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七夕宫宴到慕容震翾身殒也不过两日时间,但让人感觉转眼经年。大概是在空间上所经历的事情太多,让人都忽略了时间这个维度。
话说当日,刺客大乱后宫,侍卫把宫中翻了个遍都找不到刺客的踪影。所幸,郭威只是怒火攻心,经过柴叔望的医治之后,他已转危为安。但泽州的军情紧急,让郭威久久不能释怀。
腹部的伤才刚刚处理好的柴荣,主动向郭威请缨,出征泽州。郭威考量之后准奏,柴荣快速部署,命白丙龙与李竹均为先锋,先趋泽州;又命淮阳王符彦卿西进,出北汉军之后。而他自己则自率大军由开封经怀州北上,从正面迎击北汉军。
而柴荣的举动,正是辽国所喜闻乐见的结果。
北汉、后周、辽国,在地理位置上互为比邻。其中以北汉的地域最小,且北汉又夹于后周和辽国之间,因而北汉为巩固自己的地位,向早早就辽国俯首称“侄皇帝”。
但,这不等于北汉就是一盏省油灯,北汉皇帝刘崇对后周心心念念,在辽国的协助下,虽有主动出击后周,但都胜少败多。为保存实力,刘崇一直等待机再出击。不过,这个机会,后周不给,他就始终不动。刘崇早年嗜赌,他明白赢下孤注一掷的赌局,时机是最重要不过。
至于辽国,对于北汉这块肉,也是觊觎已久。他们更知道刘崇约为父子之国,称辽帝为叔不过是做表面功夫,实际是韬光养晦,有足够实力之时,与辽国分庭抗礼。辽国又怎么会给北汉这个时间去壮大自己?
所以,辽国的特务机构“激活”了他们埋伏已久的特别间细,让他策划了这场阴谋。其实,所谓北汉突袭泽州,根本就是一个幌子,辽国所要之事,只是引后周主动出击北汉,趁其两国混战,借机吞侵较弱一方。
辽国更是万万没有想到,柴荣会亲自带兵。对于这个后周位同储君的人,辽国更是嗅到难得的机会。只要成功截杀柴荣,郭威的病情必然加重,后周朝堂必然大乱。届时,别说区区泽州,直捣开封都是有可能的。
对于契丹这个北方民族来说,还有什么比占领中原,甚至统一九州更圣神的事呢?即便是自先秦开始就让中原大地瑟瑟发抖的朔方梦魇匈奴,也不过在五胡十六国时期短暂占领过淮河、汉江以北的地区,把东晋政权逼迫到东南一隅,与其南北对抗。但契丹的目标显然不止于此,他们希望撕掉“蛮夷”、“游牧”的标签,成为第一个统治神州的北族王者。
伏兵已经就绪,若阴谋得逞,看着北汉后周鹬蚌相争,自己渔翁得利,还再送一个柴荣,契丹此刻应是暗自窃喜吧。
……
但,早有觉察的赵元长怎么会让契丹人的诡计得逞?!
那日,在落虎崖,慕容震翾纵身一跳,赵元长是拼尽了全力都只能抓住慕容震翾的腾兽飞禽玉珏。也不知是不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慕容震翾坠崖之时,突然与赵元长说了最后一句也是最重要的一句话:“不要出兵北汉!” 而后,便洒脱地结束自己充满争议的一生。
慕容震翾的这句遗言,让赵元长错愕惊诧。他不理解慕容震翾这样的用意。但按照慕容震翾那自己都得不到,别人都不想得到的性格,这句话确实意味深长。
只是自以为神机妙算的慕容震翾到死都不知道,这是豺狼野心的契丹所布下的局中局,他也不过是辽国的一枚棋子。
赵元长觉得此事重大,加上早前在明空房间的暗道里发现了辽刀,以及收集到所有线索,他感觉,眼所见的并非事情的全部,背后还有更大图谋,而策划这一切的,极有可能就是辽国。
形势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境地!但这步棋怎么走,将会决定整个后周的命运。赵元长推测,按照柴荣的性子,应已经有所行动。慕容震翾的话可信还是不可信,赵元长陷入了两难当中。
......
幸好,他身边还有萧千藏这个军师。
赵元长把贺一一送回北辰司,萧千藏已经着急地等候他多时。赵元长从未见过萧千藏如此焦躁的样子,他居然连贺一一的情况都顾不及问,就把赵元长拉到了天玑。
大门一关,密议开始。
萧千藏拿着林刊生前在怡桃碧谷搜到东风的鞋印,放在赵元长面前。
赵元长眼神诧异,问道:“这是何意?”
“你还记得我们当时如何通过这鞋印来判断东风的特征吗?” 萧千藏问道。
“当然记得。身高约六尺到七尺,体型偏清瘦,是个右撇子。”
“那我开门见山地问了,你觉得东风是男,还是女?”
萧千藏的这个问题,如雷击般直接劈中赵元长。他目光明暗交错,是凌肃,也是纠结,但却不见一点诧异,仿佛他之前早已思忖千百次,而萧千藏不过是直言他内心不敢言的答案。
赵元长哑然不语。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愿说。
萧千藏看出赵元长的心结,直言道:“一直以来,我们都有一个误区。我们都先入为主地认为,东风是一名男子。所以,即便我们拿着这靴印的时候,都依然觉得,他是一个瘦削的男子。只是,我们都忽略另一种可能,她也可能是一个高挑的女子。”
赵元长继续不语。
“其实你早就察觉了,对吗?那看来,这已经不是一个假设了。至少,现在,我们两个人的推断都是一致的。那错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了。除非……”
萧千藏拨了拨头发,略带傲娇慵懒地继续说道:“东风的智慧比我们俩加在一起都要高咯。”
赵元长的表面一如既往的风平浪静,但内心已是卷起千层浪。他惯性地把食指放在人中之上,眼神深邃不可测,缓缓地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元长,你应该也知道,声音、腔调、语速、表情很多微小的细节都可以乔装模仿,甚至做到天衣无缝,但这都得在正常无干扰的情况下。不过,当遇到突发情况,需要作出本能反应之时,技术再高超的人,包括我,都好难模仿出本人的真实反应。所以,那时候是最容易露出破绽。而方才在相国府的时候,她的跑动就露出了破绽。她的步幅和动作,以及她留在房间门前的鞋印,都已经明确指向,她就是我们想到的那个人!
之前,我们还一直在想,在我们没有给乾坤八卦钥匙的情况下,丫头是怎么开得了锁,找得了那本账册。如果,是那个人,那个熟悉你,熟悉她,熟悉相府的人,这一切都说得通。也许,这听起来很荒唐,也很让人难以接受。但你说过,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就算看上去多不可能,那都是事实的真相。”
萧千藏虽终日一副浪荡不羁,闲散流痞,吊儿郎当的模样,但他比任何人都要睿智冷静,头脑清晰,看得通透,无愧是赵元长的军师级搭档。
赵元长轻轻推开了窗,深深地倒吸一口气。他看着已经入夜后,黑沉沉的天空,那云层厚得连一丁星光都透不出来,就像此刻的他,也是难以喘息。
心起皱折,难以熨平。
有些人的嫌疑,你越想为其洗脱,却发现越洗越浊,越浊越黑。让你看不清对方的同时,也容易掉进感情用事的深渊之中。
赵元长啊,赵元长,这次,你又该如何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