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李兰离开前同他们说,她很快就会回来,所以二人并未做什么其他的事情,简单观察了一下这间有些不太一样的休息室后,就下楼到客厅坐着等李兰回来。期间,陆予枭还掏出了一本很小的笔记本以及一根笔,在上面草草地画了一个时间轴和关系网,根据清单上的信息以及刚刚在何星那边听来的事情,简单地做了一点标记。
“这倒是挺装模作样的。”楼祯无聊地看着陆予枭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无聊地点评到,“陆大调查官果然专业。”
陆予枭听了笑了笑,接下了这句调侃。
这时,李兰也刚好回来了。她径直地走到侧边的木椅坐下,朝他们礼节性地笑了一下,说:“我爸妈赶圩去了,明天才能回来,家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二位有什么想问的问我就行了。”
“我们想了解一下整件事情的经过。”陆予枭说完,又补了一句,“就从李严的事开始说吧。”
李兰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陆予枭会先提到李严的事。不过她很快回答:“李严大概是三年前出事的。当时他和我的妹妹李青在池子边玩,不知怎么地就掉下去了。李青她一个女孩子也没比李严大几岁,又瘦瘦小小的,根本没什么力气把李严拉上来,所以等我赶到的时候,我只看到半个身子探到池子里的李青,李严那会儿已经沉下去了,救不了了。”
“你喜欢李严吗?”楼祯听后,问。
“说实话,我一点都不喜欢,这种从小被父母无条件宠着的,都坏得很。”李兰这一点上十分坦诚,“所以得知他意外溺水的时候,我其实挺高兴的。”
“这件事之后,李青的生活就更不好过了吧。”陆予枭问。
李兰点了点头:“没错,要不是我和大哥劝我爸妈,说大哥结婚还要钱,不然她就要被打死了。”
“之后呢?”
“之后……李青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在除夕前夜悄悄离家出走了。”李兰说,“后来听说有人在她失踪当天看见她在耄蕤泽那里徘徊。李盛他应该是也听说了,他应该是想去看一下有没有李青的遗物吧。后来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
“李盛什么时候去的?”楼祯问。
“大清早。也不知道他抽什么风,平日里也不见得他有多关心李青。”李兰不满地说。
谈话间,楼祯拿过陆予枭的笔记本,同时趁着他们谈话的间隙,问:“所以你们现在是基本认定李青已经死了,对吗?”
“嗯。”李兰想了想,说,“那么小的孩子,走不了多远就应该回来了,这么久没回来,那大抵是回不来了……回不来的人和死了没什么两样了。”
“不去找一下吗?”陆予枭问。
“他们认为没必要。”李兰耸了耸肩,说。
“对了,”李兰又说,“你们住的那间房间,放了一点李青和李严的东西,你们要是还想了解其他的事情的话,可以翻翻里面的东西,反正那些东西对我们而言已经是垃圾了。”
“好,我们了解了。”陆予枭说,“之后有疑问的话我们再来找你。”
李兰点了点头。随后,她说她还有活要忙,便再次出了门,又留楼祯和陆予枭两个人在家里了。
“怎么说?”李兰已经走了一会儿了,但陆予枭依旧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又在本子上写着一些楼祯看不明白的标记,“你这又画的什么……地图?”
“嗯。”陆予枭说,“我想趁着天亮,出去一趟。”
“你想从NPC身上找线索。”楼祯明白了陆予枭的想法,“村子也不小,你打算从哪里开始找?”
“绕着事发地点一圈扩散着找吧。”说到这里,陆予枭不免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每次这种时候,我都在羡慕之前遇到的一个人。他能通过‘颜色’来判断线索在哪。”
楼祯好奇地看向陆予枭,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比如说,看到一排五个一模一样的NPC,他会说,中间的那个有线索,因为他的颜色最鲜艳。”陆予枭举了一个例子。
楼祯思考了一下,说:“这也算是一种‘技能’吗?和你看人技能的能力是同一种性质?”
“这就不确定了。”陆予枭说,“毕竟当时我并没有在他身上看到有任何和这个能力相关的技能名字,沈浩倒是认为这是一种个人特性,与生俱来的。”
“明白了。”楼祯起身,说,“走吧,我知道要先去哪里了。”
陆予枭:“……啊?”
