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镇北王府来下聘了!"
白芷的惊呼声惊醒了沉思中的姜妩。她手中的银针一抖,险些扎错穴位。窗外传来喧闹声,隐约能听到林氏拔高的嗓音和姜婉的尖叫。
姜妩推开窗,只见侯府正院摆满了系着红绸的箱笼。管家赵德正高声唱礼:"东海明珠一斛,云锦二十匹,紫貂皮十张,百年山参一对..."
"这...这也太贵重了。"白芷咋舌,"王爷是来真的?"
姜妩攥紧窗棂。三日前周砚那句"做戏而已"犹在耳边,可眼前这阵仗哪像做戏?连她父亲当年求娶母亲时,聘礼也不过如此。
"妩儿!"林氏匆匆闯进院子,脸上堆着不自然的笑,"王爷派人来下聘,你快去前厅..."
"不去。"姜妩合上窗,"就说我病了。"
林氏脸色一变:"这怎么行!聘礼都..."
"母亲不是一直想让姜婉攀高枝吗?"姜妩冷笑,"不如让她去接聘礼?"
林氏被噎得说不出话。昨日三皇子府刚派人来暗示要纳姜婉为侧妃,今日镇北王就大张旗鼓下聘,这对比太过鲜明。
待林氏悻悻离去,姜妩从枕下摸出那枚刻着"周砚之妻"的玉佩。玉质温润,边缘却有些锋利,像极了那个人——表面光风霁月,内里锋芒毕露。
"小姐若不愿嫁,不如..."白芷做了个翻墙的手势。
姜妩摇头。她不是不愿,是不敢。前世被至亲背叛的痛楚刻骨铭心,这一世她发过誓,绝不再将软肋暴露于人前。可周砚...他看她的眼神,总让她想起那个为她挡箭而死的玄甲将军。
"备轿。"她突然起身,"去镇北王府。"
王府大门紧闭,门房见是她却直接放行。穿过重重庭院,姜妩在书房前停下脚步。门虚掩着,传出周砚与另一人的对话声。
"...殿下三思!姜家女毕竟是三皇子曾经的未婚妻,您这般大张旗鼓..."
"李大人多虑了。"
"可陛下那边..."
"陛下已准奏。"
姜妩心头一跳。周砚竟已请了圣旨?这戏做得未免太真!
"谁在外面?"周砚突然喝道。
姜妩推门而入,只见一位紫袍官员正擦着汗告退。门关上后,周砚神色立刻松懈下来,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姜小姐来得正好。"
"王爷这是何意?"姜妩将玉佩拍在案几上,"说好的做戏,为何闹得满城风雨?"
周砚不慌不忙地倒了杯茶推给她:"三皇子今早秘密会见了北疆使者。"他指尖在案几上画了个符号,"讨论的是这个。"
姜妩瞳孔一缩——那是北疆王庭的狼头图腾,前世出现在她父亲"通敌密信"上的印记。
"所以王爷故意高调下聘,引蛇出洞?"
"顺便给你个名分。"周砚轻描淡写,"方便出入王府查证。"
姜妩耳根发热:"不必如此..."
"需要。"周砚突然严肃,"昨日刺客是冲你来的。三皇子若真重生,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这个变数。"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轮廓上投下斑驳光影。姜妩注意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显然多日未眠。
"查到了什么?"她放缓语气。
周砚从暗格取出一卷竹简:"赵信死前吐露的。三皇子府有间密室,藏着与北疆往来的证据。"
姜妩展开竹简,上面详细记录了北疆送给三皇子的金银数目。但最关键的是落款日期——比前世她所知的时间早了整整两年!
"他果然也重生了。"她声音发紧,"提前布局..."
"不止。"周砚又拿出一封信,"北疆可汗换了人。新可汗是三皇子扶植的傀儡。"
姜妩猛地站起:"那父亲在落鹰峡..."
"已经脱险。"周砚按住她颤抖的手,"我派人送了你的药方去,胡人的毒烟没起作用。"
掌心相贴的温度让姜妩一时忘了抽手。她怔怔看着周砚——前世父亲正是死于落鹰峡的毒烟,这一世竟被周砚化解了?
"为什么帮姜家?"她终于问出心底疑惑,"就算报恩,也早该两清了。"
周砚沉默片刻,突然撩起左袖。一道狰狞的疤痕从肘部延伸到手腕:"认得吗?"
姜妩倒吸一口冷气。这伤疤形状太特殊,像一条张牙舞爪的龙——正是前世三皇子府密探的独门暗器所致!
"你也死在他手上?"
"不。"周砚放下袖子,"但我的兄长是。前世今生,都是。"
原来如此。姜妩恍然大悟。周砚的兄长,那位年少成名的镇北王世子,正是十年前战死北疆。看来三皇子与北疆的勾结,远比想象中更早。
"合作?"她再次伸出手。
这次周砚没有立刻握住,而是从案几抽屉取出个锦盒:"先戴上这个。"
盒中是一枚玉戒,戒面雕刻着精细的缠枝纹。姜妩接过细看,发现花纹间藏着极小的字——"同舟共济"。
"定亲信物。"周砚语气平静,"戴上它,三皇子的人会以为我们..."
