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小念察觉出来。
叶泠若凌目斜了过去,顺势躺在了床上,扯过一条棉被盖好。
她佯装睡着的样子,耳朵静静地聆听着动静。
门外的脚步声推门而入,竟然站在外面的侍卫没有阻拦。
脚步声很轻很柔,如果叶泠若现在修为没有回来,她根本就听不出来。
但现在,她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个脚步声向着床边走来。
“这个人蒙着面,看不见脸。”房里一团黑暗,阴森静谧。小念在她头上,看着那人的动作,感觉无比害怕。
它也不想看,可是它得保护叶泠若。
“他拿出了剑,他要杀你,小心!”
话音未落,叶泠若蓦地睁开了眼,一双狠厉漆黑的眼眸向那上看去。
对方意识到自己上当,转身刚要跑,叶泠若却没给他机会,手上的丝带如滕蛇般飞出,绕住了那人的脖子。
她用力向上一拉,那人蓦地飘了起来,双脚离地,脖子被紧紧地勒住。
他奋力地挣扎,双腿在空气中一通乱踢。
叶泠若用真气拉着丝带,半分没有放松,直到那人不再动弹,脑袋耷拉下来,她才放开了丝带。
“他死了,”小念心惊胆战,“他是谁派来的,上官懿吗?”
叶泠若亏损了不少的真气,此时也是一头大汗。
她双腿无力地从床上下来,一步步走到那人面前,放下面纱。
可惜这个人她并不认得。
“怎么办?我们是不是应该恶人先告状,去找上官懿?”
叶泠若想了一下,眸光一扬,“不,这个人来的正好。”
说着,她把那人的衣服脱了下来,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小念瞬间就明白了,“你要逃出去?”
叶泠若没有讲话,她快速穿着夜行衣。穿好后,又将那人连拉带拽搬到了床上。
做完这一切,她开始气喘吁吁。
但她不敢耽误太久,收拾妥当了,她悄悄地推门出去。
蒙着面纱的原因,天又黑,外面的侍卫并没有认出她来,只当没有人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叶泠若皱眉。
这些侍卫听命于上官懿,除非是上官懿找人来杀她,否则这些侍卫不会不管。
他终于还是对她下手了。
叶泠若闭了闭眼,外面的冷气流蹿全身,让她没来由地打了一个激灵。
没时间多想,她快速离开了这里。
走了大半夜,她走得头晕眼花,只好找了一个冰冷的雪地坐了下来。
靠在一块大石上,她的手指还在不停地抽动。
“我们跑出来了吗?”小念也很紧张。
乌漆抹黑,叶泠若其实也不知道她跑到了哪里,只知道很冷。
周围连个御寒的地方都没有。
但是逃跑这种事,白天也干不了,只能晚上来。
她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紧紧地抱着漆盖。只能在这里将就一晚了,等明天天亮了,再看看敌军在什么位置。
叶泠若太累了,她这趟穿过来,先后经历了渡修为,被抽半魂,以及流产的折磨,身体早就大不如前。
刚刚与那人缠斗时,又耗损了真气,现在跑了这么久,她真的没有力气了。
靠在大石上,没一会儿,她便睡了过去。
小念飞到她面前,看着她憔悴的睡颜,嘴唇冻得发紫,头发上还染了几片雪花,但她睡得十分安逸,连呼吸都怕惊动到她,轻得仿佛无声。
小念叹了口气,明天,还不知道明天是个什么样子。
但愿真能如她所愿,让她回去吧。
*
叶泠若来到敌军附近时,便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毒气。
毒气屏障有魔气的加恐,根本很难攻破。
她站在很远地向敌营喊道,“我是溪风月,我要见你们首领。”
溪风月被上官懿囚禁起来的事,月幽谷无人不知。几位族长出来看见真的溪风月本人,犹豫再三还是收了毒气屏障,让她进来。
这毒气屏障虽是很好的保护伞,但却不是攻击的法宝。
上官懿撤兵,他们也前进不了。
这等于成了困兽之斗,谁都别想赢。
他们觉得溪风月是来谈和的,和他们合作,一起对付上官懿。
“溪姑姑,上官懿杀了上官家所有的子嗣,这一点我们实难忍受,如果你愿意助我们铲除上官懿,我们还是愿意尊您为帝的。”
其中一位族长抛出了诱饵。
叶泠若一身黑衣,进来后只是旋首观察着毒气屏障的威力。
她恐怕只能吞噬掉六七成的样子,不过剩下的三四成应该威力不大,阻不了大军的进攻。
“各位族长,你们若杀了上官懿,上官家便再无一人生存,这等于变相地让上官家覆灭,这样真的好吗?”
