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过去没几天，沈彻就被王总叫进了办公室。
推开门，一股烟味扑面而来。王总翘着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份合同，见他进来，眼皮都没抬：“坐。”
沈彻没坐，站在办公桌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冠军戒指。
那是之前粉丝塞给他的，还带着体温。
“决赛打得不错。”王总慢悠悠地吐出烟圈，把合同推过去，“这是新合同，你看看。”
沈彻拿起合同，目光落在“薪资”那一栏时，眉头猛地皱起。
年薪比现在的工资降了30%，还加了条“服从俱乐部安排，可调整至任意位置”。
“这是什么意思？”他抬头，声音冷得像冰。
“意思就是，”王总终于抬眼，笑得刻薄，“别以为拿个冠军就能翘尾巴。你今年多大了？23了吧？电竞选手的黄金期就这两年，离了俱乐部，你以为还有人要你？”
他敲了敲合同：“签了，世界赛还能给你个首发位置。不签也行，正好给小宇腾地方——人家才19，比你有潜力多了，这才是俱乐部的未来。”
小宇，那个最近被王总捧上天的新星，仗着有老板撑腰，训练时好几次故意抢沈彻的蓝buff，还在直播里阴阳怪气“某些老选手该退役了”。之前教练跟沈彻说老板想要培养新人，他也不好说什么，让小宇上一队就是坐替补席，保证不会动他的位置。沈彻答应了之后甚至有带过这人打训练赛，结果好心当做驴肝肺。
沈彻的手指攥得发白，合同被他捏出褶皱：“凭什么？我为俱乐部拿了冠军，你就是这么对待功臣的？”
“功臣？”王总嗤笑一声，“夏季赛的冠军算什么功臣？你在我这待两年了，世界赛冠军怎么没见你拿下。连四强都进不去，当初看你拿了个世冠才签的你，结果你丫打的越来越差。怎么在我这水土不服啊？”
沈彻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脑子里就跟过电影似的，一个个画面浮现出来。
三年前他二十岁，捧着世冠奖杯站在台上，聚光灯晃得人眼晕，那会儿他真觉得日子要亮堂了。妹妹刚上初中，还跟他撒娇说要把奖杯放她书桌上，爸妈也笑着说以后不用再起早贪黑做生意了。
可庆功宴刚过半个月，晴天霹雳就下来了。爸妈出车祸，被抬进医院时人都没意识了，医生说大概率成植物人。他手里那点冠军奖金，跟流水似的往医院填，不到仨月就见了底。
更绝望的是，交警判的是爸妈的责任。监控里显示他爸开车走神，把人给撞残了。对方家里天天来闹，法院判下来的赔偿款像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没办法，他咬着牙把家里唯一的房子卖了，连队友凑的钱都砸进去，还是差一大截。
那阵子他天天往医院跑，看着病床上毫无反应的爸妈，再想想电话里哭着说“哥家里没钱交学费了，要不我不读了”的妹妹，整个人跟被抽了魂似的。队友说他状态下滑得厉害，教练骂他心思不在赛场上，可谁知道他夜里根本睡不着，闭眼就是医院的催款单。
他总觉得邪门，好像拿完那个世冠，运气就被谁硬生生抽走了似的。日子一天比一天糟，打比赛时手都抖，以前随手就能操作出来的极限反应，现在怎么练都找不回来。
“当初你家都快揭不开锅了，是谁给你垫了两百万？”王总还在那儿逼逼叨，“做人得知恩图报吧？”
“还有打官司那事儿，不是我出的力？用我的人脉给你请的律师，不然你以为能那么顺利？”王总翻起旧账来一套一套的，末了突然压低声音，脸上露出那种贼兮兮的笑，眼神跟黏在他脸上似的，让人感到不适。
“那钱连本带利早还你了！”沈彻嗓子发紧，“我拿50万的年薪在这干了两年，够还你那点人情了吧？”
“要不……你再还得彻底点？”王总舔了舔嘴唇，那眼神把他浑身上下扫了个遍，“虽说你都23了，比不得小宇他们年轻，可你这张脸啊，还真对我胃口。听话，以后保你稳稳当当的。”
见沈彻没吭声，王总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语气里的威胁也藏不住了，“说白了吧，今儿你从了我，世界赛就让你上首发，要是不乐意，那就去替补席上坐着，啥时候想通了啥时候再说，反正队里年轻的多的是，不缺你一个。”
这话扎得沈彻瞬间头皮发麻。
他往后退了一步，避开王总伸过来的手，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浑身的骨头都在响：“王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总挑了挑眉，笑得更露骨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呗。跟了我，你顺顺当当的，我也高兴，你的首发位置不就稳了？”
怪不得这王总当初对他那么“大方”，原来是憋着这龌龊心思，可笑的是他还真以为是遇上了伯乐。他为了爸妈的医药费，为了妹妹能继续上学，在这俱乐部忍了多少气？被教练骂、被队友挤兑、被粉丝说“江郎才尽”，他都咬着牙扛了，现在竟然......
