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女孩给他们指的路听着简单,但实际走下来,还是花了他们大半天的时间。抵达目的地之后,他们两个并未直接走进那扇藏在莫名大雾里的大铁门,而是找到了最近的一个安全区休息,顺便研究起了清单上的内容。
“麦村有一潭沼泽,名为……耄蕤泽。”楼祯皱着眉,将那两个拗口的字念了出来,“这看着怎么这么像乱码呢?”
“挺像的。”陆予枭点了点头,顺着楼祯念的速度跟着看了下去。
“除夕前夜,诡异蛙声四起,李家小女儿离家出走,被人看见在耄蕤泽前徘徊,然后消失,再无踪迹。次日,李家长子前来祭拜,却被蛙怪吞入腹中,随后同蛙怪一齐消失于耄蕤泽。李家父母悲痛至极,麦村村民也恐惧十分,遂托村长之女,寻村外人灭此蛙怪,以还麦村平静。”
楼祯念完,问:“你怎么看?”
“关键人物是李家的几个孩子,以及村长之女。”陆予枭说,“至于那个什么蛙怪,我看未必是真的。就像之前我去空中阁楼的时候,乡间小报上还写着那阁楼里养的都是长着四只腿的僵尸服侍主人,到最后只见着长着两只腿的人皮草人。”
楼祯:“……倒也不是这么举例子的。”
“说到那个人皮草人,”陆予枭莫名地来了兴致,“那个世界是我毁灭的第一个世界,我印象可深刻了。”
楼祯虽然早有耳闻,但此时此刻他还是忍不住地吐槽了一句:“你这话听起来像是什么异界恐怖分子,唯恐异界不乱。”
“哪有。”陆予枭说,“大部分的时候我还是很无害的。”
“那个世界之前楼主其实跟你提过一嘴,就是你之前看到的故人蝶的来源地,空中阁楼。虽说叫空中阁楼,但并不是真的浮在空中的,只是用柱子将楼架在了半空中。这座建筑是主控人俞怨亲自设计的,据说是他为自己建造的婚房。”陆予枭接着说,“我们当时是以婚宴客人的身份进入那个世界,而所谓的婚宴也只不过是跟世界主控人和他的妻子坐在一张大桌子上吃饭。当时我坐的位置刚好是俞怨和他妻子的对面,因此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们两个的相处方式。”
陆予枭突然不说话了,转而又不知从哪摸出了一张卡牌,他捏住一边,将另一边递到楼祯面前:“喏。”
楼祯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本能地伸手捏住了卡牌的另一边。
下一秒,周围的空间猛地扭曲了起来,等恢复平静的时候,他的眼前瞬间变成了另一幅场景:坐满了人的圆桌上摆了一大桌子的菜,只不过每一道都让人看着莫名地没有食欲,坐在楼祯对面的是一对穿着旧时代服装的男女——楼祯瞬间明白,那对男女就是陆予枭刚刚同他说的俞怨和他的妻子。
此时,大家已经都动了碗筷,旁边还有一个戏曲班子咿咿呀呀地唱着听不懂的词。坐在陆予枭旁边的人,趁着这会儿的嘈杂,压低了声音跟陆予枭小声嘀咕:“欸,陆予枭,你看他妻子。”
此人应该就是陆予枭上一次的搭档沈浩。楼祯正想看一眼沈浩的样子,视线却不受控地落在了俞怨和他的妻子身上。
只是那么轻轻的一眼,楼祯就立刻被妻子诡异的状态吸引住了:她的眼神一动不动地定在虚空中的一点,紧闭的嘴唇厚厚地抹上了艳丽过头的口脂,衬得她本就惨白如纸的脸更加灰白。她的面容消瘦,眼睛大得让人感觉有些突兀,给人以一种极其不协调的感觉。
“是死人吧。”陆予枭低下头继续扒着碗里的饭,楼祯明显感觉出陆予枭对这份食物的抗拒,“不出意外的话我猜一会儿他俩就要出意外了。”
