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妻?!
县令气急这么一开口,堂下跪着的人皆是心下一惊、缩缩脑袋,继而小心翼翼地抬抬眼皮不动声色地观察堂上县令和站着的县令夫人的脸色。
几个员外对视了一眼,都对县令的态度心里有了数。对县令的家世有些了解的万员外微微皱了皱眉,这休妻成不成且不好说,便是休了往后又会惹出什么来心中有些担忧。
外面百姓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即墨晏听到有人说“县令夫人好像是京中的贵夫人,咱们县令老爷这般可真是不畏强权的大清官啊。大义灭亲着实难得,要是多些这样的官员我们百姓可就有福了。”周围附和一片。
大义灭亲?即墨晏看堂上的大人出汗早已浸湿的鬓角贴在脸皮上,抿紧了本就是薄窄的唇,眼神里还有挣扎和狠厉。可真不觉得这位大人是哪门子的大清官,即便是大义灭亲,为的也多半是自己的前程和身家性命。
县令夫人也听到堂外那越发明显的窃窃私语,她犹如脑中过电一般,从“休妻”二字的震惊中回转过神来。眼神顿时便尖利起来,咬紧了银牙,一直被她攥在手中的锦帕传来布帛撕裂的声响。
“你、敢!”
比起县令气急的“休妻”,明显县令夫人更有底气。
她不顾堂上跪着的这一地人,也没有衙役敢在县令开口之前上前阻拦。她迈步从几人中间穿过去,瞥到跪着萍娘身后的花娘时想到先前自己的听闻,还不客气地上前一脚将人踹翻。
县令夫人冷哼了一声,径直走到县令桌案前。
她保养得宜、涂抹蔻丹的十指撑在桌案这端,昂着身子探过半张桌案,几乎是把自己的脸贴到了县令面前。
她没有再如刚才暴怒时那般大声呵斥,宛若柔风细雨般放低了话音,说话却是清清楚楚,比方才还要不给县令脸面。
“老爷,今日这事,您最好还是依了妾身的意思。否则写了休书,老爷这官运恐怕就……”她离远了些,扯扯嘴角勾出笑来,“不、顺、了。”她就是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告诉这些平头百姓,县令也不过是她们杜家的一条狗,她在这临水城里就是肆意妄为,谁又能拿她如何。
县令的脸色黑沉如锅底,明明夫人吐气间香草味扑鼻而来,他心头却越发火起。对着眼前这张保养得玉雪粉白的脸,越发勾起他回忆这些年的容忍不言,伏低做小还有大大小小各种事上做出的退让……
县令夫人犹在笑着,无异于火上浇油。
县令猛地抬手间便是一个巴掌挥出。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本就安静的公堂越发安静了。
就连堂外的百姓都屏息收声,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县令夫人满脸不可置信,而后便是盛怒。
“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县令压根不听她的歇斯底里,只觉得是疯狗在吠。在县令夫人伸手要来揪他衣服之时,眼疾手快地伸手从一旁的火签筒中取出一支便往堂下掷去,大喝一声:“来啊。”
“啪嗒。”红头签落地发出一声响,在地上弹了两下落在了一排衙役的脚下。
衙役们拎着水火棍赶忙上来拉架,只是面对撒泼的县令夫人时,谁也没敢下狠力气把人撕开。
县令夫人不管不顾,压根就不觉得这些衙役有这个胆子对她动手,于是上去狠狠地在县令脸上挠了几道口子以解心头愤恨。
县令这会儿也不要衙役们拦人了,他直接一指县令夫人:“大胆杜氏,扰乱公堂,殴打朝廷命官。勾结水匪,擅自放贼匪入城,祸乱一方安危。包庇娘家子侄,祸害乡里,玷污良家女子,欺压百姓,实在难恕!”
“给我拖下去,打!”
县令气的手一挥,整个火签筒砸在地上,绿头签红头签散了一地。
左右衙役对视了几眼,都迟疑着不敢动手。
县令知道他们顾虑什么,这会儿他已经完全豁出去了,直言道:“杜氏所为,本官稍后便修书上报,若杜家真要怪罪,那也是全是本官一人。”
他提起已经倒在桌案上的笔架上一支笔来,就这铺开在案上的一沓纸,也没有多赘言一二,直接落笔大大的“休书”二字。他伸手入怀中扯出自己的私印来,也不用找红泥,就着还未用完的墨汁直接便按在了休书上。
盖上私印后,县令“刷拉”一下便把休书抄起朝着县令夫人所在的位置扔去。纸张轻飘飘地在空中转了几个旋儿,不到半路便落了地。
县令夫人压根就不捡起来看,她几脚便在纸上落了几个脚印,蹭着一搓便撕烂了去。“你做梦!我不认,我不认!”