“不是说颜色鲜艳的地方有线索吗?何星家和这里是最鲜艳的,其次就是何星旁边的那栋小平房,我们先去小平房看一下吧。”
陆予枭听了目瞪口呆:“你带了挂进来的?”
楼祯:“个人特性,与生俱来的。”
陆予枭张了张嘴,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不相信我?”
“一百个信任。”陆予枭立刻弹射站起,“爹,我们现在就出发。”
楼祯:“……”
这个时间点,麦村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地醒来,开始一天的生活了。路上。他们也遇到了几个麦村村民,皆对他们投来了有些让人不自在的目光,有的路过的时候还小声嘀咕着什么。
“你听清他在叽里咕噜什么没?”又一个小声嘀咕的村民摇着头走了过去,陆予枭好奇地戳了戳楼祯,问。
楼祯:“听到了,他说你不知好歹。”
陆予枭:“你确定说的是我不是我们?”
楼祯直接无视了陆予枭的“质疑”:“我们到了。”
陆予枭上前一步敲响了门,立刻,里面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开门的是一位面容消瘦的女子,她面露疲惫,但眼睛却亮着异常兴奋的光,还未等陆予枭说明来意,她便开口道:“我知道你们来干什么的,进来吧。”她说完,指了指旁边的一张木桌,示意他们两个坐那里。
还未等楼祯和陆予枭坐稳,女人便猛地双手撑在桌上,桌子立刻发出一声闷响。她死死瞪着陆予枭,开口道:“我是王依……你们要问我什么?”
“蛙怪。”一边的楼祯在被吓了一跳后,倒也很快缓过神来,“村里人都在说李家的孩子是被蛙怪吃掉的,你见过吗?”
“没见过。”王依说,“我不相信那种东西。”
“那你觉得李家的孩子是怎么死的?”陆予枭又问。
“活该。”
陆予枭和楼祯对视一眼,两个人一致认为在这个问题上王依应该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那你认识何星吗?”楼祯问。
“我当然认识,”王依说,“我可是亲眼看见她被她爹打死的。”
“何星已经死了?”陆予枭微微地皱了一下眉,问,“你是怎么看到的?”
王依指了指身后:“厨房那扇窗子跟他们家窗户是对着的,我当时在厨房看到了。”
“既然何星已经死了,那现在的何星是谁?”
王依笑了笑,说:“何星。”
面对这样莫名其妙的回答,陆予枭早已司空见惯,所以也没再追问下去,而是换了一个问题:“那李兰呢?她是李兰吗?”
“不是李兰,还能是谁?”王依想了想,突然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她妹子没死。”
“李青?”楼祯愣了愣,“为什么这么说?”
王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我是谁?”
“王依。”
“我是王依。”王依起身,打开了门,她逆着从门口穿进来的光,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让陆予枭背后发凉的话,“何星只让我说这么多,你们可以回去了。”
离开王依家后,楼祯说整个村除了王依家、何星家以及李家,就只剩下麦田另一头半山腰的那间很小的破房子有点“颜色”。可他们试着去到那间房子的时候,却发现无论走哪条路他们都没办法靠近那座山一点。
陆予枭觉得这么走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他叫住了坐在麦田旁休息的一个村民,问他知不知道怎么去到那里。
村民古怪地看了他们两个人一眼,随后操着奇怪的口音说:“那里没人会去。那是老妖婆的屋子,谁靠近了谁就倒霉。”
“之前是发生过什么吗?”陆予枭问。
“那可多了去了。”村民压低声音,说,“我偷偷告诉你啊,之前我们这有个叫陈生的,他从那山上下来后就疯了,一到家里就把他家老头婆娘还有儿子全杀了,杀完了还把尸体摆在自家大门口,招呼村里人来看,我当时也看到了,那惨状……啧啧。”
村民一边摇着头,一边开始回味当时的惨景,见村民还有想要详细秒速的意图,陆予枭连忙打断他:“你说的那个……巫婆,她从哪来的?”