叶泠若语重心长道,“上官家的每一个帝君,他们是如何夺得帝位的,为何我能当上女帝?你们心里不清楚吗?”
上官檀上位时,也是杀了自己的弟兄姐妹。因着溪风月是义女,没有继承帝位的权利,这才免于一死。
若不是上官檀在神魔大战时殒灭,也不会将帝位交给溪风月暂代。
论狠,上官家谁不狠。
“这......”几位族长面面相觑。
叶泠若毫不客气地继续说道,“你们举兵造反,不过是借着上官懿杀人的名头,想一举铲除他,然后你们颠覆上官家几千亿年来的统治权,想重新建立一个全新的国度。”
上官檀临死时,就有不少族长提议,将月幽谷分权治理,不设立帝君一职。
这样一来,月幽谷等于一盘散杀。
溪风月再不济,她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没有让月幽谷陷入混乱。
她的能力真的不在上官懿之下。
几位族长面色一惊,马上跳起来质问道,“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为什么她不像是来谈和的。
叶泠若不徐不紧地抬眸,“我是来收拾这毒气的。”
说完,她快速在自己周围结了一个屏障,用法术将毒气屏障吸进口中。
顿时,军帐中狂风大作,黑色的毒气屏障裂开了一道缝隙,越扯越大,不肖片刻,像丝绸般粉碎成沫。
“溪风月,上官懿如此待你,你竟还帮他?”
兵马在狂风中狂跑乱嘶,毒气一散,危害的首先是自己的将士。
叶泠若不答,黑色的毒气流进她的口鼻,她的身体里有如爬进了万条毒蛇,在一寸寸啃咬着她的五脏六腑。
*
退倒一个时辰前,天刚破晓,上官懿便收到消息,说叶泠若不见了。
当然侍卫不可能说有人进去想杀她,被她反杀。
只是说她打晕了一个侍卫,穿上了侍卫服自己遛走了。
上官懿顿时五雷轰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帝君,您没事吧?”
“去给我找,马上去给我找。”
他气得全身发抖,她竟然一直想要逃跑。
不对,她的身体虚弱成那个样子,怎么会有能力杀人。
上官懿又想到了一个致命点,他的精气。
难怪她一改从前的态度,想要与他欢好,原来是想吸取他的精气为己所用。
他捏碎了手里的杯子,鲜血喷涌而出。
他已经放下了自己对她的恨,想要一切重新来过,想要给她最好的一切,而她偏偏要离开。
“帝君,不好了,我听说溪风月去了敌营,”烟萝进来时,吓了一跳,“你的手......”
上官懿不等她问完,一个瞬移来到烟萝面前,抓着她手狠狠问道,“你说什么?”
