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一阵得意的笑声透过湿漉漉的耳膜传来:
“哈哈哈,师父你看,好大的鱼!”
“哈哈哈,好徒儿,今天运气不错!有鱼肉吃了!噫吁嚱!——大漠风沙,如等闲兮!横行西域,看谁能敌!噫吁嚱!噫——吁——嚱——”
楚天舒透过水淋淋的眼帘,朝着声音传来之处望去,但见一条小舢板上,一个身材高大瘦削的中年胡人,正在船头长啸不已。他眼窝深陷,鼻头高耸,眼珠带色,胡子橙黄,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
他的身旁,一个年轻的胡人,正在弯着腰,手忙脚乱地拖着渔网!
听得“横行西域,看谁能敌”之时,楚天舒心中就在嘀咕:
“这声音好熟啊?莫非是......”
仔细一瞧,可不就是敦煌派的西域邪神花神金嘛!
旁边那个拖着渔网的,正是其弟子西域小瘟神仝铁犀。
楚天舒看清二人之后,心中不禁有些惴惴不安地寻思着:
“这两人,横行西域,行事诡异邪僻,杀人如麻,可不是啥好人。我们得赶紧想法子脱身才行!”
楚天舒想催动内力挣脱渔网的束缚,可是,丹田之内,空空荡荡的,一点真气俱无,肯定是方才斗完河东五煞之后又经过高空载人长途飞行,早已消耗殆尽了。
况且,那渔网,有些古怪,越是挣扎,越是束缚得紧。
他一手抱住慕容玄藻软答答的身子,一手准备摸向右脚的靴子,想从靴子中抽出匕首来,割断这渔网。
便在此时,他突然觉得眼前一花,有个人影飞了过来。
跟着,他觉得自己肩上一麻,浑身一震,已被点中要穴,登时全身上下动弹不得。
便在此时,耳边传来慕容玄藻嘤咛一声:
“唉,我好麻呀!谁......谁点了我穴道?”
楚天舒心中暂时松了口气,暗中叹道:“唉,没溺水就好!”
“咦?师父!这......这不是姓楚的那小子嘛!”
仝铁犀一边将网中的“大鱼”拖上船,一边高兴地叫道:
“师父,咱们发达了,听说这小子身上既有秘籍,又有藏宝地图,江湖上说——宝藏秘籍,双双出山,号令江湖,更有何难!师父,看来咱们要发达了!”
“咦嘻嘻嘻,你小子可别开心得太早,赶紧用力拉网吧,还有一人呢!”
西域邪神怪里怪气地笑了起来,指着楚天舒怀中的慕容玄藻笑道:
“乖徒儿,这姑娘挺俊的,又长得细皮嫩肉的,待会若是煮了来吃,一定味道鲜美,比起中原岭南的白切鸡味道来,应该好得多啊。哇哈哈哈哈!”
西域邪神说完,又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只见他身形陡然一变,如同一个晃动着的影子一般,忽而大忽而小,直朝楚天舒扑去。
楚天舒只觉得脖子上一紧,早被西域邪神扯住了衣领,一把拎了起来了起来,连同慕容玄藻一起,被临空抓到了船上。
“哇哈哈哈,好玩好玩,老鹰抓小鸡,我,老鹰今儿个,抓了,两只小鸡,嘿哈哈哈!”
西域邪神花神金像个顽童一般乐不可支,拍着巴掌笑道。
“师父神功盖世,徒儿崇拜万分!徒儿对师父的敬仰之情,如同滔滔长江之水,连绵不绝。又如同滚滚黄河洪流,奔腾不已。”
小瘟神仝铁犀一边收着网,一边对他师父大拍马屁。然后又朝着他师父谄媚道:
“师父,要不要把他们手脚都捆上?”
“捆个屁呀,有你师父在,还怕这两只小羊羔跑了不成!你小子再啰嗦,这美妞就不给你做娘子了!”
