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莹顿时睁大了双眸,呆愣愣的望着此人,半晌无言。萧存奕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眸微微弯起,两人并肩而立,近在咫尺。
他微微低着头颅,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裴莹的玉颈上,立时引起了一阵战栗。
一道清冷悦耳的男声在她的头上响起:“表妹果然不同凡响,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不但能策马驰骋还能采花酿酒,怪不得连建威将军也要另眼相看了。”
裴莹心下一惊,这话带了七分嘲讽二分刻薄,还有一分似有还无莫名其妙的醋意,不知二皇子此话何意?
她不禁侧头乜了萧存奕一眼,男人微微翘起的嘴角似笑非笑。一双灿如星辰的眼眸虽是含笑,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耳畔喧嚣之声连绵不绝,两人说话的间隙两名伎人已经分别完成了一次惊险刺激的入水表演。
此时二人同时爬到了一艘画船的桅杆之上,接下来就是难得一见的双人水秋千。据说整个大周能作此种表演者不过十余人而已。
众人屏气凝神,目光似是粘在了两个伎人身上一般。鼓点越来越密,在一片喝彩声中两人缓缓荡起了秋千。二人在空中姿态优美,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双生子一般默契。
二道矫健的身影自秋千的最高处一跃而下,宛若大鹏展翅又似利剑出鞘。
二人显然是个中高手,这一跃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竟是朝着水岸边看热闹的众人而来。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裴莹看着二人愈来愈清晰的身影再次睁大了双眸。她前世虽然孤陋寡闻,可也知道水秋千的表演再怎么新颖独特标新立异,也是要在水上完成的。
瞧这两人的架势,不像是要入水,倒像是冲着她这个方向的人群而来。
还不待众人反应,只见二人手中寒光一闪,竟是各持了一把匕首朝她的方向猛的刺来。
电光火石之间,裴莹来不及反应,就被一双铁钳般的大手猛地拉到了后面。她猝不及防,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待她勉强稳住了身形,定睛一看才发现萧存奕以一敌二,赤手空拳和两名黑衣伎人战在了一处。
他一脚踢掉了其中一人手中的匕首,反手握住了背后另一名伎人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响,仿佛骨头碎裂之声。那伎人一声惨叫,手中的匕首应声落地。
水岸四周的暗卫闻声倾巢而出,将两名刺客团团围在中间。裴莹这才反应过来,这两名人并非冲她而来。他们的目标是显然是萧存奕,她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而已。
眼见局面被控制住了,她暗暗长吁了口气,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也重新落回肚里。
两名刺客眼看大势已去,不再负隅顽抗,一副甘愿领死的样子。
萧存奕背对着她,沉声对暗卫下令:“把他们的嘴撬开,看看口中有没有毒丸。留活口,别让他们咬舌自尽。”
二人一听,顿时面色如土。其中一人已先一步咬破口中毒丸,一副如释重负之态,竟对着萧存奕放声狂笑起来,状似疯癫。
暗卫们惊觉不妙,立时捏住了另一人的下颚,取出他口中的毒丸。又点了他的穴道,让他动弹不得。这人面如死灰,脸上神情呆滞。
为了这场宴席关中王府不惜重金,准备了许久。想不到竟发生了这种事,不知道淑妃娘娘会不会大发雷霆。
她不觉扭头往身后的宴席上的主位上望去,淑妃面沉如水,被大内侍卫和王府亲兵团团围在中间。裴镇亲自守在淑妃身边,她除了面色有些苍白,神色与平时无异。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面色不虞。
女眷们受了惊吓,有几个身娇体弱的险些闭过气去。丫鬟婆子围在主子身边大呼小叫,场面非常混乱。
裴莹刚刚回眸的一瞬间,偶然瞥见在身后一片混乱中一名丫鬟打扮的年轻女子显得鹤立鸡群。
这丫鬟她看着颇为眼生,之前从未见过。她相貌平平,本来在人群中毫不起眼,但此刻在一片惊慌失措的女眷中,处变不惊的态度让她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她没像其他丫鬟婆子一样围在主子身边嘘寒问暖,反而双手拢在袖中,站在人群中静默不语。