“一直都在这里吧。”村民脸上浮起一瞬间的迷茫,“我们村也没有什么外来人,除了你们这样的。”
“我们这样的?”
这次,村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起身进了麦田里,仿佛他从未见过他们两个,也从未同他们讲过话。
“回去吧,外面没有其他可看的了。”楼祯说。临走前,陆予枭又看了眼那座小房子,但依旧没看出这里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下午的时候,他们大致翻了一下休息室,这间休息室并不小,再加上东西又多又乱,他们翻了一下午,落了满手的灰,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洗完手的楼祯看着还在研究衣柜的陆予枭,突然说:“陆予枭,你头低一下。”
陆予枭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楼祯走上前,从陆予枭身后探出手,从乱七八糟的衣服堆里抽出了一个上了锁的木匣子,他习惯性地晃了晃,并未听到什么声音,但他确实感受到了匣子里面东西的重量。
“晚上再看吧。”楼祯将木匣子塞给了陆予枭,“这个点差不多要下去吃饭了。”
楼祯话音刚落,李兰喊他们吃饭的声音就从楼下传来了。陆予枭将盒子放在衣服堆顶上,关上衣柜后,便和楼祯一同下楼去了。
晚上的时候,李兰也照样出门了,对于两个陌生人在自己家,她仿佛一点也不在乎,又或者是已经习以为常了。
而楼祯和陆予枭自然是留在家里,研究他们好不容易翻出来的线索。
“理论上来说,我们应该找到这个锁的钥匙去打开的,不过……”陆予枭说着,从口袋里熟练地摸出一张卡牌,卡牌在他手中晃了一下,变成了一把很小的钥匙,陆予枭顺利地用这把小钥匙把锁给打开了,“我还是更喜欢这种只需要花一点钱就能简单解决的方法。”
盒子里面塞着一个本子,而本子下面则是一个信封。陆予枭把本子给了楼祯,自己则将信封的口打开,往里头看了一眼——里面竟然放着一小撮用红绳扎着的头发。
陆予枭立刻觉得浑身发毛,冷着脸起身将信封拿远后,钻到卫生间去洗手了。
“怎么了?”楼祯分了一点注意力给陆予枭。
“里面是头发,不知道是谁的,”陆予枭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问,“那本本子上写了什么?”
“日记。”楼祯一边翻看一边说,“这应该是李青……和李严的。”
陆予枭凑了过去,用下巴抵在楼祯肩上,楼祯倒也没介意,将日记翻到最开始的几页,对陆予枭说:“你看这前面的和后面的,无论从字迹和内容,都明显看得出是两个人在写。”
随着楼祯一通翻页,最终停在了字迹变化的第一页,这一页有着许多乱涂抹的痕迹,但不妨碍他们看清上面写着的一句话:“果然是李青你这个扫把星害得老子变成这样!!”除此之外,这一页的其他地方还写着很多李青的名字,但无一例外都被笔重重地戳烂了。
“你看这里,”楼祯说着,将本子往前翻了一页,“‘六月四日中午十一点,带李严去水边’,这段归属的日期是三年前,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三年前出事的具体时间……接着是这里,‘李严还是一如既往地好骗,明天可以去找杨婆婆了’,以及这下面写着‘不过我的灵魂到底会落到谁的身体里呢……’。由此我认为……”
“何星就是李青。”陆予枭和楼祯异口同声地说。
楼祯微微一顿,接着说:“这里的杨婆婆,应该就是村民口中的那个‘巫婆’,虽然这里面没有具体写为什么李青会找上她,但我觉得这些都不太重要,不必深究。”
“嗯,”陆予枭表示赞同,“适当抛弃辅助推理线索,很明智的选择。楼祯,你真是闯荡异界的好苗子。”
“……得了吧。”楼祯快速地将李青写的日记翻看了一遍,前面大部分都是讲述李青对家里的一些事情的不满,以及一些对姐姐带她逃离这个家的向往。
“喔,李盛居然在追求何星。”楼祯微微地挑了一下眉,“不过显然没成功。”除此之外,这段还可劲夸了何星,只不过最后却以一句“即便何星姐姐如此漂亮能干,还是免不了挨打”结尾。