沈彻盯着他那张油腻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恶心，一字一句地说：“你做梦。”
他说完，转身就想走，手腕却被王总一把抓住。“沈彻，别给脸不要脸。你还有个要上高中的妹妹吧......”
去他妈的！话还没说完，沈彻攥紧拳头，带着风就往王总那张胖脸上挥——
上一世，沈彻因为这一拳把自己打进了替补位。
那一拳下去，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王总捂着肿成猪头的脸嗷嗷叫，指着他鼻子骂得唾沫横飞：“沈彻你他妈反了天了！敢打老子？行，你不是能耐吗？给我滚去替补席待着！”
从那天起，沈彻的日子就没好过。
王总那小心眼记仇得很，明着暗着给沈彻使绊子。
战队有比赛，对手菜得抠脚，就让他那个宝贝小情人小宇上，赢了功劳全是小宇的，粉丝在直播间刷“宇神好棒”；碰上硬茬子，打不过了，教练就跟催命似的喊沈彻：“快换衣服，上去顶一阵！”
沈彻往赛场一坐，台下嘘声比掌声还响。
小宇打崩的局面让他来收拾，操作稍微有点瑕疵，弹幕就炸了锅：“这就是沈彻？菜得抠脚啊”“果然是替补的料，赶紧退役吧”“连个位置都找不到，还好意思赖在队里”。
他也试过打辅助，只有从中路转成辅助，他才有更多的机会站在赛场上操作。他本想配合队友好好打，结果小宇故意不接他的技能，赛后采访还假惺惺地说：“可能我和沈彻不太搭吧，他好像不太适应辅助位。”转头王总就把锅扣沈彻头上，在管理层面前说他“不思进取，连个辅助都玩不明白”。
训练室里更是没他的位置。好电脑全给小宇他们用，沈彻只能用那台卡得要死的旧机器，打排位卡到技能放不出来，队友也见风使舵，嘲讽他：“菜就菜，别找借口，电脑都比你争气。”
他不是没想过走，可一想到医院里等着医药费的爸妈，想到妹妹期盼他拿冠军的眼神，脚就跟灌了铅似的挪不动。只能咬着牙忍，白天被骂得狗血淋头，晚上躲在没人的楼梯间，对着手机里一家四口的照片掉眼泪。
有次打关键赛，他顶着压力 carry 全场，好不容易赢了，庆功宴根本没人叫他。他在训练室啃着冷面包，听见隔壁包间王总和小宇他们笑着说：“沈彻？也就这点用处了，等小宇彻底起来，就让他滚蛋。”
那天晚上，沈彻盯着电脑屏幕上自己的游戏角色，突然觉得特没劲。他好像就是个工具人，赢了是别人的垫脚石，输了是所有人的出气筒。
那些“找不准位置”“不配打电竞”的话，像针一样扎在心上。饭是一口咽不下去，训练室人一多就头晕眼花，晚上更是瞪着天花板到天亮，实在熬不住了，就只能吃点安眠药。
可偏偏，总有人不肯让他就这么垮掉。
那个叫“灵犀”的女粉，隔三差五就发他私信：“哥，你今天那波操作绝了，那些喷子都是眼瞎”“别理王总那老东西，你等着，我们粉丝给你撑腰”。不光是私信，她还总在评论区跟黑子对骂，开帖子扒王总怎么偏心小宇，逼着俱乐部给个说法。
慢慢的，跟着她站出来的粉丝越来越多。有回他打替补，镜头扫到他一眼，直播间瞬间刷满“沈彻上来”。黑子骂得最凶的时候，粉丝们直接把他以前的高光操作剪成长视频，甩得黑子哑口无言。
更逗的是，有些黑子骂着骂着居然“叛变”了，在评论区嘀咕：“说真的，你那手中单比小宇强十倍，怎么老窝在替补席？”
沈彻看着这些，心里很难受。他也不想待啊！可他能怎么办？爸妈还在医院躺着，他连说走的底气都没有。
他对着屏幕里“灵犀”发来的“加油”，手指悬在键盘上半天，一个字也敲不出来。这些人把他当光，可他自己知道，他就是块被踩碎的石头。
“对不起啊.......”他对着黑屏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像蚊子似得，“让你们这么费劲维护，我却这么没用......”
也许，他们说得对，自己真的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