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破空声。周砚猛地扑倒姜妩,一支弩箭擦着他肩膀钉入书架!
"刺客!"侍卫的呼喊声从远处传来。
周砚迅速吹灭蜡烛,将姜妩护在墙角。黑暗中,她听见他心跳如擂鼓,温热呼吸拂过她发顶。
"别怕。"他声音极轻,"是试探。"
果然,不过片刻外面就安静下来。侍卫来报,说刺客已逃,只留下一支刻着北疆文字的箭。
"三皇子的警告。"姜妩捡起箭,指尖抚过箭尾的狼头标记,"他知道我们在查他。"
周砚突然握住她的手:"搬来王府住。"
"什么?"
"别院有独立院落,方便我们商议。"他语气强硬,"也安全。"
姜妩想拒绝,可抬头对上他眼睛时,却看到一抹来不及掩饰的担忧。那一刻她忽然明白,这提议不只是为了查案。
"好。"她轻声道,"不过有个条件。"
"说。"
"教我武功。"
周砚挑眉:"姜小姐想学什么?"
"能杀人的那种。"姜妩直视他的眼睛,"比如王爷袖中那柄匕首的用法。"
周砚眸色一深。那柄匕首他从未在人前展示过,是北疆影卫的独门武器。
"明日开始。"他最终答应,"不过..."突然伸手拂过她耳畔,摘下一片不知何时落在她发间的花瓣,"先学会察觉有人近身。"
姜妩耳根一热,慌忙后退半步。周砚嘴角微勾,那笑容竟有几分少年气的得意。
三日后,姜妩搬入王府别院。名义上是待嫁,实则为方便查案。周砚每日黄昏来教她习武,其余时间两人各自调查。
这日清晨,姜妩正在院中练习周砚教的剑法,青黛匆匆跑来:"小姐,侯爷来信了!"
姜妩急忙展开信笺。父亲字迹仓促,只说已脱险,不日将回京。但信纸边缘有几个极小的墨点——这是父女间约定的暗号,表示"信被人看过"。
"去请王爷。"她低声吩咐白芷,"就说我发现密室线索了。"
周砚来得很快,一身朝服未换,显然是刚下朝。姜妩将信递给他,指着那些墨点:"三皇子的人在监视父亲。"
"意料之中。"周砚从怀中取出一份奏折抄本,"看看这个。"
奏折是三皇子所上,提议调姜父去西境驻守。理由冠冕堂皇,但姜妩一眼看穿——西境统帅是三皇子的人,父亲去了就是羊入虎口。
"不能让他得逞!"
"已经拦下了。"周砚轻叩案几,"陛下准了我的折子,命姜侯爷回京休整。"
姜妩松了口气,却见周砚眉头紧锁:"还有坏消息?"
"三皇子举荐了另一个人去西境。"周砚声音发冷,"我的人。"
姜妩瞬间明白过来。这是一石二鸟之计——既调开了姜父,又把周砚的亲信支走。
"王爷答应了?"
"不得不应。"周砚冷笑,"他还提议由我暂管北疆军务,表面上是抬举,实则是想让我远离京城。"
姜妩脑中灵光一闪:"将计就计!王爷可借巡查之便,去落鹰峡找证据。"
周砚眼中闪过赞赏:"正有此意。不过..."他忽然靠近,"我走之后,你需加倍小心。"
距离突然缩短,姜妩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味。她强自镇定:"我自有打算。"
"比如?"
"比如..."姜妩从袖中取出一张图纸,"三皇子府的密室在这里。"
周砚接过图纸,瞳孔微缩。这是工部存档的皇子府建造图,按理说只有皇帝能调阅。
"怎么拿到的?"
"医女的身份很好用。"姜妩微笑,"太医院正的夫人欠我一条命。"
周砚忽然大笑,笑声惊飞了檐下的燕子。他伸手想拍姜妩的肩,却在半空改道,轻轻拂去她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姜妩。"他第一次直呼其名,"我们联手,三皇子毫无胜算。"
那一刻,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姜妩望着眼前人锋利的眉眼,忽然想起前世那个雪夜。她魂魄飘荡在刑部大牢外,看着玄甲将军独自迎战数十禁军,只为了给她一个全尸。
"周砚。"她也直呼其名,"你前世...为何要劫狱?"
空气骤然凝固。周砚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闪过姜妩看不懂的情绪。
"因为..."他刚开口,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
"王爷!"侍卫声音焦急,"三皇子府走水了!陛下召您即刻入宫!"
周砚脸色一变:"密室所在的位置?"
"西跨院书房。"姜妩立刻会意,"火势起得太巧了。"
"我入宫周旋,你..."周砚犹豫片刻,突然从腰间解下一块令牌,"拿着这个,可以调动我留在京中的暗卫。"
姜妩接过令牌,入手沉甸甸的。这不是普通的调兵令,而是镇北王的私印,见印如见人。
"小心。"她轻声道。
周砚转身欲走,又突然折返,从怀中掏出个物件塞给她:"差点忘了,聘礼。"
那是一个精致的银镯,镯身刻着繁复的缠枝纹。姜妩正要细看,周砚已大步离去,背影挺拔如松。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姜妩才发现镯子内侧刻着两行小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这不是假戏吗?她抚过那行小字,心跳突然乱了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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