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泠若点点头,认真回答,“好。”
潭清笑了笑,“你都不知道是什么事就说好?”
他的心底一抹酸涩淌过,甚至有点不敢看她的眼睛。
放下了手,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块令牌,他的目光低低,垂到令牌上,“你拿着它,去北山找支援的兵马,为首的长老名叫莫涛,曾是我最得力的部下,他看见我的令牌,自然会带兵前来。”
叶泠若没有为自己考虑,只是担心,“以我现在的能力,恐怕没办法突围。”她在为自己不能帮到潭清而感到羞愧。
“我和左柯会帮你。”潭清讲得云淡风清。
叶泠若狐疑地抬头看他,片刻,她睁大了眼,“你是说,你要去引开潭澈?”
她双手抓住他的手臂,把小花猫摔到了地上。
她激动道,“不可以,这样很危险。”
“没事,我有分寸,”潭清转开了眸,望向了天际,幽幽道,“我这人,不是个好人,从前,阴狠残暴的事干过不少,为了活命,我杀过自己的亲信,骗过自己的兄妹,我这一路,就像这颗泣血宝石一样,全身上下背负了太多的鲜血。”
他突然看向她,眼中墨深,“从此以后,我也不会再相信任何一个人。”
叶泠若不明白他为何要讲这些,她觉得他此刻心里一定很痛苦,自己被亲弟弟背叛,换作是她,一定也会很难过。
她伸手环住了他,脸贴在他的胸膛,听着那强有力的心跳,她喃喃道,“没事了,以后有我陪着你,我不会背叛你。”
她的手紧了紧,恨不能将自己和他融为一体。
潭清低下了头,看着少女的侧颜勾勒同完美的弧度,长睫忍不住轻颤,一滴温热的泪从她的眼角滑落,融进了他的怀里。
他闭了闭眼,他真的不是一个好人,他也不想做一个好人。
用力推开了她,将令牌塞进她的手里,指着南北方,命令道,“向着那个方向跑。”
叶泠若摇头,“我不去,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不能让你去犯险。”
“这是命令,是不是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潭清拉下了脸,嘴角有了一丝不悦的情绪。
叶泠若哪里肯听他的,就是不肯放开手,她的抽泣声徒然响起,“潭清,你不能去引开他们,我们会有别的办法,我不想你有事。”
潭清的心里抽了一下,他眼中被她的泪烫到,隐隐有种液体往外涌。
他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这种被牵绊的感觉,他要扼杀这种感觉,他不要,不要被牵绊。
“我不会有事,有左柯和朱正刚,你,去吧。”
他转过了身,彻底不再看她。
叶泠若抽噎着,身后的左柯和朱正刚都站到了很远处,但他们目光迥亮,都在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她想,这两个忠心的长老还是可靠的。
潭清想留下来和他们一起突围,真是主仆情深。
她现在的修为尽失,的确帮不了他们冲围,与其如此,不如去通风报信。
虽然她舍不得潭清,但她选择尊重他的选择。
她已经打定主意,最坏就是潭清被抓,纵然是死,她也会随他。
“好,我去,你要小心,我会带着兵马尽快赶回来。”她咬了咬牙,不想让自己再拖延时间。
她一步步向后退,不舍与他分离。
潭清始终没有转身,他双手负背,只留给她一道萧瑟的背影。
叶泠若转身,一面哭一面疯狂地向着南北方跑,她怕自己停下来就不想离开了。
左柯和朱正刚对视了一眼,双双上前。
朱正刚直人快语道,“上君,南北方不能到兵马大营。”
左柯拽了他一下,看着叶泠若消失的方向,微微惋惜。
朱正刚似乎明白了什么,也低下头不再讲话。
缄默的空气在三人间流转了半盏茶的时间,潭清转过身,黑夜中,他的眼睛比刚才更亮,光芒中仿若有一层水雾在潺潺而流。
“等她引开了潭澈,我们就突围而出。”
左柯叹气,“上君,这孩子看起来十分单纯,她若是知道……”潭清的私事他没敢开口,只是道,“只怕她落到潭澈的手里,会被折磨至死。”
潭清露了一个无所谓的神情,“一个女人而已,还是一个没用的女人,她就这点价值了。”
他仰起了头,深深吸了口气,“你们准备一下,我们必须要趁着这次的机会冲围成功。”
“是。”
小花猫站在远处,看着叶泠若的背影,奇怪地皱起了眉头。
它记得他们从玄境出来后便杳无音信。
后来,他派人去寻,才发现他们在人间做了夫妻。
为何现在,有点不一样了。
它拔腿跟着她跑去。
*
叶泠若一直在往南北方向奔跑,跑着跑着,身后便响起了追兵的声音。
“是上君,别让他跑了。”
“快追。”
是潭澈的声音。
叶泠若还有些奇怪,为何他们会说她是潭清。
低头一看才发现,她还穿着潭清的衣服,难怪他们会认错。
叶泠若心里紧张。
她真是糊涂,来之前应该把这身衣服脱了。
现在手拿着潭清的令牌,绝对不能被抓。
她卯足了力气拼命地跑,山路崎岖,脚下的怪石比蔓藤还要坚硬。
她跑得太快,一下子摔倒在地上,石地不比土地,摔一下还算软柔。
这一摔倒,她的手和腿全被石尖划破,连额头都磕出了血。
鲜红的血染了明黄的王袍,她忍痛站起来又继续跑,可是膝盖受伤,没跑两步,她再次摔倒。
她的骨头像被摔碎了一般,一跑腿就软,一软就会摔倒。
根本没有办法再跑。
半空中,潭澈飞身而来,当立到她的面前时,神色骤然一紧,“怎么是你?”
