。”柳绿芹虽然心中对颜屠夫粗鲁的举动不满,但是不便表露出来,便装作微微一笑回答道。

“你看看,你看看,这位姑娘多么大方得体,斯文有礼,哪像你!”颜屠夫一边数落着浑家,一边吸溜吸溜地喝着粥。

他们的傻儿子,在一旁嘻嘻哈哈地傻笑着。

夜近三更,窗外明月高悬,碧天如水,再过三天,就是十五望日了。

柳绿芹躺在陌生的床上,辗转反侧,心中思念楚天舒,思念父母和亲人,想着心上人正不知流落到何方忍受怎样的苦楚,又想着父母因为自己的不辞而别,不知要担多少惊受多少怕,不由得泪水涟涟。

梆梆梆!梆梆梆!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报时的声音。柳绿芹翻了翻身,正待入睡,突然,隔壁传来了窃窃私语。仿佛是颜大婶和丈夫在说些什么,她不由得留神起来。

“咱儿子过完年就二十了,一根独苗,俺还指望他传宗接代呢!”

破锣似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依然通过简陋木板墙壁的坑坑洼洼的缝隙中传了过来。

“不行!咱儿子都那样了,那不是等于把人家姑娘给祸害了吗?”

“你们娘儿们啊,懂什么?头发长见识短的蠢东西!要不是上天把这天仙似的儿媳妇自动送上门,你儿子啊,就打一辈子光棍吧!”

“打光棍就打光棍,也不能坑了人家的好女子啊!再说呢,听说这丫头的老爹是个大官哩,万一有天寻上门来,咱们不是得吃不了兜着走吗?”

“啧啧啧,所以说你这败家娘们,头发长见识少,胆子又小,能成个什么屁事!要我说,干脆把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任他是天皇老子,也得认了这门亲事!”

“不行!咱们这辈子得了个傻儿子,肯定是因为上辈子做了恶事,今世得了恶报。若今世还不收手,继续作恶,只怕将来有更大更可怕的报应哩!”

“去去去,你这臭娘们,别尽是跟我提些神啊鬼啊破事,老子不信邪!”

“再者说了,就算你不信邪,不信善恶报应,就咱儿子那样,什么人事都不懂,就如同三岁小孩,如何能够生米煮成熟饭!”

“所以说你们娘儿们没有见识不是?我儿子不成,还有他老子不是?明儿个咱们整一桌酒席,劝那姑娘好好吃喝,你趁机把那姑娘灌醉,我再亲自出马,来个霸王硬上弓,不就成了。反正到时候生了儿子,也是姓颜!”

“那不成!那到底是给你儿子娶媳妇呢,还是给你娶小老婆呀?不成,不成,我不依!咱不能坑了人家黄花闺女!”

“啪!”巴掌抽在脸上的声音。

“呜呜呜呜呜……”女人忍气吞声低声饮泣的声音。

“你个败家娘们!老子娶你过门这么多年,连蛋也不多生一个,唯一生得一个还他妈的竟然是个臭蛋!我就算娶个小老婆又如何,不成吗?我老颜家不用继承香火吗?你个败家的臭娘们!”

“明儿一早起来赶紧给老子张罗此事,厨房里还有一些猪下水、猪肠子和半只猪头,抽屉里有一两碎银子,我中午回来吃酒,办那事,嘿嘿,你要是敢坏了我的好事,老子立马休了你,赶你回你那跛脚的烂赌鬼兄弟那儿去喝西北风去!”

“呜呜呜呜呜……”颜大婶低声哭泣的声音再次响起。

接着,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传来,柳绿芹赶紧闭上眼睛,盖好被单,佯装熟睡。

颜屠夫隔着墙壁的缝隙往这边窥视,见柳绿芹安然熟睡,被窝里隆起一道优美的曲线,便咽了一下口水,汲着拖鞋,轻轻地走回自己的床边,上床睡去,不一会就鼾声如雷了。

柳绿芹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假寐,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四周变得静悄悄的,她便悄悄地起了床,穿了鞋子,来不及更换衣服,偷偷地从后门溜了出去,朝着大路狂奔。

奔了一会,看见街边有一座高楼,楼前张灯结彩的,楼内人声鼎沸,说唱的,卖笑的,赌钱吆喝的,喝酒划拳的,端的是热闹非凡,门口的一对大红灯笼,犹如怪兽的一双血红眼睛,瞪着外面漆黑的世界。

柳绿芹抬头一看,楼前挂着一个巨大的牌匾,上书“揽月楼”三个大字,原来,这乃是杭州城内一座数一数二有名的青楼。

揽月楼因为住着杭州城的花魁娘子柳如烟,加上其他姑娘皆是精挑细选,个个不但模样标致,兼且能歌善舞,善能吟诗填词,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故此达官贵人不论远近,均如过江之鲫,慕名而来,生意异常兴隆,虽然此时已是半夜三更,门前依然车水马龙,人来客往。

由于是深夜,柳绿芹一介孤身妙龄女子,不敢于黑暗之中到处乱跑,恐遭不测,故而选择大门边的一处墙角蹲了下来。

“哎,哪儿来的叫花子,走开,走开!别脏了我揽月楼的地方,坏了老娘的生意!”

柳绿芹正在迷迷糊糊打瞌睡之时,突然听见一阵尖锐的女声在耳边炸响,她揉了揉眼窝,睁开朦胧的双眼,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油头粉面满脸横肉的胖女人,正在她面前叉着腰吆喝着。

这个胖女人显然把她当成了一个叫花子,正在叱骂着要赶她走。

几个揽月楼的龟公和佣人走了过来。

“妈妈,怎么处置?”他们齐声问道。

“把这臭叫花子给我轰走!”那满脸横肉的鸨母厉声喝道。

他们撸起袖子把柳绿芹强行架起,准备轰到别处去。

“慢着!”那油头粉面的鸨母又叫了起来:“先把她放下!”

那鸨母一见柳绿芹抬起头来,浑身颤了一颤,心中骨碌碌地盘算道:“我的天啊!这么漂亮的姑娘,这么好的一棵摇钱树!差点让我给轰走了,真是的!”

那鸨母马上换了一副温柔体贴的嘴脸出来,柔声道:“哎呦喂,原来是个姑娘家!哟哟哟,哪家的姑娘呀,可遭了老罪喽!”

“来来来,姑娘呀,你流落街头,可真是遭了罪了,大晚上的,要是被人骗了拐了,坑了害了,多危险啊!”

老鸨装腔作势说罢,还揉了揉眼睛,艰难地挤出了几滴眼泪,跟着说道:

“幸亏遇上了我赛菩萨,我可是这偌大的杭州城有名的大善人。来来来,姑娘如不嫌弃,先跟我进去歇歇,喝些热茶,如何?”

1剪镣子: 明代称“扒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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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流落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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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玉斝记
连载中冯远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