县令不把她的嚷嚷放在眼里,板起脸来无情一挥手:“拖下去,三十杖。”
衙役们踌躇片刻还是不敢驳了县令的面子,叉起杜氏,道了句:“夫人得罪了。”便如往日那般将人按在条凳上,提起了水火棍。
百姓们倒抽着冷气看着这一幕,杜氏本就养得娇,一被打不多时便皮开肉绽,不到十杖便昏死过去。
衙役赶忙禀告,县令摆出大公无私的态度来:“继续打,昏死了便用凉水泼醒,这么简单的事还要本官来教你们吗?这毒妇行事恶毒,所犯甚大,不可姑息放过。”
明静娴借着即墨晏的身形遮挡,偷偷撇了撇嘴。对于这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县令大老爷没有什么话好说。这要是放现代,他也是隐瞒不报的帮凶之一。
解决了杜氏这边,县令注意力落回堂上案件。
反正已经休了杜氏,还打了杜氏,他也就不在意是不是会再得罪些了。
惊堂木一声响,县令看着堂下已经冷汗津津、不断回头去看堂外杜氏情形的杜十二,便是一声喝问:“杜十二!玷污良家女子、偷窃私物,你认是不认!”
眼下可真是证据确凿,任是在场任何一人都坚信这杜十二就是近些日来闹得城中女子不得安宁的采花贼。
杜十二还想狡辩,县令冷笑一声,不客气地吩咐衙役也给这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大公子点厉害瞧瞧。
要说这杜十二也是奇妙,他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也就轻功稍有天赋算得一声“不错”。能做下这么多事还没被逮住,少不了是各员外家中内有家贼,外又有县令夫人给扫尾。至于手段,十两银一包的迷药算哪门子手段,江湖上下九流里的梁上君子都是一般无二。
于是,在水火棍的厉害下,杜十二很快便招认了。
县令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叫主簿把口供给犯人签字,将人压入牢中,改日移交刑部。
他倒是想直接下令砍了,可这两人大小也是个皇亲国戚,虽然不知道杜氏的那位娘娘在宫中形式如何,此事他也无权处置。审清楚了上交便是,到时候就看上头人的掰扯吧。
县令琢磨着要怎么夸大杜氏的行事,退了堂便找上几位还等着他的员外。
“几位,这姑侄二人身份特殊,本官也无权处置。本官会将此事上报移交刑部处置,证据及相关案宗也会一并移交刑部。届时若是刑部派人前来,你们只需如实回答便是。”
几个员外们顿时会意,又隐晦地打探起杜氏二人的身份来。
县令也没有避讳,直接言明,还跟万员外眼神交流了下,不知定下了什么约定,双方都是点了点头。
退堂后,堂外百姓散开,四下议论纷纷。
明静娴和即墨晏两个也是闲人,混在百姓之中步出衙门。
“唉,忙活了这么一场,结果这最后也没有判那两人怎么样啊。”明静娴本来还想看看这里的律例严不严格,像是这两人这种重大危害社会安稳的罪责在这里会是什么下场。结果打了个哑谜,不告诉他们了。
即墨晏早就偷听到县令与员外们的谈话,对于这种人都能是皇亲国戚也是无语。
“那两人身份不一般,并非平头百姓。”
明静娴脑子里一转便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两个是皇……”她没有说出,指了指头顶青天。
即墨晏点了点头,按下那根指天的手指来:“你莫担忧。倘若现在的天子还是当初的那个天子,执掌刑部的还是当初那位大人,以这两人所犯之罪定然是要治罪的。”少说人头落地,若是牵连再广一些,别说是杜氏一族,便是连那个进宫当宫妃的杜氏女也要失宠了。
明静娴也不清楚有没有换天子还有那位大人是哪位,就问他:“当初的那个天子当初多大了?那位大人又多大?”
“二十多。那位刑部侍郎大概近三十吧。”
明静娴放下心来,那应该还是可靠的。三十多岁的刑部侍郎到如今也不过四十多,很可能升职了。六部升职大概就是就是丞相了。
“你若不放心,之后大可探听一下相关消息。押解进京少说两月有余,有的是时间。”即墨晏提醒明静娴,“此间事了,你不是还要给船主他们建一艘新船?”
“对哦!”明静娴当即便开始翻背包。
是在【船只遗骸(灰色)】的基础上重新改一改,大修一下用呢?
还是用【浸了水的船只制造图(灰色)】,找船厂建条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