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人间道19

阮宵以前跟着师父成天坑蒙——成天做法事糊口的,还不懂这些窍门么?

不过阮宵没当面戳穿拙劣的江湖骗术,拽着楚熙昀衣袖拉一边去,给前同行留点面子,楚熙昀依着阮宵走,神色里有些阮宵看不懂的情绪。

……阮宵难得主动亲近他。

他以为他一辈子不要碰他了。

阮宵又对他招手,楚熙昀听话地,有点愉悦地倾身。

阮宵凑在他耳边,声音轻,有股柔润的茉莉味,头发有,嘴里也有。

“我跟你说你别不信,这种大仙都往屋里带?你还不如花钱找我呢,化学学没学过?”

“学过。”

“那我给你科普一下,符纸里夹着生石灰和浸了水的纸,用蜜蜡隔开,他揉符纸,生石灰不就和水遇上了?生成什么?”

“氢氧化钙。”

阮宵其实把这化合物名字给忘了,但楚熙昀化学基础挺好,逼可继续装也。

“对嘛,两个产生化学反应,瞬间释放大量热量,不就引燃符纸了。”

楚熙昀挑眉。

这间改装的房间坐北朝南,一整面落地窗,本该采光极好,但投进病房的光束并不澄澈,涌动着一股浑浊肮脏的色调,好像……被什么东西污染过,有胶感,密不透风地罩在病床上,让祁栾整个人萦绕着灰败气,像重症血液病病人,你若在那样的病房里呆过,会发现里面的病人皮肤像蜡,只有肤色深浅区分,黄蜡,黑蜡。

祁栾是白蜡。

阮宵收起来时的轻佻散漫,望着这个和自己命运纠葛的人,凝重的。

他有点理解楚熙昀为什么急病乱投医,好严重,不找到解决办法,这种气色只有死路一条了。

楚熙昀也低头看着,心里近乎是痛苦的。

他的两段情都在这病房里了,他一个也没抓住。

阮宵左瞅右瞅,虽然生病的人可怜见,但他还是没憋住,吐槽着:“喂,你是不是应该挂个眼科?我跟他也不太像吧,只是个头身材差不多,你干嘛祸害我啊你,又瘦又白的不是满大街都是?你跟我处也不爱跟我说话,我看你怎么不干脆去定制个充气娃娃。”

楚熙昀动了动嘴,没吭声,他冷暴力阮宵太久,又不欢而散,搞得现在见面就是吵,就是阴阳怪气,想正常跟阮宵说几句,像刚刚科普化学那样,他喜欢听阮宵贫嘴,可三两下就拐回他们积重的矛盾。

楚熙昀想起那个能让阮宵红着脸的顾梵。

妈的,嫉妒。

好嫉妒。

阮宵尖酸地:“我知道你喜欢虐我,看我苦哈哈地跟着你,心里其实笑得想死是不是?”

楚熙昀:“……阮宵。”

“别叫我名字。”

楚熙昀怎么死心,阮宵眼尾带对钩子,发脾气也是钩着的,勾得余情未了,屁话还多,对他的藏品感兴趣了,就忘了生他的气,拉着他问东问西,好像他们没闹那么难看过。

楚熙昀突然换了个话题:“你知道充气娃娃是干什么的?”

阮宵傻眼。

拧开脸,可他皮肤雪白,脸红时掩饰都掩饰不了,楚熙昀喜欢看他脸红,寻思着得让他脸更红一点,比在顾梵那更脸红。

眸子深重,缓缓地:“我们做情人的时候,我没像对待充气娃娃那样对你,好像太纯情了不是么。”

阮宵咬紧后槽牙,露出一副想砍人的表情。

“顾梵呢?你跟那个人到什么程度了?”

阮宵眯起眼,钩子拉得更锋利。

“我俩住一块去了,你觉得呢?”

楚熙昀浑身僵硬。

静默,只有道士做法和心电监护仪滴滴答答的动静。

楚熙昀真受不了了,苍白溃败地:“……阮宵,你才跟他认识多久?就跟他住一起?”

