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玉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黑风谷上空。那话语里的嘲讽与刻骨的恨意，让在场所有仙妖修士都愣住了，连凤卿脸上的冷笑都凝固了一瞬。
“你说什么？”凤卿眯起狐狸眼，锐利的目光刺向宋清玉，“十年前的事，与你父亲何干？云清仙尊是被魔族所杀，这是三界公认的事实！”
“公认？”宋清玉笑了，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与愤怒，暗紫色的眸子里翻涌着血色，“是谁公认的？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仙界高层，还是你们这些助纣为虐的妖界帮凶？”
他猛地抬手，将那卷泛黄的竹简掷向空中。竹简在魔力的托举下缓缓展开，云清仙尊温润而有力的字迹在火光下清晰可见，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刺破了十年前那场战役的虚假面纱。
“十年前，魔族异动，吾与清景奉命镇守北境。然粮草不济，援军迟迟未到，吾知事有蹊跷，暗中调查，竟发现……仙界高层与魔族私通，欲借魔族之手，铲除异己……”
“吾欲将此事上报天帝，却被奸人察觉。他们以清景的性命相要挟，逼吾……引魔族入境，嫁祸于清景……吾不从，遂被设计，死于魔族之手……”
“吾儿名唤清玉，交由故人抚养，望清景若有机会，能代为照看，莫让他卷入这仙界纷争……”
竹简上的字迹，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所有仙修的脸上。
凤卿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死死地盯着竹简上的内容，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不……这不可能！云清仙尊是仙界的英雄，怎么会……”
“怎么会被自己人害死，还被诬陷为叛徒，对吗？”宋清玉打断她，声音冰冷如刀，“就像我师尊清景仙尊，明明是为了查明真相，为了给北境十万亡魂讨回公道，却被你们污蔑为堕入魔道的叛徒，最终惨死在断魂崖上！”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仙修，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此刻都显得那么陌生而虚伪。
“你们口口声声说要替天行道，要斩杀魔头，可你们自己做的事，与魔头何异？！”宋清玉的声音越来越高，体内的魔力不受控制地爆发，暗紫色的魔焰冲天而起，竟暂时压制住了噬魂阵的吸力，“你们欠我父亲的，欠我师尊的，欠北境十万亡魂的，今天，我要你们……加倍偿还！”
“动手！”
随着宋清玉一声怒吼，早已蓄势待发的紫魅长老动了。
她手中突然多出一柄紫色的长鞭，鞭身上缠绕着诡异的毒雾，显然是她的本命法器“锁魂鞭”。只见她手腕轻抖，长鞭如灵蛇般窜出，带着破空之声，直取凤卿的面门。
与此同时，那些被仙妖联军围困的魔族暗卫也突然从暗处杀出——原来夜沧溟早已料到此行凶险，暗中派了精锐暗卫跟随，只是一直隐匿在暗处，等待时机。
“卑鄙！”凤卿没想到还有伏兵，惊怒交加，连忙侧身避开紫魅的长鞭，同时对身后的仙妖修士怒吼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黑风谷瞬间陷入混战。
各色灵光、妖气与暗紫色的魔焰交织在一起，碰撞出刺目的光芒。惨叫声、兵器交鸣声、魔力碰撞的轰鸣声此起彼伏，将黑风谷变成了一座真正的修罗场。
宋清玉没有去管其他人，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凤卿身上。
体内的魔力因为愤怒而变得前所未有的狂暴，红色的魔纹在他身上疯狂游走，像一条条苏醒的血蛇。他握着暗紫色的魔焰长剑，一步步朝着凤卿走去，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一个燃烧的脚印。
“你父亲的死，与我无关！”凤卿一边闪避着紫魅的攻击，一边对宋清玉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我也是被蒙在鼓里！”
“无关？”宋清玉冷笑，“你身为妖界圣女，与仙界联手布下这噬魂阵，不就是为了斩草除根，掩盖十年前的真相吗？你说你无关，谁信？！”
他不再废话，身形一闪，如鬼魅般出现在凤卿身后，魔焰长剑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直刺她的后心。
凤卿毕竟是化神期的高手，反应极快。她猛地转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玉骨折扇，扇子张开，挡住了魔焰长剑的攻击。
“铛——！”
魔焰与玉扇碰撞，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凤卿只觉一股狂暴的力量顺着扇子传来，震得她手臂发麻，连连后退了数步才稳住身形，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她惊骇地看着宋清玉，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你的魔力……怎么可能进步这么快？”
三个月前，宋清玉还只是个在正邪之间挣扎的半魔，可现在，他的实力竟然已经逼近化神期，这简直违背了修行的常理！
宋清玉没有回答。
他的脑海里，不断闪现着灵江村的画面——陈郎中笑眯眯地给他分糖果，师尊在柴房里教他识字，还有那个模糊的、据说是他母亲的身影，在梦里对他温柔地笑。
这些温暖的记忆，此刻都化作了支撑他的力量，也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刃。
他再次冲了上去，魔焰长剑舞得密不透风，每一剑都带着复仇的怒火，逼得凤卿只能不断后退，原本优雅的身法变得狼狈不堪。