“这个村子典型的重男轻女,在外头的时候就看出来了。”陆予枭说,“这样的环境养出来的儿子是没多少出息的。”
楼祯点了点头,将日记翻到李严的部分,和李青比起来,李严的字简直不忍直视,楼祯费了老大的劲才大概看明白了一些内容。
“李严的灵魂进入到李青的身体时,家里没有一个人信他,都以为是李青为了逃脱没看好弟弟而装的……除了李兰,李兰在这段时间给予了李严百分百的信任和支持。”
于是,在这样天差地别的待遇和像是救命稻草的信任下,李严彻底被李兰“控制”了。
“你看这里,”楼祯一边说着,脑海里慢慢将整个过程构建了出来,“李严写着,有一段时间,麦村的青蛙特别多,叫得他心烦,而李兰却告诉他,何星同她说了一个法子,那就是去耄蕤泽求里面的妖怪,以此换回自己的身体,而青蛙叫得越大声,就说明那里面的妖怪越是快出现了……李严深信不疑啊。”
“本来就蠢,再加上这样的绝望和循序渐进给的希望,不信也得信。”陆予枭这会儿也大致地将一些事情串了起来,“李兰这招用得太聪明了。”
“这样,我们就基本解决了李严失踪在耄蕤泽的问题。”楼祯说,“那李盛呢?李兰控制李严的手段固然厉害,但李盛可不像李严这样好摆布,毕竟整个事情都同他没有什么关系,他的生活过得足够舒服,李兰应该很难骗到他。”
陆予枭沉思了一会儿,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屋内的灯突然就熄灭了。
陆予枭立刻警觉地起身,随后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借着月光走到了窗边。“其他家也没亮着灯了。”陆予枭说,“是停电吗?”
还没等楼祯回答他,房间的门就被敲响了。一时间,楼祯和陆予枭都没动,都在等待门外的动静。
好在门外的人并不是想进来,只是想同他们说一句话,那是李兰的声音:“忘记告诉你们了,晚上九点后,村里会断电,如果不适应的话,床头柜的抽屉里有蜡烛,可以将就着用一下。”
“好的,我们知道了。”陆予枭隔着门给李兰回了一句。门外的李兰没有多说什么,听着脚步声应该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李兰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没听到声音。”楼祯将本子放在了床头柜上,脱了外衣就躺上了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既然到点了,那就睡觉吧,这样健康的作息离开异界就很难有了。”
“……也是,反正我们也推理了大半真相出来,顶多明天再呆一天就能走了。”陆予枭将窗帘拉好,顺着楼祯给他留的位置躺了下去。
话是这么说,躺下后的陆予枭习惯性地将收集到的信息又迅速地捋了一遍,试图寻找最后问题的线索拼图。整体来看,线索将李青李严以及何星的死亡串在了一起,按道理说,李盛死亡的原因应该也是和这些线索多少有点牵连的。
还有什么提到李盛的线索被他忽略的吗?仔细一想,李盛的线索竟然少之又少,只剩下楼祯随口提的一嘴“李盛在追求何星”这件事。
陆予枭的睡意突然被一瞬间的灵感赶跑了。何星早已不是何星,但这件事情只有李兰知道,李盛是完全不知情的。那么爱自己妹妹的李兰,怎么会允许李盛这样继续骚扰李青呢?
这样,动机就明确得多了,而基于这个假设,李兰和何星便是杀害李盛的凶手。
“哎,楼祯,”陆予枭转头看向楼祯,他特意放轻了声音,以防楼祯已经入睡吵醒他,“你睡了没?”
楼祯没有回他。“睡眠质量也太好了。”陆予枭这么想着,刚准备拽一点被楼祯“掠夺”了大半的被子,却发现自己一点也拽不动。
“拽这么紧。”陆予枭坐了起来,不知怎么地,突然伸手去抓了一下楼祯紧抓被子的手,随后他被手中传来的凉意冰得一惊。
陆予枭愣了愣,又伸手探了探楼祯的额头,也是冰得异常。陆予枭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便见楼祯的头上多了一个颜色鲜红的字: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