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吴秀娟急忙辩解,试图唤起那点微薄的情分:“你看,我们当年到底…到底也养了你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吗?你可别这么想我们。”
程阳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胸口,几乎要冷笑出声。上辈子被这家人榨干骨髓的惨痛记忆翻涌上来,狗改不了吃屎,他就不信这点生活的苦就能让这家人脱胎换骨。
吴秀娟还想再说什么,裴炎已经结完账走了过来。
捕捉到程阳脸上的怒意,他立刻上前一步,自然地揽住程阳的肩膀将他护在身侧,目光警惕地看向旁边的中年女人:“阳阳,怎么了?这位是?”
程阳的声音满是疲惫和厌恶:“吴秀娟。我跟你提过的,我‘以前’那个妈。”
裴炎的脸色兀的沉了下来,他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带着程阳就往外走:“没什么好说的。走,车在外面。”
吴秀娟不死心,下意识伸手想去拉程阳的胳膊。
裴炎反应极快,手臂一抬,强硬地将她隔开。紧接着他侧过头,清清楚楚的警告道:“离他远点。别再来招惹程阳。”
眼看两人相携而去,吴秀娟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最终只能无力地垂下。
盯着两人消失的方向,他不甘心地狠狠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早就辗转听说程家发达了,但亲眼所见程阳如今的气派,还是远超她的想象。而她自己家呢?两个亲儿子没一个争气,复读败光了家底,工作也不找,天天在外面鬼混,最终落得个人财两空。
跟程阳比起来,家里那两个简直就是讨债鬼!她本想借着旧情在程阳这里哭哭穷、博点同情,说不定能捞点好处,没想到这小子竟如此绝情,油盐不进!
就在吴秀娟唉声叹气,满心怨怼地盘算着下一步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她。
那是个穿着看似体面、但面色却异常阴郁的年轻男人,眼底带着一种不健康的黑沉气息,让人莫名地不舒服。
吴秀娟被他身上那股阴冷的感觉刺了一下,下意识就想避开。
谁知那人却拦住了她的去路,沉声问:“你认识程阳?”
吴秀娟警惕地打量着他:“你是谁?”
“我,我是程阳的朋友,看你刚才跟他聊的不是很愉快,想问问。”见吴秀娟还是瑟缩的样子,他递出一张名片:“如果有需要,你可以来找我,关于程阳现在的事,我可能比谁都清楚。”说完就转身走了。
吴秀娟还从来没见过名片这么高档的东西,虽然这个男人疑点重重,但她思忖片刻,还是塞进了自己已经脱线的上衣包里。
晚餐时的偶遇,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程阳心里漾开层层涟漪。上辈子的记忆虽然已经远去,却并未消失,他确实未曾料到,竟会与这家人再度相遇。
回到家,程阳在沙发上静坐片刻收拾好情绪后,起身从柜子里拿出行李箱,开始为裴炎整理出差的行装。
裴炎洗完澡出来,带着一身清爽的水汽,见程阳半跪在地上,衣物已整齐地码了大半。
他心头一软,从身后环抱住程阳,额头埋在他肩上,闷闷道:“不想走了。”
程阳侧头,像小时候那样揉了揉他半湿的头发:“别说孩子气的话。老爷子亲自叮嘱的,这是裴氏今年的最重要的项目,你不去谁去?”
“可要分开半个月…”裴炎手臂收紧,忽然灵光一闪:“不然,你跟我一起去?”
程阳扭过身,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想得美!我又不是你秘书和助理。”
裴炎难得带了几分赖皮:“只要你点头来裴氏,想去哪个部门随你挑,我给你当下属都行。”
“裴大总裁,你现在怎么没脸没皮吗?”程阳板起脸,故意瞪他:“我可没教过你以公谋私?别动歪心思!”说着语气又软了下来,哄孩子似得拍了拍他:“好了,炎炎,每天电话、视频随你点卯,我保证不关机。你好好工作,把项目拿下来,裴爷爷帮了我们很多,不要让他失望。”
裴炎这才勉强压下念头。
第三天,程阳亲自将他送到机场,目送他过安检。返程时,刚下车,他的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一种被窥伺的感觉悄然爬上脊背。他从不怀疑自己的直觉,那是上辈子被无数追债人围堵下炼出来的生存本能,尽管这辈子安稳了许久,但他也忘了这技能。
他没有往公司走,而是不动声色地拐进人烟稀少的街道,刻意绕了几个弯。在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口,他骤然加快脚步,身影一闪没入旁边的楼栋。
果然,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匆匆追到巷口,发现目标没了,他烦躁地骂了句脏话,伸着脖子往前张望。
就在这时,程阳如同鬼魅般从后方闪出,一把扣住他的肩膀,声音冰冷:“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
鸭舌帽猛地回头,看清程阳俊秀挺拔的面容,再对比自己身上略显褴褛的衣服,他眼中顿时闪过嫉妒与怨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露出缺了颗门牙的黑洞:“程阳,贵人多忘事啊?好歹一个屋檐下过了十几年,你就这么跟弟弟打招呼的?”