“比跟你认识得久,我俩老同学了,而且他是房东,我住他的可以占便宜,再说我刚跟你认识,你请我吃了几顿饭不就把我弄你屋去了?”阮宵粗个嗓子,怪腔怪调地模仿楚熙昀:“‘你在找房子?先住我的,这样见面也方便’‘不要紧,房子一直空着不住也是浪费’‘找到房了?让我看看照片,不太行,就住我的’,三天就把我拉你家去了,还不让我走,我发现你比他还会诱拐良民呢,怎么,你可以他不可以?”

楚熙昀脑子里乱了套了,他没想到阮宵压着这样一手绝招。

占便宜占便宜,跟他也是想占便宜?

楚熙昀气得头疼:“我怎么诱拐你了?我有碰过你么?”

“叫你占着茅坑不拉屎了,你不碰你也拿钱捏着我,不就是想让我对你死皮赖脸百依百顺么?那我也满足你了,别人也来你这套你少站道德高位!”

道士干咳两声,妈的不是请他来做法事么,怎么成情感电台了。

两个当事人全上了头,怒目而视,无人在意假仙师。

楚熙昀攥住床脚护栏,指节攥得青白,骨头,青筋,血管,愤然地鼓胀。

他拼了命地克制语气,他不想失态:“……那你满足他什么了?给他睡?他给你房子住?”

“你管我呢,怎么?让你丢脸了?”

楚熙昀好险没冲过去把阮宵攥住,可攥住了也没办法,阮宵变心了,变坏了,他拿他怎么办?

妈的刚离开他,扭头就搬去顾梵的房,他跟他好的时候就想好下家了?不然这么巧?

慌不择路:“阮宵?我最近想了很多,我对你不上心,我的错,你别这样好不好?不要随便一个男人就能把你带回家,我当初没想过在你身上要什么,可他们不一样,你要被他们玩死才肯回头么?”

阮宵冷艳得像高枝上的梅花,被冷风刮残了也不下来,乜着你,叫你摘不着,想护着也无计可施:“哦,回什么头?继续回来被你无视?算了吧,前男友,我喜欢那种热乎点的,玩死怎么了,哼。”

阮宵其实什么瞎话都敢说。

“阮宵!!”

阮宵突然笑了两下:“你不喜欢我为什么钓着我呢?我知道你很享受被追捧被爱戴,喜欢看我一腔热血为你浪费感情,追着你满脸都是想要你,这些比睡我可爽太多了,对不对?你一般找不着我这样的傻子,但我不想陪你玩了,让你爽了两年,还不够啊?”

楚熙昀脸色青白,阮宵每个字锋利得可怕,手起刀落,把他两年玩的优越把戏像解剖尸体一样血淋淋地剖出腑脏、脂肪、筋骨,他那些藏在清俊皮囊下的坏心、对家世不如他的普通人的优越感,阮宵其实全都知道。

楚熙昀的嗓子抛锚,哑火半天,最终还是绕开路,用最现实的东西,也是他最擅长的领域,试图带阮宵回来:

“阮阮,我们能别一见面就吵架?你要在我公司留两年,这两年我弥补你,物质的,精神的,什么都行,你别再做那些自暴自弃的事,我给你占便宜好不好?你别去找他,你了解他么?你就跑去跟他住?你总知道我不会乱碰你,也不需要你的钱,你非要被骗钱骗身,给你拍视频要挟你,让你签不干净的合同做局,叫你锒铛入狱倾家荡产,这样才会满意?”

你长成这样子,怎么敢在外面乱来?

楚熙昀现在怕得想死,他怕阮宵把自己毁掉。

阮宵脑子里却被顾梵的声音见缝插针地纠缠进来:

“他主动给,你拿上跑路,合情合理。”

“多捞一点。”

“多捞一点。”

“多捞一点。”

妈的,不准动心。

阮宵甩开某人下贱的声音,他只确定一点,今天要是答应楚熙昀了,他就不是阮宵了,有些时候他宁愿现实为原则让步。

阮宵:“哦,弥补我?那在你身上浪费的时间怎么补偿?”

楚熙昀捏紧了手指,讲不出话。

现在叫他阮阮也没用了。

道士实在有点演不下去,他作假也得有观众喝彩啊,你们在旁边搞狗血是什么意思?还尊不尊重人了?干脆收了架势,表情肃穆地走来,道袍被一阵清风吹拂飘荡,徐徐而行,仿佛世外高人。

阮宵瞧了眼后面那扇被打开一指宽的漏风窗户。

那肯定是道士提前打开的,有细节。

道士举手投足间都拿捏着架子,半眯眼,好像思索些什么。

楚熙昀恢复了平常疏离冷漠的模样:

“这回感觉跟以前有什么不同?”

