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凉，程阳刚到世游科技楼下，便瞥见一个佝偻的身影正在焦躁地踱步。那人穿着袖口磨损的旧夹克，花白的头发看着无比苍老。
程阳本没有在意，只是要进门时，那人猛地顿住，急步迎了上来：“阳阳，你等等…”
程阳脚步微顿，目光扫过对方那张满是困苦的脸，声音听不出一点波澜：“程叔？”
这疏离的称呼如同一记无形的耳光，程天生脸色瞬间惨白，本就佝偻的背似乎又弯了几分。
他搓着粗糙干裂的手，眼神不敢直视程阳，只小心翼翼的讨好道：“哎…是，是我。你气色看着真好，工作忙吧？”
“还好。”程阳微微颔首，透着冷冰冰的距离感：“程叔有事？我九点有个会，不能多聊。”他抬腕看了眼时间。
“等等！”程天生情急之下，枯瘦的手一把攥住程阳：“我就耽误你几分钟！就几分钟！求你了阳阳，跟我说会儿话。” 他几乎是哀求道。
程阳推开他的手，唇角勾起极冷的弧度：“我们之间，似乎没什么好谈的。”
眼看程阳要离开，程天生彻底慌了神，带着哭腔喊出今天的真正目的：“我，我是想找你借点钱！家里真的揭不开锅了！”他声音嘶哑，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果然。
程阳只觉得冰冷的讽刺感弥漫开来。他早该知道的，对这家人，任何多余的期待都是对自己的残忍。
“我没钱，也不可能给你们钱。”程阳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随即再无停留地走进大楼。
本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没曾想，临近傍晚，当他结束工作走出来时，那个熟悉又刺眼的身影竟然还在。
如果不是裴炎出差，他又不喜欢司机接送，否则程阳根本不会连续撞上这难堪的纠缠。
“阳阳！等等！”程天生像被点燃了最后一丝希望，跌跌撞撞地追上来，浑浊的眼睛老泪纵横，显得格外凄惶：“你帮帮我们吧！求求了！要不是家里真的走投无路了，我绝对不会来找你的，我知道我们当年对不起你！可你两个弟弟，他们……唉！”
程阳闭了闭眼，压下翻涌的烦躁。最终，他朝街角一家咖啡店抬了抬头：“十分钟。我只有十分钟。”
狭小安静的卡座里，程天生像抓住救命稻草，语无伦次地说着家里的难处：程海如何沉迷牌桌，程鑫如何被狐朋狗友拖下水，两人在外面欠了多少赌债，他们又如何被凶神恶煞的债主堵门泼漆，家里被砸得一片狼藉……到最后，他才喏喏的说家里欠了二十万。
“二十万？”程阳挑了挑眉，在他的审视下，程天生躲躲闪闪：“嗯，就是二十万，还了这笔款家里就好了，看在以前的情分，帮帮我们吧。”
程阳心里冷笑了声，上辈子，他的两位好弟弟可是足足欠了七十万的巨债，那是他一辈子都还不起的数字。此刻程天生却说只有二十万？程阳心中冷笑，只怕连真实债务的零头都不到。
他看着眼前涕泪横流、却始终掩不住算计的脸，耐心彻底告罄。
“够了。”程阳抬手，直接打断程天生的哭诉：“我给你五万。”
“五…五万？！”程天生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显出无法错愕和失望的神态。五万块在当下绝非小数目，但与他们心中预想的救命钱相比，简直是杯水车薪！
“这…这怎么够啊阳阳！”他声音陡然拔高：“我们到底养了你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这是把我们当叫花子打发吗？”
“养我？”程阳听到世上最荒谬的笑话，讽刺道：“程天生，当年我爸带我走，清清楚楚给了你们两千块！白纸黑字，你们可是拍着胸脯保证过从此两清，老死不相往来的！这事，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
程天生如遭雷击，脸色由白转青，最后涨成猪肝色。
他本以为程阳不知道这件事，没想到程昌荣竟然告诉了他！
“既然看不上这五万，”程阳站起身，眼神里只剩下彻底的冷漠：“那就算了。”
“我要！要！”程天生忙不迭的喊道，像是怕程阳反悔：“五万也行！” 现在蚊子腿也是肉。
程阳却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可现在，我不想给了。” 他推开椅子离开，没有半点留恋。
程阳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口，程海和程鑫就从旁边的巷子里窜出来，他们像两只闻到血腥味的鬣狗，急切地围住瘫坐在椅子上的程天生。
“爸！怎么样？他给了多少？”程海迫不及待地摇晃着程天生的肩膀，眼中尽是贪婪。
