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六年正月十七日。
前方报告鞑子大军正在辽河架起浮桥,准备渡河。
宁远卫城这边,正按照袁崇焕制定的防御作战方案,加紧调度人马,城中城外兵来将往,人腾马嘶,忙而不乱。
袁崇焕派快马前往右屯卫,询问参将周守廉要否增派人手帮忙赶紧转移粮草,回答说:
“未接高经略命令,不敢擅自接纳援助,不敢擅自行动!”
袁崇焕听罢回报,心中暗暗把广东三字经“丢那妈!”念了无数遍,不过他便面上却镇定如常,连楚天舒也不知道他心中在骂娘。
天启六年正月十八日。
前方快报奴酋率鞑子大队号称二十万大军,已经全部渡过辽河,逼近右屯卫。
右屯参将周守廉居然吓得赶紧丢下多达三十万石的粮草不顾,带着千余名守军不战而溃,落荒而逃。
这么多的粮草,搬不完也得要烧掉,而如今却完好无损地白白落入鞑子手中,白白养肥了鞑子的兵马。养得鞑子兵强马壮,转过头来屠戮我大明百姓。
袁崇焕一听,登时气得把手中的茶碗“啪”地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大怒骂道:“丢你老母!呢个衰人!呢个死贱种!”
楚天舒按穿越之前的有关资料,心中暗自算了一下:
按照吴慧编著1985年由农业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历代粮食亩产研究》一书记载:由于大米有糙米精米之分,有各地不同大米品种之分,故明代1石米准确而言,平均约为现代186斤。三十万石米约为五千五百八十万斤。
如此数量众多的粮食落实敌手,难怪进士出身一向温文尔雅的袁崇焕,此刻要暴跳如雷!
周守廉一逃跑,防守方案被彻底打乱。
左辅、肖升、邓茂林、陈兆兰等顿时失去了屏障和粮草,不得不往西后撤。
努尔哈赤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大明辽东粮仓前屯卫之后,顺势攻下大凌河、锦州、小凌河、松山、杏山、塔山、连山等城堡。
大凌河只有守军五百人,小凌河、松山、杏山的城堡亦不过几百人,最大的锦州城也不过守军兵三千人,如何能抵挡得住后金号称二十万铁骑的进攻?只能闻风而退。
是故,后金鞑子军队如入无人之境,如同滔滔洪水,直朝孤城宁远汹涌而来。
面对火烧眉毛的紧急事态,宁远城中,宁前道参政袁崇焕临危不乱,指挥若定,赶紧调整方案,调兵遣将,准备死守宁远孤城。
他让左辅、肖升、邓茂林、陈兆兰等从右屯、红罗山等处撤回宁远城内。修武营参将祖大寿、副将朱梅、游击马爌、邓茂林等从兴冰瓦窑堡等处撤回。
各堡官如孟继孔、孙呈惠、王太运、周良驭、张存仁、余国风、戴光祖、孙定辽、赵邦宁,原攒入大营中从北应援的,也须即刻南撤回到宁远城中。
水营游击姚与贤、乔桓、季士登,水营都司王锡斧,守备王鳌、査应才,原准备从南面水路应援宁远的,即刻回到觉华岛固守。
中右所将官刘永昌与尤岱,归并入前屯卫,与总兵赵率教一同固守前屯卫。
各小堡主将、战将如窦承功、高如嵩、孙继武、刘应选、陈应龙、张弘谦等,原计划从西应援宁远的,一律撤入宁远城内。
同时,宁远周边开始坚壁清野。所有百姓及其财物暂时撤回宁远卫城中,所有粮草牲畜生产工具木料等,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焚烧,连房子等都要进行烧毁,不留给鞑子半点有用之物。因为房子有木料,鞑子兵可以拆卸用来制作攻城的云梯和盾牌、楯车等等。