叶泠若退后两步,看着这张与潭清一模一样的脸,她却充满了恨意。
潭清说他会引开潭澈,可是现在潭澈在这里,难道潭清出事了?
她回了下头,急促的呼吸让她的声音颤抖,“潭清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潭澈知道自己上当了,飞身就想往回走。
叶泠若一把拽住了他的腿,身体扒在地上哭喊道,“你把潭清怎么样了?如果他死了,我一定饶不了你。”
潭澈拔不出自己的腿,回身踹了她一脚。
他的目光充满了戾气。
“你不能走,你把潭清还给我。”叶泠若扑过来张口咬在了他有手臂上。
潭澈反手掐住了她的脖子,眼珠子暴突,“你找死。”
“公子,不好了,上君带着两位长老突围而去,我们上当了。”一名侍卫慌慌张张跑来回报。
潭澈把所有的恨都撒到了叶泠若的身上,他手上的力道突然加重。
叶泠若只觉呼吸停滞,她的脖颈处像有根棍子支楞住,她的每一根血管都像针扎般。
她双手拼命捶打着潭澈的手,渐渐地,她不能呼吸,也不能讲话,意识在慢慢地抽离,手上的动作也不受控制地消失。
在晕迷前,潭澈放开了她,却是冷笑着说了一句,“没想到,他连女人都利用。”
这一次,她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
晕迷中,她依稀做了一个黑甜梦。
梦中的她和潭清离开玄境后,他便带着她离开了空阙谷,离开了六界。
来到人间,寻了一座山头,做了一对平凡的夫妻。
凡间的隆冬,到处都是积雪和淤泥,潭清怕她脏了脚,就一直把她背在身上。
“放我下来吧,你这样累不累?”
潭清脸上被冻得红润,吐出了呵气一团团的白雾,他却笑道,“不累,一直背着都不累。”
她笑了笑,抬起手帮他擦去额头上的汗。
他们不知在哪座山上盖了一间房,潭清还扎了一个小院子,院子里种满了菜,他们吃的都不多,留下一部分,剩下的他拿到城里去换粮食。
一年四季,秋冬交替,他没有让她饿过肚子,也没有让她挨过冻。
两间小平房,一间用来放杂物,另一间潭清铺了厚厚的地毯,冬天筑起一个火炉墙,房里总是暖哄哄的。
她总是缩在他怀里问,“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为什么你要娶我?是不是因为在玄境里你欺负了我?”
潭澈但笑不语。
人间的生活总有生死,但他们却不是普通的凡人。
神族有终年不败的花和金蔼楼台,凡尘却是四季轮换,花开花败。
百年的相守,对于小玉来说已经足够了。
所以当潭澈追杀过来,一剑杀死潭清的那一刻,她握着他的手,笑着告诉他,“别怕,我来陪你。”
眼中的三滴泪落在了潭清的手掌里。
他紧紧地握着手掌,看着她慢慢地闭上了眼。
脑袋一歪,她从梦中猛然惊醒。
手腕传来的疼痛感让她微微昂起了头,她有手臂被拽得生疼,全靠着手腕和铁链的力量支撑了她这么久。
她被潭澈吊在了这里。
手腕的肉已经被磨破了,露了森白的骨。她微微站直了双腿,这样可以让手腕少受些力,就不会这么痛苦。
这间房昏晕,头顶上有一扇小天窗,孱弱的光芒从上面落下,却没有照到她的身上。
而是照到了她前面。
不知道潭清怎么样了?他是不是也被潭澈绑了起来,被打得遍体鳞伤。
她手臂挣扎了几下,可是这铁链坚固,她根本打不开。
“喵呜。”
她听到了猫叫声,低下头,看见那只小猫竟然在自己脚下,脸上瞬间露出了笑容,“你在这里,潭清呢?他是不是被关了起来?他还好吗?”
说话时,她的声音哽咽了。
小花猫略略摇头,坐在地上笔直地看向她。
这不对,为何她会被自己俘虏,他怎么不记得还有这一段?
难道宗书少的那一页,就是记录下了这一段。
为什么他一点记忆都没有。
正在冥想间,房间的铁门哐啷一声被打开,一道沉沉如劈雷般的声音响彻在这间房里。
“潭清已经到达了北山,和他的兵马汇合,”潭澈嘲笑,“他牺牲了你,这招调虎离山是我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