陆予枭话音刚落,一直给妻子夹菜的俞怨突然将筷子重重地摔到了地上,筷子落地的瞬间,歌舞声立刻刹住了,而本就提心吊胆吃饭的人也立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你为什么不吃呢?”俞怨似乎丝毫没注意到周围的状况,他伸出手,掐着妻子的脖子,面容狰狞地朝她吼到,“为什么要在这么多人的面前给我难堪?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即便是这样,他的妻子也没有任何的反应。毕竟她正如同陆予枭所判断的那样——她已经死了。
楼祯借着陆予枭的目光平静地看着这场闹剧,突然,陆予枭一转头,视线落在了沈浩身上,于是沈浩的面容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落到了楼祯眼中。
“……之后的每天我们都能看到这样的事情。”陆予枭的记忆到这里便停止了,周围的幻境也消失了,“后来我们调查发现,饭桌上的妻子确实是死了很久,被俞怨下药毒死的,那药能保证人在死后皮肉不腐,于是在妻子死后,俞怨用另外一种药草填满了她的身体,每天就当做妻子依旧活着一样,过着和从前一样的日子。”
楼祯回过神来,压下了心中的诧异,问:“既然他对他的妻子有这样的变态的控制欲,那对其他的人应该也多多少少有一点吧?除了做成这种草人,还有什么其他的手段吗?”
“他妻子当初的未婚夫并不是他,而是他妻子的青梅竹马。”陆予枭点了点头,说,“我们最后在一间密室中找到了那个青梅竹马。他被俞怨砍去了双腿和左臂,硬生生地塞进了一个特制的瓮子里,保持着高举右臂的姿势,而他死前的食物就是他那被砍下来的肢体。”
楼祯:“……有时候真觉得把安蒂亚世界排在前五多少带了点偏见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陆予枭说,“这个世界在当时是排在安蒂亚之前的我记得。只不过后来完成必须触发条件后我和沈浩商量着在这个世界多留了几天,一是我找到了一个加成条件的线索想看看能不能出一个好用一点的技能,二来是我看这个地方实在是……不爽,恰好沈浩也憋了一肚子的气,所以我们两个一拍即合,把整座空中阁楼给沉了,也因此这个世界便从排行榜上彻底消失了。”
楼祯:“……你上一次经历的六个世界,到底被你破坏了几个?”
陆予枭数了一下,说:“严格来说的话是四个。”
说完,他补了一句:“不过有些主意是沈浩出的,我只是刚好认同,就顺手推了一把。”
“你们两个没一起被抓起来关监狱里,沈浩功不可没。”楼祯幽幽地说。
但陆予枭这次没听明白楼祯的意思,他刚想问,楼祯却已经起身,结束了当下的话题:“走吧,雾散了,我们进去吧。”
麦村中的时间显然同迷宫的时间是不一样的。此刻他们正踏入麦村的清晨。晨间的微风仍带着丝丝的凉意,吹得人很舒服。隐隐约约能看坐落在前方的小屋顶上升起摇摇摆摆的烟火气,而小路上也开始有了人走动的身影。一切都是这么地平静而美好,好到陆予枭甚至都忍不住地开始构想如果要把这里改成农家乐应该从何下手、怎么宣传特色以及定价应该多少合适。正当陆予枭走神的时候,坐落在村口的那座明显比别处高的房子大门被人拉开了,里头走出一位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女子。
见了楼祯和陆予枭,她看起来并没有丝毫的意外,仿佛早就料到了他们的到来。她步伐轻快地走到了他们面前,大方地同他们做了自我介绍:“二位就是来自城里的调查官吧?我叫何星,我爸他最近身体不行,所以由我来暂代村长一职。李家已经给二位收拾好了房间休息,我来为你们带路。”
“有劳了。”陆予枭点了点头。二人跟上了何星的步子,沿着眼下这条大路向前走去。
“李家原本有四个孩子,因为这件事,现在只剩下李兰一个人了,”路上,何星主动地同他们说起了李家的情况,“一会儿你们就能见着她,有什么需要的或者不明白的也可以问她。”
“之前说有人见到了蛙怪将李家长子一口吞了,”陆予枭问,“是谁看见了?也是她吗?”