程天生他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嘶哑阴狠的声音：“没给，一分钱都没给！这白眼狼！”
“操他妈的！”程海气得狠狠一脚踹在旁边垃圾桶上，发出哐当巨响：“给脸不要脸！现在怎么办？催命的明天又该来了！”
一直沉默的程鑫，眼中闪烁着比另外两人更狠戾的光。
他摩挲着下巴，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急什么？你们忘了，昨天妈和‘那个人’联系上？他说有办法帮我搞到钱，现在就联系他！”
程家那点糟心事，程阳本以为彻底翻篇。自从那天在咖啡店彻底撕破脸后，一连数天都风平浪静，他也渐渐将那点不愉快抛诸脑后。
千里之外，裴炎加班加点的熬了一周推进项目，总算确定了合作意向，可以提前回来。
听到这个好消息，程阳心情愉悦，收拾好东西准备去机场接人。结果刚走出世游大门，然而，就又看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
程天生和吴秀娟，像两尊门神似得正死死盯着出口。一见到程阳，两人立刻围了上来。
“程阳！我们谈谈！”吴秀娟的声音尖利而急切，因为太急，途中还差点摔倒。
程阳眉头紧锁：“我跟你们没什么可谈的。”他脚步不停，只想迅速摆脱这两人。
“最后一次！”程天生张开双臂，和吴秀娟一起，死死拦在程阳面前。
半天都无法摆脱这两人，程阳看了眼时间，厌烦道：“让开，我没钱给你们！”他试图绕过他们。
“不是钱，是关于你和你男朋友的事，你也不想其他人知道吧？”吴秀娟笃定的说。
“你们怎么知道？”程阳心中警铃大作，总算停下了步子：“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阳阳，我们那边去谈，这里人太多了。”程天生拿出手里的照片，全是他和裴炎一起的，不少拍的很清晰。
程阳心里狐疑，这些照片一看就很专业，就算程天生他们跟踪他，也绝不可能拍成这样。
程天生见他总算愿意聊聊，连忙指了指大楼后的巷子：“那边！那边说话方便！”这是条通往老旧居民区的岔路，行人稀少。
程阳跟着他们走了一段，发现他们越走越偏，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这巷子太僻静了！他本能地想要退回去。
“程阳，就几句话……”程天生还在絮叨，身体却有意无意地挡住了他后退的路径。
程阳见状立即转身，想强行冲出去，但就在他回头的瞬间。
脑后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剧痛袭来，程阳只觉眼前猛地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
在彻底坠入黑暗前，他模糊的瞥见了程海那张狠戾扭曲的脸，以及他手中的木棍。
“成了！快！”程海兴奋的喊道。
程鑫也从旁边的杂物堆后面跑出来，两人一左一右，动作粗暴地架起失去意识的程阳往外走。
路边，一辆破旧面包车早已停在那里，车门拉开，程海和程鑫手忙脚乱地将程阳塞进了后座。
车里，一个高瘦的男人早已等候多时。看着程阳苍白俊秀的侧脸，他嘴角勾起一抹扭曲的快意，伸手用力捏住了程阳的下颌，迫使他转向自己：“呵，你终究还是落在我手里了…”
程海也挤上了车，关上车门后紧张地看向那个戴帽子的男人：“喂！你说绑了他就能拿到大钱的！我们兄弟这次可是把脑袋别裤腰带上了！你可别耍花样！”
“放心。”男人的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沉闷，但语气带着对程家兄弟的轻蔑：“答应你们的，一分不会少。你们根本想象不到，他男朋友身价有多惊人。”
“男…男朋友？！”开车的程鑫猛地一脚急刹车，车子在路中央扭了个S形，险险擦过对向一辆轿车，引来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和咒骂。
“操！程鑫你他妈疯了？！想死啊！”程海吓得魂飞魄散，不由得破口大骂。
程鑫也脸色煞白，惊魂未定地稳住车子：“你…你说程阳他找了个男的？男朋友？！”
“妈的！昨天不是说过了，你是又神游去了吗！”程海满脸鄙夷，但随即又被巨大的贪婪淹没：“管他兔子还是狗！只要能换钱就行！这次一定要让他们大出血！”
男人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重新将阴鸷的目光投向身边昏迷不醒的人：“开快点。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