烟萝吞了口唾沫,说出了自己的猜忌,“我看溪风月让位给你根本是假,她是想毁了上官家对月幽谷的统治,她和那些族长根本从一开始就是串通好的。”
上官懿眼睛瞪得很圆,他脖上的青筋涌动,里面的血好像快要喷涌而出。
她去了敌营,她要和敌方联手来对付他。
好,很好。
什么流产,根本就是假的,说不定她是故意吃下流产的药,她根本就不想给他生孩子。
“跟我来。”
烟萝嘴角扬起一抹兴奋的狠笑,她派出去的人没有杀死溪风月,但是溪风月自己作,也十分衬她的心。
“我们不能再撤兵了,必须要主动出击。”
上官懿想起叶泠若教他的方法,让他撤兵以保存实力,现在想想,顿觉可笑。
“就按你说的,出兵。”
他来到城楼上,看着对方的营地一盘散杀,毒气屏障好像在渐渐消散。
“帝君,敌营不知为何,好像自乱了阵脚,从刚才开始一直是这样。”
烟萝提醒道,“小心有诈。”
上官懿眉眼间全是赤红色,他死死地握着拳,在对方的阵营中一直在搜索着那抹靓丽的身影。
他发誓,只要看见她,一定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对方的毒气屏障既然散了,我们应该用弓箭攻打。”烟萝进言道。
上官懿点头,“好,架弓。”
城楼上,侍卫都举起了弓剑,连射了两次,可是敌营并没有人出来。
烟萝提着剑,主动请缨道,“我带一队人马去把他们引出来。”
上官懿没有讲话,他漆黑的眸中迸发出了腥红的火光。
烟萝转身离去。
*
叶泠若吸完了毒气,真气彻底耗尽,肯定是打不过那几个族长,只能趁乱落荒而逃。
脚下的积雪厚沉,叶泠若身姿并不算轻灵,反而有些沉重,她一步一踉跄地奔跑着,还得时不时地回头看。
体内的毒气让她不堪重负,她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但在死之前,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必须拿到上官懿的三颗泪。
身后的几个族长,清醒过来后,都愤怒地在身后追赶着她。他们没有受伤,吸了毒气也有些体力不济,但丝毫不影响他们想杀溪风月的决心。
如果她现在还有法力,对付他们不在话下,可惜她生命垂危,只是在拼命挣扎。
她拼命地跑,不知摔倒在雪地里多少次,黑色的夜行衣沾染了白色的雪花。
小念看着她狼狈的模样,觉得十分心疼。
她不顾一切穿回千年前来救上官懿,居然落得如此下场,早知道,她就不应该来。
叶泠若不知道跑了多久,她只听到身后追赶的脚步声未断,她也不敢回头看,只好一直在跑。
突然,脚下不知被一个什么东西绊了一脚,她顿时身体一陷,从雪坡上滚了下去。
冰冷的雪裹着她不算温热的身体,抽走了她仅存的温度。
滚落到山坡下时,她实在没有力气了,双手掐在雪地里,明明冻红了双手,却完全感觉不到寒冷。
她急促的呼吸越来越弱,前面不远就是尘觅流浅的城楼了,她得赶回去才行。
她奋力地想要站起来,这时,前面一声嘲讽的女声传来,“这不是我们最尊敬的女帝吗?啧啧啧,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烟萝看见溪风月滚了下来,便遣走了侍卫,自己走了过来。
她眼中三分嘲讽七分憎恶,明显阴恨地看着她。
叶泠若抬起头,呼吸不紊道,“我要见上官懿。”
“哈哈,你说见就能见吗?”烟萝在她面前蹲了下来,终于把自己的不满发泄了出来,“溪风月,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明明恨死了上官懿,恨不能他死,为什么要把帝位传给他?”
“上官懿被你的美色蒙骗,我可没有,他现在被你迷得五迷三道,根本失去了判断能力,所以,我不能让你留在这个世上。”
“你想要杀了我?”叶泠若匍匐在地上,皱起了眉头,“原来是你,是你找人来杀我的。”
她一直以为是上官懿,原来不是。
叶泠若有些想笑,她和上官懿相互误会,从没有间断过。
他们明明相爱,为何会走到这个地步。
“不错,我就是想要杀你,你不死,上官懿就永远无法恢复正常。”
叶泠若睨着她道,“你觉得他正常吗?他心里阴暗,虚伪度日,他从不曾相信任何人,从没有爱过任何人,他只知道自己认定的事,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要做到。”
“他哪里好了,根本一点都不好。”
烟萝一愣,眸光微微晃动。
上官懿的确如此,他从小不受人待见,人人都可以欺负他。
渐渐地他便养成了眼中只有自我的性格,表面上他装得唯唯诺诺,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可暗地里,他却是自负得要命。
他喝妖血,炼邪功,来壮大自己的修为。
他不相信任何人,或许他连她都不曾相信过,他像一个蝉蛹,把自己包裹在里面,与外界完全隔离。
烟萝慢慢抬起了身体,这样的上官懿才是她所熟悉的,他的改变,反而令她感到不安。
她转头看了眼城楼,唇角扬起了一抹阴翳的笑容。
或许不需要她动手,自会有人杀了叶泠若。
她转哼了一声,转身走开。
叶泠若不明白她是何意,但此刻她必须要找到上官懿。
她从雪地里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
城楼上,有人喊道,“帝君快看,是溪姑姑出来了。”
上官懿愤恨的目光再次被她的身影点燃。
她穿着黑色的夜行衣从雪中蹒跚而来,走得很快,身后,几位族长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的指甲几乎掐进了肉里,此时心中滔天的恨意滚滚而来。
她果然带着几位族长打算偷袭尘觅流浅。这一切果然是她的计划,包括那个孩子。
上官懿闭了闭眼,他曾经被喜悦和温暖冲晕了头,居然真的以为她会爱上自己,从此愿意为了他放下一切。
和他在这里平凡地度过余生,为他生儿育女。
这些不过是他一厢情愿。
他相信了她,可她居然选择背叛他。
“帝君,放箭吗?”
