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暗影

雪花簌簌落下,在半空中凝结成霜,竟带着刺骨的寒意。

火焰在雪霜中挣扎,明明灭灭,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思过崖的寒风里。烧焦的草木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白,像极了宋清玉腕间那道若隐若现的魔纹,在雪光中泛着诡异的光。

霜凌云握着长剑的手在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惊惧。

深秋落雪本就反常,可这雪能灭了他亲手点燃的烈焰,绝非自然天象。他抬头望向铅灰色的天空,云层翻涌如墨,仿佛有什么庞然巨物正蛰伏在其中,冷冷俯瞰着这片土地。

“大、大师兄……这……这是怎么回事?”身后的弟子声音发颤,握着法器的手都在打滑。

霜凌云强作镇定,厉声呵斥:“慌什么!不过是些旁门左道的障眼法!”可他眼底的慌乱却瞒不过人,喉结滚动着,目光死死盯着那道渐渐黯淡的金光防护罩。

防护罩内,宋清玉也怔住了。

他能感觉到,那落雪的寒意里,藏着一种熟悉的气息——与他腕间魔纹同源的、属于魔界的阴冷气息。只是这气息远比他体内那点微弱的魔种霸道千倍,仿佛能冻结神魂。

就在这时,云层忽然破开一道裂口,一道暗紫色的闪电劈落,照亮了半座山崖。

裂口处,缓缓浮现出一道身影。

那人一袭玄色长袍,衣袂上绣着暗金色的魔纹,在风雪中猎猎作响。他身姿挺拔如松,墨发如瀑,仅用一根黑曜石簪固定着。那张脸俊美得近乎妖异,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挑,眼尾泛着淡淡的红,唇边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下方的闹剧。

明明隔着万丈高空,可宋清玉却觉得那人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防护罩,落在了自己身上,带着审视,带着探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熟稔。

“魔、魔族!”有弟子失声尖叫,手中的法器“哐当”落地。

修仙界与魔界隔绝万年,除了古籍记载,鲜少有人见过真正的魔族。可眼前这人身上那股睥睨天下的魔气,却让所有人瞬间明白——这是来自魔界的大人物。

霜凌云脸色惨白,握紧长剑的指节泛白。他虽未见过魔族,却在宗门典籍里见过相关记载,能引动天象、身具如此磅礴魔气的,至少是魔界的王爵级人物。

“阁下是谁?为何擅闯我碧云宗地界?”霜凌云强撑着底气喊道,声音却在寒风中抖得不成样子。

玄衣人闻言,低低地笑了。那笑声顺着风飘下来,带着奇异的蛊惑力,竟让不少弟子晃了神。

“碧云宗?”他轻嗤一声,凤眸微眯,目光扫过思过崖,最终定格在防护罩内的宋清玉身上,“本君要找的人,在这里。”

话音未落,他身形微动,竟瞬间出现在防护罩前。

那速度快得让人反应不及,仿佛缩地成寸的仙法,却又带着魔族特有的诡谲。霜凌云只觉眼前一花,便见那玄衣人已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轻覆在金光防护罩上。

“师尊的赤焰符,倒是挺结实。”玄衣人指尖微动,暗紫色的魔气顺着他的指尖渗出,像藤蔓般缠绕上防护罩,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宋清玉甚至能感觉到符纸上传来的灼热——那是灵力与魔气激烈碰撞的迹象。

“住手!”宋清玉下意识地喊道,他不知道这人是谁,却本能地不想让师尊留下的东西被如此亵渎。

玄衣人闻言,转过头,凤眸对上宋清玉的眼睛。那双眸子里仿佛盛着星辰,又似藏着深渊,看得宋清玉心头一跳,竟有种灵魂被看穿的错觉。

“哦?小家伙倒是护着这符纸。”玄衣人笑了,指尖的魔气却未停歇,“可你可知,护着你的人,如今自身难保?”