西域邪神说罢,纵身跳入湖中,伸出忽然变大的右掌朝着船头一推,那船便载着三个人,船尾在前,船头在后,恰似后世的一枚鱼雷,破浪向前,箭一般地射向岸边。
怪笑声中,西域邪神如同一只巨鸟一般,在湖中拔水而起,脚尖点着浪花,踏浪而来,后发而先至,抢先一步到了岸边,稳稳地立住,等着那船儿飞射而至之时,伸出左掌,轻轻在船尾出一抹,那载着三个人的船儿,便突然静止不动了。
这手神功,惊得楚天舒二人目瞪口呆。
楚天舒苦于内力尽失穴道被点,拼命想挣脱西域邪神师徒的控制,但却无能为力。
他尤为担心的是慕容玄藻的安危。女子本就柔弱,更何况是绝色少女,更何况是置身于这波谲云诡的江湖。
邪神师徒,行事邪恶的极多,正直的极少,否则也不会在江湖上获得“邪神”的称号。
而且,若要西域邪神干好事,那得看他的心情,倘若他心情正在极爽之时,或许尚能网开一面,暂且放下屠刀,不滥杀无辜。
若是碰上他心情不好之时,那简直是一场武林噩梦。
他曾经一人赤手空拳,屠灭了西域三十六门派,上上下下不下上万人。若不是后来天山魔女金十四娘出来跟他死磕,并最终联合中原七十二家掌门,攻入其老巢,将其打下天山断魂崖,说不定还有更多的武林中人惨死在他手中。
当然,作为一个穿越过来的现代人,楚天舒也是那次在岳阳楼的酒桌上,从义兄黑脸大侠的口中听到这个故事的。
且说那船,被西域邪神这么轻轻一推,早就搁浅在岸边。
邪神师徒押着楚天舒二人,朝着不远处一个硕大而华丽的敖包走去。
慕容玄藻乃是西域胡人之女,并没有中原女子的忸怩和孱弱,她默默跟在楚天舒背后走着,在她的单纯少女之心想来,只要能和她的楚郎在一起,便是死,也心甘。便是天塌下来,也能当被子盖。
反倒是楚天舒一路磨磨蹭蹭的,走三步停两步,苦思脱身之计。
到了敖包的门口,小瘟神仝铁犀抢先一步弯腰掀开帘子,西域邪神则左手抓起楚天舒,右手抓起慕容玄藻,双手往前一送,嗖嗖两声,两人被掷入毡房里头,扑通扑通掉在中间。
他们身旁,乃是一口大铁锅。铁锅里头,乃是热气腾腾的一锅水,铁锅底下,柴火烧得正旺。
“哈哈哈哈,又是这个臭小子!”一个公鸭般的嗓子嘎嘎嘎地叫了起来。
楚天舒和慕容玄藻循着声音看去,但见毡房的北边摆着三张雕花椅子,中间一张空着,旁边的两张,却各坐着一位绝色女子。
左首那位,身着白衣白裙,样子颇为年轻。她长发及地,乍一看年纪不过二旬,星眸焕彩,桃腮溢春,艳丽无双。然而,令人大煞风景的的是,那破锣似难听的公鸭嗓音,却正是从她那迷人的樱桃小口中发出来的。
这不是西湖庄主,又会是谁呢!
“哎呦喂,真是巧啊,真的又是这小子,那次在西湖,这小子被他的师父救走,这回可好,又落入咱们手心了,待会正好拿来祭奠咱们师父的英灵!”
右首那个女子说道。她身着黑衣黑裙,似乎年纪大了好些,但是声音却娇媚异常,这便是西湖庄主常圆圆的师姐,西岭雪主常方方了。
原来,今天是她们师父的忌日。
她们的师父,乃是“西字派”掌门人西山老祖。
西山老祖是胡人,自小天赋异禀,聪慧过人,于天下武功无不探究,从西域到中原,从胡人到汉人,所有的武功,无有不知。他博采众长,自成一派。因居于喜马拉雅山西麓,江湖人称“西山老祖”。
他所授的徒儿,皆有个“西”字开头做外号,大徒弟乃是西域邪神,接下来依次是西岭雪主,西湖庄主。
正说着,只见西域邪神和西域小瘟神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常圆圆、常方方二人连忙起身,朝着西域邪神行礼。
常圆圆亮着公鸭嗓子嘎嘎地说道:
“师兄,你早上出门之时,只说去玛瑙河边网几尾新鲜的玛瑙鱼,来做鱼羹祭奠师父他老人家,没想到却网了这么大的两条水鱼!”