许是因为骨子里习武之人对危险天生的敏锐,裴莹本能地觉得这丫鬟有些不对劲。若放在平时虽然奇怪,大约也不会放在心上。
但联想到今日本就是多事之秋,小心一点总不会错的。她暗暗后退几步,用余光瞧瞧觑着这丫鬟的一举一动。
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两名刺客身上,萧存奕背对着女眷席正低声安排要把那名活着的刺客押入王府的地牢之中。
那丫鬟猛然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之色。她将一只手自袖中抽出,另一只手猛一甩手腕,登是露出了手中梅花袖箭的箭匣。她快速拨动箭匣的蝴蝶片,六枚梅花袖剑带着呼啸之声陆续从箭匣中飞出,争先恐后朝着萧存奕的后背而来。
裴莹的脸色一白,整个过程不过一息之间就完成了,她根本就来不及高声尖叫提醒。身体快于思考,她几步就奔到了萧存奕身后想为他挡住那些袖箭。
好在萧存奕身边的暗卫倒也不是吃素的,除了刚刚那些将刺客围住的暗卫以外,还有几人一直潜伏在萧存奕身后伺机而动。一阵刀光剑影金铁交鸣过后,五支梅花袖剑被纷纷打落。
萧存奕缓缓转过身来,刚刚还璀璨无比的星眸在看到裴莹手臂上的最后一枚袖箭后像是蒙上了一层阴翳。看向那丫鬟的眼神如冰似霜,墨眸深处尽是无情。
女眷席上像是滚油之中掉入了一滴清水,瞬间炸开了锅。刚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的夫人小姐们尖叫着四散而逃,有几个胆小的登时就不省人事。
暗卫早已制住了那丫鬟,萧存奕一身的肃杀之气缓步朝她走去。有了上次的经验,暗卫们第一时间就封住了那丫鬟的穴道。萧存奕单手捏住了她的下颌,微一用力,那丫鬟便乖乖张口吐出了口中的毒丸。
“拖下去,关入地牢”,他的声音冷的不带一丝温度。
一片混乱过后,四周终于安静下来。裴莹终于回过神来,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说不痛是假的,只能刚才她的注意力全在那丫鬟和萧存奕身上,根本就无暇顾及自己的伤。此时神经放松下来,那股子钻心的痛瞬间让她变了脸色。
“你怎么样,还撑的住吗?”萧存奕难得这般正经的与她说话。
她抬头看向萧存奕,那张一贯带着玩世不恭笑容的脸上隐约带着几分焦虑之色。
她扯唇一笑,想说几句俏皮话,借机嘲讽他几句。还没等开口,只觉得一阵眩晕袭来,身子随后软绵绵的倒了下去,继而陷入了一片无边黑暗之中。
…
裴莹再次陷入了过去的梦境中不能自拔。就像她刚刚来到关中王府的那些日子,几乎每晚都会在噩梦中惊醒。
碧罗江水冰冷刺骨,她周身又湿又冷,带着巨大恐惧和绝望一点点地坠入江底。阳光明明就在头顶,她拼命伸手想抓,却是怎么也抓不住。
整整三天她都高烧不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梦中的场景也在不断变换。一会是在碧罗江畔,一会又回到了她匍匐在林程脚下的那个雨夜。
一阵阵刺骨的寒意不间断袭来,裴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这次梦境似乎特别长,怎么都无法醒来。
她只记得自己在梦中一遍遍地喊冷。
就在她感觉再也挺不住的时候,身子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似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死死抓住了那人的衣袖不撒手。
迷迷糊糊中感觉那人喂她喝了一种苦涩的汤药。她自小就畏苦,最不耐喝汤药。每每生病家人都是请相熟的大夫将汤药做成药丸。
重生以后,裴三小姐身强体健,鲜少有生病的时候,倒是免去了这等苦事。
此时她意识本就不清,汤药又极苦,自然难以下咽。喂进的汤药多半又被吐了出来。那人极有耐心,不厌其烦地给她擦拭溢出唇边的汤汁,再重新舀上一勺送到她嘴边。
似是怕她不喝,一边喂还一边温言相劝。
“阿莹好姑娘,喝了药就喂你喝蜂蜜水好不好。”
裴莹的眼皮跳了跳,这男子的声音很好听,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难倒是兄长?
她想睁开眼睛看看这男子是谁,但眼皮却似有千斤重,任凭她怎么努力也睁不开。
男子继续道:“阿莹快些喝药,等病好了我带你去草原好不好?你小时候不是最想去草原骑马吗!”
“去草原骑马?”她啥时候说过这话?裴莹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这人的怀抱温暖,声音也好听,裴莹后来不再把药汁吐出,乖乖把剩下的药喝完了。不知是药力的作用发挥了还是身上暖和过来的原因,她没有再陷入那些梦境之中,沉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