满桂总兵标下内丁拨出三分一,和楚天舒新编的武林营混合,负责各堡军民的坚壁清野工作的监督和法纪维护。
此刻,大明王朝关外的后勤基地觉华岛,由于距离海岸太近,在严寒的天气下,岛屿周围的海水已经结冰。
这个位于宁远城东南三十里,距离陆地只有十八里的葫芦形海岛,它居东西海陆之中逵,扼守辽西水路两津,与宁远城互为犄角,共同拱卫后方的山海关,位置着实举足轻重。
远自唐代,觉华岛已经开发利用。
觉华岛北边的海港,称为靺鞨口,已经是岛上最为重要的的港口,乃是出入觉华岛之咽喉。自天启帝老师孙承宗大学士主抓治理之下,该岛已成为大明朝关外重要的粮草和水师基地。
觉华岛由一个主岛加三个小岛组成,总面积共十三点五平方公里,主岛面积约十二点五平方公里。
屯粮城位于该岛的北部,呈矩形状,南北长约一里,东西宽约半里,城墙高三丈余,底部宽(城墙厚度)约两丈。北墙设一门,通往城外靺鞨口港,乃是粮料、器械运输之必经通道;城南设两座门,便于通往觉华岛宽阔的中部地带;城的东西两墙临海,无门可通,便于防守。
城中有粮屯所、堆料所、官兵营房,一条巨大的排水沟从北至南贯穿。
自袁崇焕收复宁远以来,觉华岛上人烟渐渐稠密。目前岛上共有七八千将卒,商户民户八千余人,船两千余艘,共有粮仓高与屋等者千余所,贮藏粮料8万余石。
岛上四大营的各位将官,共计有水营都司姚与贤、王锡斧、季士登、吴国勋、乔桓,守备王鳌、査应才、姚抚民、李一葵、张其性、翟继皋、徐国蕃,艟总王朝臣、张士奇、吴惟进以及前、后、左、右四大营艟、把总等等,目前在水营游击将军金冠的统领之下,正在觉华岛主岛的游击将军府议事大厅中,紧张地讨论着防守策略。
鞑子军队号称二十万,已经渡过辽河,连占右屯、大小凌河、锦州、松山、杏山等八所城池,金冠他们早已得知。
“啪!”地一声,水营游击将军金冠青筋暴露的右手手掌猛地拍在桌子上,把一个茶盅震得跳了起来,创朗朗在地上摔得粉碎。
金冠一吹胡子,涨红了脸骂道:“他娘的,老子日他狗鞑子的奶奶!老子就不信这个邪!”
骂完了之后,水营游击将军金冠即刻作出部署:
“众将听令!第一令:水营都司吴国勋、乔桓,守备姚抚民、胡一宁,你们带领一千人,马上按照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顺时针,沿着岛四周马上开挖冰壕,要求宽三丈,让海水完全通畅为止!吴国勋负责岛东,乔桓负责岛西,姚抚民负责岛南,李一葵负责岛北,每六个时辰,与第二队轮换一次!四队由姚抚民统一调度!不得有误!”
“第二令:守备徐国蕃、季善,艟总王朝臣、张士奇、吴惟进,你们带领一千人,作为挖冰壕的第二队,准备与第一队轮换,每六个时辰轮换一次!徐国蕃负责东面,王朝臣负责西面,张士奇负责南面,吴惟进负责北面。由徐国蕃总调度!冰壕凿成之后,将岛上所有战车、粮车、楯车、鹿角全部拉到冰壕边沿,筑成防御工事,以抵挡金兵鞑子的骑兵。不得有误!”
“第三令:都司姚与贤、王锡斧,速带一千兵增援守卫粮仓大营!不得有误!”
“第四令:都司季士登、守备査应才,带一千五百人守西山大营!不得有误!”
“第五令:守备张其性、翟继皋,带一千五百人守东山大营!不得有误!”
“第六令:守备王鳌、吴玉、张国青,跟随本将,带两千人居中军大营,驻扎北山屯,负责各方策应!不得有误!”