“不对啊,师妹,这两条可不是水鱼,乃是地地道道的人鱼,美人鱼呀!师兄,这回师父在天之灵,肯定是大大的满意了。祭奠完师父之后,若是吃不完,咱就可以动手做成腊鱼,一直吃到过新年了!”
常方方娇笑着打趣道。
“嘿嘿嘿,两位师妹,这也是你们有福啊,能吃上这么大的美人鱼!啊哈哈哈!”
西域邪神一边狂笑,一边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楚天舒和慕容玄藻,眼里透出邪恶怪诞的凶光。
“师兄,依小妹看来,不如先把这臭小子煮了吧,我最恨的是天底下负心薄幸的臭男人。他们用情不专,朝秦暮楚,专一玩弄感情,祸害少女,我恨不能立时杀尽这些忘恩负义之徒,统统将其心刓出来,剁碎了喂狗!”
“师姐,你看看这个姓楚的臭小子,上回在西湖庄的时候,是和一个汉人小姑娘不清不楚,这回在西北草原上,居然又勾搭上了一个胡人女娃子。每次见他,都是和不同的女孩子在一起鬼混,一看就是个勾三搭四的十足大□□!”
西湖庄主那娇艳欲滴的檀口中,吐出的却是如此聒噪刺耳的声音,听起来真是令人起鸡皮疙瘩。
“那这女娃子呢?细皮嫩肉娇娇滴滴的,吃起来定然十分美味!”
西岭雪主与其师妹不同,她师妹最恨的是负心汉,而她则最妒忌的乃是美貌女。
她师妹恨负心汉薄情寡义,她则恨狐狸精勾引汉子,俩人恨的对象不一,但是受伤的心灵却是一样的,都是心爱的男人移情别恋,因此怨念极深。
方才一见到慕容玄藻,西岭雪主心中早已恨得牙痒痒了。
“那就.......”西域邪神见是师妹开口,不好拒绝,正欲应承下来。
却不料他徒弟却忽然开口道:
“师父,徒儿年纪也不小了,就想着能成家立业,好好继承师父您的衣钵,将我西山派的武功和名头发扬光大。今早,在河中之时,徒儿已经一眼相中了这......这位姑娘,所以......师父,徒儿有个不情之请,求师父将其赐给徒儿做妻子。”
西域小瘟神仝铁犀红着脸说罢,跪下来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也罢,念在你这些年忠心耿耿地服侍我的份上,加上你如今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整天念叨着什么男大当婚,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吵得为师耳朵都长茧了,这就将她赐给你做娘子吧。迟些时日,咱捡个黄道吉日,给你操办操办婚礼。”
西域小瘟神仝铁犀大喜过望,一叠声地道谢师父。
然后,鬼鬼祟祟地走进慕容玄藻,便要解开她身上的绳子。
慕容玄藻料到他要过来轻薄自己,不由地朝他脸上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道:
“呸!狼心狗肺的东西,就凭你,也想娶姑奶奶!”
“嘿嘿嘿,”
西域小瘟神虽然被啐了一脸的口水,但是却一点儿也不恼怒,反而乐呵呵地伸出舌头,将慕容玄藻吐在自己脸上的口水添了个一干二净,并咕咚一声吞下肚里去,一边讪讪地笑道:
“娘子,你的口水好香好甜啊,能否再赐给小生一些这样的神仙水。小生吞下去,定可长生不老呢!”
慕容玄藻瞪起一双蓝色的眼珠子,狠狠地盯着仝铁犀,如同要喷出火来一般。同时又转头充满柔情地看着楚天舒,心中暗自焦急思忖道:
“楚郎,楚郎,这可怎么办?我义不受辱,若是这狗贼胆敢轻薄我一下,我就即刻跳入旁边这开水锅中。可是,我走了,你怎么办?往后,谁来照顾你?谁来疼你惜你?谁来为你作羹汤?谁来为你挑灯夜补衣?谁来为你生儿育女......”