道士:“玄之又玄,玄之又玄。”

楚熙昀在商贾之家长大,一点不好糊弄,面相薄情,道士被他多疑地盯着,有些露怯。

楚熙昀:“直说能不能好,说我能听懂的。”

道士沉吟:“确实有东西作祟,不过我做了法,等个机缘,到时间人就醒了。”

阮宵:“你指投胎后么。”

道士:“哎这小友怎么这样说话啊!不要乱造口业。”

阮宵:“口业好像是佛家的东西诶?”

道士:“……触类旁通。触类旁通。“

楚熙昀脸色已经很不快了,他可不是傻子,在这里跟他空口画大饼么?

他轻轻把阮宵推上前,背很薄,楚熙昀私心多碰了两秒。

“看看他和祁栾有什么联系,祁栾在他身边晕倒的。”

道士心乱,阮宵嘴又贫又毒,叫他露一堆马脚,主顾跟特邀嘉宾全都不好糊弄。

他看得出病床上这个青年牵扯的问题驳杂,根本不是他能处理的,没想到走江湖十载,竟碰上个真的,一般大户人家叫他做法事,无非讨讨彩头,就算生病叫他来驱邪,也是伤寒感冒肚子疼,你给他做完法,他心情好,吃吃药打打针,那不就过段时间就好了?

可病床这个是真撞邪。

道士实在舍不得楚熙昀出的佣金,太阔绰,只要你能让他满意,他好像什么价都给得了,道士转着眼睛,寻思怎么没金刚钻也把这活揽了?

嘶,先把这个嘴很贫的美青年先唬住,刚听楚少爷不是求他跟他复合么?那他让他满意了,楚少爷总得听他的。

道士肚子里酝酿测字点金的东西,先在阮宵脸上观摩一会,又让阮宵伸出手,托起阮宵的手背,食指指尖比划着阮宵手心里纵横交错的掌纹。

阮宵虽然皮肤雪白,样子矜贵,可一伸手就知没被娇养过,都是自己顾自己,长着和矜贵的人格格不入的薄茧。

楚熙昀不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上心着阮宵手心粗糙的细节,让他很难受。

阮宵由道士自我发挥,老话讲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道士已经油滑地给他看起相来,麻衣相法比道经背得好,想来也不是出来纯骗,看相有一些基本功,天庭和眉宇给阮宵整了一堆说法。

但阮宵知道半吊子看相无非打一个心理战术,用一些模棱两可的话戳刺,再观察对方的面色,反应过大,便说明自己猜中了几分,对方不论是喜是忧,自有一番话术应对。

再高级点就是做局了,会提前把你家的背景打探清楚,再上来骗,这种都奔着有钱人去的。

阮宵没权没势,谁打听他?所以道士对阮宵根本就是闭卷考试,只能靠第一种策略,拿相法硬碰,阮宵知道这玩意儿窍门所在,脸上便不给道士任何反应,让他无从通过自己的神情更变话术,也不能敏锐地分辨出究竟猜对了几分,硬碰下去,怕说多错多,只能扯点老套笼统的东西,什么“命途坎坷啦”“或有转机啦”——还是刚刚偷听阮宵跟楚熙昀的情感电台琢磨出来的,感情坎坷也是坎坷,求复合不就是转机来了?

但没法用“你妈割过阑尾”“你爹被小人陷害”这种细节来让人不明觉厉。

阮宵眼眸里越来越精明,楚熙昀脸色也不善。

道士出了一身冷汗。

后悔,早知道换楚熙昀看相了,别说楚熙昀大学成绩,楚熙昀的七大姑八大姨干过什么,生过什么病,谁割过阑尾,谁剌过双眼皮,他们干这行的人全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哎……这位小友,玄之又玄呐……”

阮宵看道士被逼得含糊其辞了,便顺势猛地把手抽回来,不冷不热地:“你的桃木剑借我用一用?”

道士僵了僵。

他发现自己没法拒绝阮宵的要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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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错频道后我万人迷了[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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