众将听令,分头行动。
是日寒风凛冽,夜来寒气更甚,士兵们昼夜不停地挖掘冰壕。可是天公偏偏不作美,似乎故意要跟这帮一心卫国的大明将士作对一般,刚挖好的冰壕,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又冻上了。
士兵们一边咒骂,一边开挖,天气实在太冷,不少人手指头都冻掉了。
滔滔海水,化为皑皑雪地,不利于大明舟师扬威,却利于后金鞑子铁骑驰骋。
正月十九日,宁远卫城。
一大早,凛冽的寒风中,雪花飘飘。
城门一开,城外各堡官兵民众便络绎不绝涌入城中,在官兵的引导下,散置于城中各安置点。
楚天舒和各派掌门清早巡过武林大营之后,用过早膳,在春和街宁前道衙门见过宁前道参政袁崇焕,便各自在腰间别了一块通行令牌,在几个兵丁的带路下,到城中各处巡视,顺便溜达溜达。
一群人往南横过春和街,径直走入东水沟胡同,先来到文庙参观一番。
过了棂星门,大成门,来到了大成殿,在大成至圣先师孔子的雕像面前上了香,行了礼,出了文庙,往西来到延辉街,又折而向北,过了全城的中心建筑钟鼓楼,往北来到威远街。
走到威远街中部,但见大街西边乃是一座古旧狭小的城隍庙,而东边却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寺庙,比城隍庙还大若干倍,雕梁画栋,气势非凡。其大门之上有一漆金牌匾,上书“懋德祠”三字。
一些不知底细的掌门人见其如此气派,便想进去游览一番,孰料却被楚天舒一把拦住了,低声说道:“列位掌门,且慢且慢!”
“总盟主,这却是为何呀?”众人纷纷表示不解。
尤其是独孤求偶,他有小一辈的慕容小琴作伴,益发忘记了自己的年纪,像个小孩一般,兴冲冲地拉着慕容小琴的袖子,便要往里头闯。
“呸!这种地方!”只见那黑脸大侠郎独行一把扯住了独孤求偶的衣服,一边往地上啐了一口,高声说道:
“去不得,去不得!这是那死太监魏忠贤的生祠!”
他这一高声叫嚷,顿时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原来如此!”那嵩山少林寺达摩院首座觉空禅师将手中的方便铲往地上重重地顿了一下,“铿”的一声,地上的一块青石板顿时四分五裂。
青城派虚玄道长不解地问道:
“素闻那魏忠贤把持朝政,一手遮天,为所欲为,祸国殃民,实在可恨,不知袁兵备为何要在此为他树立生祠?”
“就是,老身也很是疑惑?”三清师太补充了一句说道。
“素闻袁兵备袁老爷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他所交往亲善的乃是朝廷中正义之士,颇多东林君子,与那魏忠贤的阉党乃是格格不入,如何也做起这谄媚阉党之事来?”
三峡悬棺派大头领“阎罗王”阎东山摸了摸头,一副大惑不解的神情。
“我们是看在袁爷赤胆忠心,一心为国,侠气干云,乃是我华夏第一泼胆痴心的英雄好汉,看在这等份上,这才风尘仆仆,前来协助他防守宁远,孰料他竟然对那死太监作出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事!”
“若是袁爷人品真的如此不堪,大伙还来这里卖命作甚?”
“就是!咱们不若趁势散伙吧,回去守着三五座山,百十亩地,过过小日子算了,来这抛头颅洒热血作甚?”
山东**门帮主皇甫松龄、山西吕梁帮帮主刁倬德、河北双钩会大当家白素娘七嘴八舌地跟着说道。
大伙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朝着楚天舒望去,此时一个年轻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一听就是中气充沛,内力修为非同小可的高手,众人不由得又转头循声望去,原来是岭南“丹霞三杰”之一的公孙笛。
只见他说道:“大伙先别急,咱先瞧瞧总盟主怎么说,毕竟总盟主和袁爷曾经拜过把子。”
“这位公孙兄弟说得有道理,谁若是敢跟我义弟过不去,休怪我郎某不客气!”
黑脸大侠黑着一张方方的脸膛,两手叉腰,双眼一瞪,精光四射,瞧得众人有些尴尬。
“郎兄等等,这个拜把子兄弟,还有俺的一份呢。我也是跟楚兄弟拜过把子,而且我跟公孙兄弟也不例外。嘻嘻嘻!”