宋清玉一愣:“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玄衣人收回目光,指尖猛地发力,“咔嚓”一声脆响,金光防护罩应声碎裂,化作漫天金粉,被风雪卷走。

失去了屏障,刺骨的寒风瞬间灌了进来,宋清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被玄衣人伸手按住了肩膀。

那手掌冰凉,带着玉石般的触感,却让宋清玉腕间的魔纹骤然发烫,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你……”宋清玉抬头,对上玄衣人含笑的眼。

“跟本君走,”玄衣人俯身,声音压得极低,像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在这里,你只会死。”

霜凌云见状,哪里还顾得上害怕,嘶吼道:“休想带走这魔头!”他举剑便刺,灵力灌注于剑尖,带着凌厉的破空声。

玄衣人连眼皮都没抬,只是挥了挥另一只手。

一道暗紫色的魔气化作屏障,轻易便挡住了霜凌云的剑。紧接着,魔气如活物般缠上长剑,顺着剑身蔓延,瞬间便将那柄灵剑腐蚀得锈迹斑斑。

“啊!”霜凌云只觉一股阴寒之力顺着手臂蔓延,慌忙弃剑后退,却已迟了——他的手腕上赫然浮现出与宋清玉相似的魔纹,只是颜色更深,正不断扩散。

“这是……魔气蚀骨!”有见识广博的弟子惊呼。

玄衣人瞥了霜凌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聒噪。”

话音落,那道魔气猛地收紧。霜凌云惨叫一声,腕骨竟被生生捏碎,疼得他跪倒在地,冷汗涔涔。

其他弟子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上前,纷纷后退,恨不得立刻逃离这是非之地。

玄衣人不再理会他们,重新看向宋清玉,凤眸中带着一丝玩味:“如何?跟本君走,还是留在这里,被这些道貌岸然之辈挫骨扬灰?”

宋清玉看着跪倒在地的霜凌云,看着那些惊慌失措的弟子,又想起了闭关的师尊。

他不知道这人是谁,不知道魔界是什么地方,可他知道,留在这里,他只会被当作魔头,死在这些所谓的同门手中。师尊还在闭关,他不能死,至少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死。

他咬了咬牙,抬头看向玄衣人:“你是谁?为何要带我走?”

“本君名唤夜沧溟,”玄衣人——也就是夜沧溟,笑得越发妖异,“至于为何带你走……”他指尖轻轻划过宋清玉腕间的魔纹,“因为你是本君的人。”

“我的人”三个字,像一道惊雷,炸得宋清玉头晕目眩。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夜沧溟已揽住他的腰,纵身跃起。

“走了,小家伙。”

风声在耳边呼啸,宋清玉下意识地闭上眼,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仿佛在飞。他能闻到夜沧溟身上淡淡的冷香,与师尊的清冽不同,这香气里带着一丝甜,却甜得发腻,像淬了毒的蜜糖。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已身处云层之上。

思过崖变得像棋盘那么小,霜凌云和那些弟子的身影早已看不清。他回头望去,碧云宗的轮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清景殿的方向,似乎有微光闪烁——那是师尊闭关的地方。

师尊……

宋清玉的心像被什么揪住了,密密麻麻地疼。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走,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不知道师尊出关后,会不会怪他不告而别。

“舍不得?”夜沧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宋清玉收回目光,抿紧唇,没有说话。

夜沧溟低笑一声,带着他加快了速度,朝着西方飞去。那里是魔界的方向,是修仙界弟子谈之色变的禁地。

云层渐渐被暗紫色的雾气取代,光线越来越暗,空气中的魔气也越来越浓郁。宋清玉只觉得腕间的魔纹越来越烫,体内那点微弱的灵力仿佛遇到了克星,开始躁动不安。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管夜沧溟是谁,不管魔界是什么地方,他都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回去,才有机会向师尊解释清楚。

清景殿深处,灵气如潮。

司落叶盘膝坐在寒玉床上,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白光,正是冲击渡劫期的关键时刻。