叶泠若紧张惊恐的情绪在他眼中一览无疑,把她抓回去重新关起来,还是现在就把她杀了?
烟萝已经返了回来,见上官懿迟迟不肯下命令,再晚一步,叶泠若就要进城了。
“帝君,你被这个女人害得还不够吗?她一直在欺骗你。”
欺骗两个字,有如一道闷雷,在上官懿心里炸开。
他眼中冰冷,气息罩寒。
双手在背后松松紧紧,却始终不曾抬起。
叶泠若眼见身后的族长就要追了上来,她抬眼看见城楼上的上官懿,拼命朝她挥手,“上官懿,我有话要告诉你。”
她有太多的话要告诉他。
她想告诉他,毒气屏障她已经解决了,他可以全力出击。
可是城楼上的少年帝君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不曾出手相救。
小念看着无情的上官懿,知道他误会了,只是他不知道,叶泠若是带着使命而来,又倒霉地穿到了溪风月的身上。
他们之间的恨早已形成,不可逆转,否则叶泠若这一趟可以会过的好一些。
想想从前,连小念都嫉妒上官懿对她的好,那么多人想要害她,冤枉她,上官懿一力将她护在身后。
他宽厚的肩到现在小念都还深刻于心,更何况是叶泠若本人。
上官懿一直认为自己是对的,他不惜伤害叶泠若,更不惜穿过毒花丛来证明自己的真心。
可他却不知道,他的自以为是,同时害了两个人。
它不是叶泠若,却也知道,她在赌,这是她最后一次的机会了,赌不赢,她便会永远地魂飞魄散。
所以,她一定要见到上官懿为止。
身后,十几把弓箭同时从她的后背直接贯穿到了胸前。
她倒在了雪地里,身后的人眼看就要冲了上来,小念用自己仅有的灵力为她筑起了一个小小的屏障。
几位族长以为是上官懿的人来了,这才转身拔腿就跑。
小念灵力耗尽,在叶泠若的头上渐渐消散,“一定要见到他,一定要坚持住。”
“小念......”叶泠若爬在雪地里哭了起来,鲜血顺着雪白的地流成了沟壑。
城楼上,上官懿目光一震,身体瞬间飞了出去。
他来晚了一步,他到叶泠若身边时,她已经被万箭穿心,背后的血窟窿触目惊心。
他有一刻全身完全麻木了。
“上官懿,我吸了毒气,快,出兵。”叶泠若拉着他的裤管,毫无力气地拉扯着。
“什么?”上官懿不敢相信,她壮大自己,偷跑出去,到敌营,是为了去吸毒气。
这怎么可能,他完全误会了。
他眼睁睁看着她被万箭穿心,居然没能及时出手。
大量的真气从她的胸口输了进来,“溪风月,你给我振作点,我不允许你有事。”
叶泠若眼前开始模糊,她看不清上官懿的脸,不知道他有没有流泪。
“别白费力气了,我,我活不了了。”
“不,谁说你活不了了,我不信,只要我想,就没有办不到的事。”他的真气扇动周围的雪花激扬,眼底充斥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叶泠若倒在他的怀里,再也没有力气讲话了。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流泪,也没有力气再去想这些。
她只知道,她死在上官懿的怀里,这一世,结束了。
眼前雪花飞舞,灼白的光芒在渐渐淡去,她嘴唇含着淡淡的笑。
就在意识快要消失时,她的手臂被震动了一下,滚烫的液体顺着她的手臂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