“呵呵呵,我就喜欢娘子这样性子刚烈的,我娘生前常说,越是刚烈的女子,婚后越是贤惠,越是百依百顺呢!”仝铁犀笑嘻嘻地走上前,就要来拉扯慕容玄藻的衣袖。
“咦?慢着!”
西岭雪主突然说道:
“此女子长得妖妖艳艳,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货色,何况又是个胡人女子,我记得师父在世时曾经说过——妖艳的女子皆是祸水,胡人女子尤甚。盖胡人没有什么礼义廉耻,女子多半水性杨花,容易招惹是非。所以凡是咱西山派弟子,男不准娶胡女,女不准嫁胡人。师兄,您怎么就给忘了呢?”
“嗯,这个,嘿嘿嘿,我倒是一时忘了。”
西域邪神冲着两位师妹做了个鬼脸,讪讪笑道。
“师父,您老人家高高在上,一言九鼎,您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呀!”小瘟神仝铁犀哭丧着脸跪在地上哀求道:
“徒儿......徒儿......哭求师父老人家玉成此事!”
说罢,把头磕得蓬蓬响,不一会,就把额头磕破了,鲜血直流。
“师妹,咱们师父立此规矩的缘由是什么来的?我一时半会倒是忘记了。”
西岭雪主不想太过于咄咄逼人,免得师兄西域邪神面子尽失而邪性发作,便将这烫手山芋抛给了师妹西湖庄主。
“嘎哈哈哈,嘎嘎......”娇媚迷人的西湖庄主,扯开了公鸭般的沙哑嗓子笑道:
“师父当年,便是因为爱上一个胡人女子,害得家破人亡。自己又与情敌决斗,失去了一只胳膊,所以立下规矩——若捉得妖媚之胡人女子,需即刻处死,免得被其所迷,误入歧途。”
“师妹说得没错,师兄,依我看来,此胡女天生妖艳,一双蓝眼珠子惯能勾人魂魄,我们身为女人看了都难以抵挡,男人们更容易把持不住,所以,这就是个红颜祸水,不如干脆把她也丢入锅中煮了吧,正好也给师父的祭奠之礼增加点殉葬品。”西岭雪主咬牙切齿道。
她一见到慕容玄藻那娇娇俏俏的脸蛋,水汪汪的蓝眼睛,娇艳艳的红唇,白皙皙的皮肤,袅娜娜的腰身,早就忍不住心头冒火,恨不能当场撕了她生吃,只是碍于这是她师兄的地方,不能胡乱发作。
慕容玄藻本与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她要如此恨之入骨呢?
原来,西岭雪主年轻时,曾恋上一位西域贵公子,两人山盟海誓,如胶似漆,都已经拟好了婚期,西岭雪主喜滋滋地在闺中等他来娶,谁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等得黄花菜都凉了,等得玫瑰花儿也谢了,等得雪花儿也消了,婚期早过了,冬去春又来了,贵公子始终也没来。
西岭雪主芳心忐忑,唯恐心上人遭遇了什么不测,又或是得了什么大病。
于是亲自找上门去,这才发现人家家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原来正在举办婚礼呢,可是新娘却不是她,而是,而是一个妖艳无比的胡人女子。
西岭雪主大怒,趁着闹洞房之时,潜入其中,本想将那一对狗男女都宰了,但是禁不住老情人的跪地哀求,总算饶了他一条狗命,只是剁了他一根小指头而已。
可是那胡人女子,却惨被一刀斩成两段。
自那以后,她但凡见到漂亮的胡人女子,便认定她们是祸水,是专门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尽管这些胡人美女并未在言行上有丝毫得罪于她,但是在举止上已经令她怒火中烧,必欲杀之而后快。
她不去责怪自己的情郎负心薄幸,却去埋怨那些无辜女子妖媚惑众,真可谓颠三倒四了。
她和西湖庄主姐妹二人正好两个极端,一个怪男人负心薄幸贪花好色,一个怨女子狐媚□□勾引男人。
所以,一个要烹了楚天舒,一个要煮了慕容玄藻。
此时大厅中间的那口大铁锅,干柴烧得正旺,里头的水已经咕噜咕噜地冒泡了,腾腾的热气从中散发出来。一个敖包里头,水汽弥漫。
“那好办,就把他们俩人一同丢进大锅里头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