“是我。”何星平静地说,“刚好,我们到了。”
她停了下来,指了指左边的一条小路,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杂草丛生的小路尽头是一汪看不清颜色的水潭,面上弥漫着让人不远靠近的雾,不浓也不淡。
“这里就是耄蕤泽,”何星说完,又往他们刚刚走过的路的方向指了指,“从我家三楼的卧室窗户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这里的情况,当时事发的时候我正巧路过就看到了。”
“我明白了。”陆予枭点了点头,这一路过来也只有何星一家是三层的大房子,三楼的窗口确实能够一眼望到这里,陆予枭接着问,“除了李家长子,李家的另外两个孩子也是被蛙怪吃掉的吗?”
“两个?”何星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向陆予枭,“为什么这么说?”
“你刚刚提到李家四个孩子,有三个都在这里出了事情。”楼祯稍微提醒了一下她。
“原来是这样。”何星很快反应过来,解释到,“另外两个孩子是李家最小的两个孩子,李严和李青,前年他俩在耄蕤泽边上玩的时候,李严意外失足掉了下去,李青不仅没拉动他,自己也差点掉下去,要不是李兰及时赶来,李青估计也救不回来了。”
“后来就是信里写的那样,李青在这里失踪,第二天来找李青的李盛——李盛就是他们家长子,他被蛙怪一口吞入腹中。”说到这里,何星苦笑了一声,说,“这事发生后,搞得大家每天都心慌得很,没有什么人敢靠近这里了。村里人也说过要把这里填了,但李家父母坚持要把蛙怪找出来,把李盛尸骨找出来,所以就想着请你们来帮个忙,看看能不能找到李盛。”
楼祯听了,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李家离这应该也不远吧?”陆予枭问。
“不远的。”何星说,“再走个几百米就到了,那栋红屋顶的就是李家的房子。”
三人又走了一阵,很快就到了李家大门前。何星轻车熟路地推开并未上锁的小铁门,朝着里头喊了一声:“兰姐,人到了。”
“来了。”洪亮的女声从屋内响起,随后一个年龄同何星一般大的女子走了出来,这就是李兰了。
李兰先是同何星笑笑,随后看向陆予枭和楼祯,她敛去了一点笑容,自我介绍说:“我是李兰,你们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应该累了吧?我收拾了房间,也做了一些点心,二位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陆予枭同李兰客套了几句,随后便跟着李兰往里头走去。但刚走了两步,陆予枭便注意到楼祯还在愣神,于是便不动声色地拉了楼祯一把。楼祯很快反应过来,跟了上去。
李兰带着他们来到“休息室”后,并未多留,交代了他们一句自己会很快回来便出门了,于是整座房子现在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你刚刚在想什么?”陆予枭站在窗边,看着李兰跟着何星一同离开了李家,走的是他们来时的路。
“李兰右手拇指上带着一枚戒指。”楼祯说,“虽然看得不清楚,但是我有一种直觉,这枚戒指和何星左手中指上的那枚是一对的。”
陆予枭:“……你列文虎克呐。”
“没有,”楼祯想了一下,换了一种陆予枭最听不得的方式回应到,“只是刚好在我们上一次分手的前一星期突然想着买一对对戒戴,所以略微做了一点研究,偶尔看到别人有戴的话都会下意识地注意一下。”
陆予枭:“……”
“当然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实话实说。”楼祯特别“好心”地补充到。
“你真是一点接话的余地都不给我留。”陆予枭叹了一口气,说。
“也不是。”
楼祯顿了顿,说:“当时还没来得及买,所以出去以后,一起去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