他眉头微蹙,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渡劫期是修仙界的一道天堑,需引天地灵气淬炼神魂,稍有不慎便会神魂俱灭。

为了这次闭关,他做了万全准备,不仅布下了隔绝外界一切气息的阵法,更是将自己的神魂与清景殿的灵脉相连,借助整座碧云宗的灵气辅助冲击。

他以为这样就能万无一失,却没料到,就在夜沧溟带着宋清玉离开思过崖的那一刻,他的神魂竟猛地一颤。

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生生剥离,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疼。

“唔……”司落叶闷哼一声,周身的灵气瞬间紊乱。

他强行稳住心神,以为是冲击渡劫期的正常反应。可那股心悸感却越来越强烈,脑海中竟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宋清玉的脸——那个孩子红着眼眶,站在清景殿里,对他说“师尊,我心悦你”。

那倔强又委屈的模样,像一根刺,扎得他神魂不稳。

“清玉……”他无意识地低喃,指尖凝聚的灵力骤然溃散。

不行,不能分心。

司落叶深吸一口气,再次闭上眼睛,试图将那股莫名的情绪压下去。他不知道,阵法之外,碧云宗已乱作一团;他更不知道,他放在心尖上护了十几年的孩子,已被带入了他最不愿其沾染的魔界。

他只是沉浸在冲击化神期的痛苦与挣扎中,任由那股心悸感反复撕扯着他的神魂,却以为只是心魔作祟。

魔界,万魔殿。

这里与碧云宗的清雅截然不同。

殿宇由黑曜石砌成,高耸入云,周身萦绕着暗紫色的魔气,透着阴森与威严。殿内没有烛火,却处处点缀着会发光的幽蓝魔晶,将一切照得如同鬼魅幻境。

宋清玉被安置在偏殿的一间石室里。

石室很干净,甚至铺着柔软的兽皮地毯,只是空气中弥漫的浓郁魔气,让他很不适应。他尝试运转灵力抵御,却发现那些魔气如同无孔不入的藤蔓,正顺着他的经脉,一点点渗入他的四肢百骸。

而他腕间的魔纹,早已不再是浅浅的一道,而是变得鲜红如血,像一条小蛇,盘踞在他的手腕上,隐隐有扩散之势。

“咳咳……”他捂住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这次咳出的痰里,竟带着一丝黑色的血丝。

“看来,你体内的魔种终于要醒了。”

夜沧溟不知何时出现在石室门口,手中端着一个白玉碗,碗里盛着粘稠的暗紫色液体,散发着奇异的香气。

宋清玉警惕地看着他:“这是什么?”

“能让你活下来的东西。”夜沧溟走进来,将玉碗递到他面前,“你是半魔之体,在魔界待着,体内的魔种会逐渐觉醒。这个过程很痛苦,没有它,你撑不过去。”

“半魔之体?”宋清玉愣住了,“你说什么?我不是……”

他想说自己是灵江村一个普通的孤儿,是师尊将他带回碧云宗,引他踏上仙途。可话到嘴边,却想起了南疆火山那次——他被妖兽所伤,明明该灵力溃散而亡,却莫名活了下来,还在无意识中释放出魔气。

还有腕间这道魔纹,陈郎中说过,这不是普通的伤痕,倒像是与生俱来的印记。

难道……他真的不是纯粹的人类?

宋清玉看着夜沧溟,眼中满是疑惑与恐惧:“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谁?这魔种又是怎么回事?”