独孤求偶插了一句话,像个孩子似地嬉笑了起来。
楚天舒微微一笑,伸出双手,巴掌朝下压了压,示意大伙儿安静一下,然后朝着大家不急不缓地说道:
“请诸位思量一下,我大哥袁参政乃是朝廷命官,一向志在报国安民,一腔热血和一颗忠心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我大明自萨尔浒一战惨败,丧师辱国以来,八年了,朝廷上下文武官员虽多,可有谁,敢主动挑起防御辽东保卫大明的重担?”
“我大哥一介文官,乃是自幼熟读四书五经的文弱进士出身,在满朝文武两股战战几欲逃跑之际,我大哥毅然投笔从戎,奋臂出袖,敢于在朝堂之上独挑大梁。”
“单骑出关,夜行虎豹豺狼之中,考察关外形势,上书朝廷,坚守宁远,并锦州,当时在孙承宗阁老的支持下,一举收复关外四百余里失土。让我惴惴不安的京师,暂时恢复安宁,百姓无复骚动。”
“俗话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大哥此等忠肝义胆,难道不是我等武林之中一等一的大侠?大伙说,是也不是?”
“这可倒也是!”人群中不少人点头说道。
“可是......”还有人不能理解他为何要为祸国殃民的魏忠贤立生祠。
众人虽然嘴里没说出来,可是楚天舒瞧出了众人心中疑惑。
“至于这个生祠,实属无奈之举。诸位知道,俗话说——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魏忠贤势大,只手遮天。我大哥官儿小,人微言轻。为了大明江山和百姓,只能暂时容忍。”
“以我大哥的性格,不是不能在朝堂上痛詈阉党,甚至奋起老拳将魏忠贤等奸臣痛打一顿。个人泄愤固然痛快淋漓,可是于国事何益?于守卫辽东何益?于保我大明江山何益?骂完了,就被撤职了,被扔进监狱了,或被弄死了,于国于民何益?”
“当堂与奸党撕破脸,等于主动把弱点暴露给敌人,那不是真的勇士,那是毫无智谋之莽夫!”
“再者说了,魏忠贤自小照顾皇上,是亲眼看着皇上长大的,说他是皇上的贴身保姆,一点都不为过。而客氏乃是皇上的奶母,皇上自小喝她奶水长大的。在皇上的心目中,这两人就像他的亲人一般,甚至就像是亲生父母一样。”
“这样的两个人一勾结,就连皇上的老师孙承宗孙阁老也没辙,也得靠边站。孙阁老顶多只能在外头上上奏疏弹劾弹劾,哪比得上这俩人天天在皇帝身边转悠,趁机下蛆呢?况且如今连孙阁老如此位高权重深得主眷的实力派都已经被排斥打击回到老家高阳去了,而我大哥的座师韩爌也被罢免了,东林诸君子在朝堂上几乎被一扫而空,我大哥越发在朝廷中连个靠山都没了。”
“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如今朝中没有自个的人,只能与阉党虚与委蛇,周旋周旋了,这也是万不得已的事。俗话说官场险恶,又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能先应付着这帮奸贼了。否则人家动动手指头,就能把他这个宁前道参政的芝麻官给摁碎了,到时候还怎么守卫辽东?还怎么为国家出力?还有谁愿意舍生忘死来顶替他去抵挡鞑子的铁蹄强弩?”
楚天舒越说越激动,脸涨得通红。
“总盟主此言,令我等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啊!”
“看来,是我们错怪袁老爷了!”
“那我们赶紧走吧,这死太监的生祠,越看越叫人恶心!呸!”
有人带头往生祠门口吐了口浓痰,众人纷纷跟着吐口水泄愤,搞得仿佛丐帮新帮主当任的仪式似的。
楚天舒赶紧带领众人走开,虽说宁远是前线重地,时刻面临死神的光临,但是魏忠贤所提督东厂的爪牙无处不在,难保宁远城中没有东厂的人。
虽然各位都是武林高手,论武功倒是比东厂那帮人高出不少,但难保不给义兄袁崇焕添麻烦。
新冠阳性,休息了一周。现在好了,继续。亲们,多保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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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魏忠贤生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