程阳瞳孔骤然一缩,将面前这人对上号:“程鑫?” 面前的人显然已经被烟酒和劣质生活过早摧残,只能依稀辨出是当年那个跋扈少年。
“哈!果然没忘!”程鑫笑得更加扭曲:“怎么,发达了就不想认穷亲戚了?当弟弟的这么多年没见你,可想死你了!”他话里话外满是恶意。
一股强烈的厌恶感直冲程阳喉咙。程鑫和程海这两个所谓的弟弟,但凡给他一个好脸,背后必然藏着算计。
他懒得废话,转身就走。
“别急着走啊!”程鑫猛地拦在他面前,涎着脸道:“听我妈说你现在混得人模狗样了?正好我最近手头紧,借点钱花花呗?”话音未落,那只满是皱纹的手竟直接朝程阳的裤兜掏来!
程阳眼神一厉,扣住程鑫伸来的手腕顺势一拧,同时脚下使绊,动作干净利落!
程鑫只觉得一股剧痛从手腕传来,天旋地转间,整个人已经被狠狠掼压在砖墙上,动弹不得!
“我说了,让你们别来招惹我!这么多年,你们还是听不懂人话吗?!”程阳的声音寒彻骨髓,手上力道又重了三分。
这身防身的本事还得感谢裴老爷子。当年裴炎母亲的事后,老爷子不仅加强了安保,更是要求所有亲近的人都必须学习格斗技巧,程阳也不例外。虽然裴炎总爱拿这个打趣他,但此刻这身本事却真的派上了用场。
程鑫脸贴着砖墙上,疼得龇牙咧嘴,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程阳凑近他耳边,一字一句的警告:“这是最后一次,别跟着我了,再有下次,就不会这么简单了。”说完,他猛地松开手,看也不看瘫软在地的程鑫,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直到程阳的身影彻底消失,程鑫才挣扎着爬起来,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掏出屏幕碎裂的破手机,气急败坏地吼道:“妈的!那小子现在心硬得很,一点旧情都不念!钱?没要到!一分钱都没要到!……没钱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操!”
当晚,城中村一间逼仄昏暗的出租屋里。
程鑫带着一身戾气推开门,意外地看到客厅里坐着另一个人影,许久不见的程海。他一脚重重踹在门板上,发出刺耳的巨响:“你怎么回来了?”
程海肥胖的身体转动,厌烦的看着自己的兄弟:“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回来了?”
狭小的饭桌上,程家四人围坐着,愁云惨雾。每人面前摆着一碗清汤寡水的面条。
吴秀娟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面条,唉声叹气:“催债的天天上门砸门泼漆,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闻言,程鑫重重把筷子放下:“念念念,就是你天天这么念,我和程鑫才这么倒霉!TM的,今天又输了!”
程鑫鄙夷地瞥了一眼缩在角落愁眉苦脸的程天生,阴阳怪气地开口:“怎么办?找你的好儿子要去啊!我可是跟了他好几天了,人家现在过的什么日子?开公司当老板!出入豪车接送!你知道他那车多少钱吗?”
程天生浑浊的眼睛抬起来,带着一丝茫然:“多…多少?”
程鑫报出一个天文数字。
饭桌上瞬间死寂,连筷子碰碗的声音都停了。程海和吴秀娟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仿佛被这个数字吓丢了魂,那是他们穷尽想象力也无法触及的财富。
吴秀娟最先回过神,眼中精光闪烁,转头对程天生急切地说:“老程!你去!你去找他!以前…以前他对你总归还是不一样的!你开口,他多少得念点旧情吧?或许你们能说上话!”
程海也立刻帮腔,语气带着怂恿:“就是啊爸!他现在手指缝里漏一点出来,都够我们填窟窿的了!再怎么说,我们家也养了他十几年,供他吃穿,总不至于看着我们被逼死吧?这救命钱,他得出!”
程天生被妻儿的话推搡着,看着他们眼中**裸的贪婪和逼迫,再看看这破败绝望的家,无端生出一丝可耻的希冀。他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下定了决心,重重地点了下头,声音干涩道:“好,好…我明天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