夜沧溟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忽然笑了:“别急,你会知道的。现在,先把它喝了。”

他将玉碗往前递了递,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要么喝了它,活下去,弄清楚一切;要么,就等着被魔种吞噬,变成没有意识的魔物。”

宋清玉看着碗里那暗紫色的液体,胃里一阵翻涌。可他想起了师尊,想起了自己一定要活着回去的决心。

他咬了咬牙,接过玉碗,仰头一饮而尽。

液体入口冰凉,带着一丝奇异的甜,顺着喉咙滑下,瞬间化作一股热流,涌向四肢百骸。那股热流所过之处,原本因魔气入侵而产生的刺痛感竟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

只是,随着这股热流的扩散,他腕间的魔纹越发滚烫,甚至开始隐隐发光。

宋清玉能感觉到,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那是一种陌生的、充满力量的感觉,与他修炼多年的灵力截然不同,却又仿佛与他同源。

“这……这是……”他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尖竟萦绕着一丝淡淡的黑气。

“是魔力。”夜沧溟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许,“看来,你的魔种比我想象的要强大。”

宋清玉猛地抬头:“你到底是谁?你好像很了解我。”

夜沧溟走到他面前,俯身,凤眸与他平视,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我是你父亲的旧部。”

“父亲?”宋清玉愣住了。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从记事起就在灵江村的柴堆里挣扎,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孤儿。

“没错,”夜沧溟点头,语气带着一丝缅怀,“你的父亲,是曾经统领魔界的战神,燕延。”

“魔界战神?”宋清玉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那我母亲呢?”

夜沧溟的目光暗了暗:“你母亲……是人类修士。”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彻底击碎了宋清玉的认知。

他的父亲是魔界战神,母亲是人类修士?那他……是神魔混血?

难怪他体内会有魔种,难怪他修炼冰灵根的功法如此艰难,难怪他会在南疆释放出魔气……

一切都有了答案,可这个答案,却让他难以接受。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师尊最骄傲的弟子,是正道修士,可到头来,他竟是个半魔?

“不……不可能……”宋清玉摇着头,后退一步,撞在石壁上,“你骗我!我是师尊的弟子,我是修仙者!我不是什么半魔!”

他的情绪激动,体内的魔力与灵力再次冲突起来,心口传来一阵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清玉!”夜沧溟伸手想扶他,却被他猛地推开。

“别碰我!”宋清玉嘶吼着,眼中蓄满了泪水,“我不是半魔!我不是!”

他想起了师尊,想起了碧云宗,想起了那些关于魔族的恶毒诅咒。若是师尊知道他是半魔,还会像从前那样疼他吗?那些同门,会不会更加认定他是魔头?

绝望如同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捂着胸口,滑坐在地,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夜沧溟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没有再上前,只是站在一旁,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却更多的是坚定。

“你可以不接受,但这是事实。”他缓缓道,“当年你父母为了保护你,才将你送到人间,抹去了你的记忆。我找了你十几年,终于在南疆感应到了你的魔种气息。”

“那你为什么要带我来?”宋清玉哽咽着问,“让我在碧云宗好好待着不好吗?”

“好好待着?”夜沧溟冷笑一声,“让你被那些伪君子诬陷,被烧成灰烬吗?宋清玉,你太天真了。在修仙界,你的身份一旦暴露,只会死得更惨。”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宋清玉。

是啊,就算没有霜凌云的陷害,就算他能平安离开思过崖,等他体内的魔种彻底觉醒,他的身份迟早会暴露。到那时,等待他的,恐怕还是同样的结局。

可他还是想回去,想再见师尊一面。

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确认师尊安好,他就满足了。

“我想回去。”宋清玉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恳求,“夜沧溟,放我回去吧。我想再见师尊一面。”

夜沧溟看着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等你能掌控体内的魔力,我便带你回去。”

他知道,这个孩子心里最重要的人是谁。他也知道,有些事情,必须让他自己亲眼看到,才能彻底死心。

宋清玉愣住了:“真的?”

夜沧溟点头:“但在那之前,你必须留在这里,学习如何做一个魔族。”

宋清玉咬了咬牙,点了点头。

不管怎样,只要有回去的希望,他就不能放弃。

日子在平静与挣扎中一天天过去。

夜沧溟没有骗他,开始教他如何掌控魔力。

魔力的修炼方式与灵力截然不同,更加霸道,也更加随心所欲。宋清玉起初很抗拒,可每次想到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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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把师尊□□了
连载中沈青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