“陈老头！你还愣着干什么？！”凤卿被逼得急了，对着挡在宋清玉身后的陈郎中怒吼道，“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这个魔头毁了一切吗？！”
陈郎中没有动。
他只是握着那柄古朴的拂尘，挡在宋清玉身后，默默抵挡着噬魂阵的吸力。他的目光落在宋清玉身上，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心疼，还有一丝深深的无奈。
“清玉，”陈郎中突然开口，声音苍老却异常清晰，“别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你父亲和你师尊，都不希望看到你变成这样。”
宋清玉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回头看向陈郎中，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陈郎中……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陈郎中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我是你父亲的故人，也是当年受他所托，照顾你的人。”
他顿了顿，缓缓道出了真相：“当年你父亲察觉危险，知道自己可能难逃一死，便将刚出生的你托付给我。他说，仙界太脏，妖界太乱，让我带你找个清静的地方，做个普通人，平安度过一生。”
“灵江村，是我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我扮成郎中，看着你一天天长大，本以为可以瞒你一辈子……”陈郎中的声音哽咽了，“可没想到，司落叶还是找到了你，把你带回了碧云宗。我知道后，一直很担心，却又不敢靠近，只能远远地看着你……”
宋清玉怔住了。
原来，陈郎中一直都知道他的身份，一直都在暗中保护他。灵江村那些看似巧合的帮助，那些温暖的关怀，都不是偶然。
“那你为什么……”宋清玉的声音有些颤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真相？”
“告诉你又能怎样？”陈郎中苦笑，“以你当时的力量，知道了真相，只会白白送死。你父亲和司落叶，都是为了保护你，才选择隐瞒这一切。”
宋清玉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父亲……师尊……陈郎中……
他们都在保护他，用各自的方式，为他撑起一片没有纷争的天空。可他呢？他却一直怀疑，一直迷茫，甚至……亲手杀死了那些曾经对他释放过善意的人。
“啊——！”
就在这时，凤卿抓住了宋清玉分神的机会，玉骨折扇突然射出数道绿光，直取他的要害。绿光中带着浓郁的妖气，显然淬了剧毒。
“小心！”陈郎中脸色剧变，想也没想就扑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宋清玉身前。
“噗——！”
绿光没入陈郎中的后背，发出一声闷响。
陈郎中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渗出的绿色血液，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清玉……没事就好……”
他抬起手，似乎想摸摸宋清玉的头，就像小时候那样，可手却在半空中无力地垂落，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陈郎中——！”
宋清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
他冲过去，抱住陈郎中倒下的身体。那身体很轻，却像一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绿色的血液不断从伤口涌出，染红了他的黑色长袍，也染红了他的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傻……”宋清玉的声音哽咽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陈郎中苍白的脸上，“我不值得……我真的不值得……”
陈郎中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宋清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别……别学他们……要好好……活着……”
说完这句话，陈郎中的眼睛永远地闭上了，脸上还带着一丝温柔的笑容，仿佛只是睡着了。
“啊——！！！”
宋清玉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
他体内的魔力，在这一刻彻底失控了。
暗紫色的魔焰如同火山喷发般从他体内喷涌而出，瞬间将他整个人吞噬。红色的魔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覆盖了他的脸颊，甚至爬上了他的眼角，让他看起来像一个从地狱归来的修罗。
他的眼睛彻底变成了血红色，瞳孔深处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火焰。
“凤——卿——！”
宋清玉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充满了来自地狱的诅咒。
他猛地站起身，手中的魔焰长剑暴涨数十丈，剑身缠绕着黑色的怨气和红色的魔纹，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
“噬魂阵？”宋清玉冷笑，血红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疯狂，“今天，我就让你尝尝，什么叫做真正的万魂噬心！”
他举起魔焰长剑，朝着地面的裂缝狠狠斩下。
暗紫色的魔焰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涌入裂缝之中。诡异的是，那些原本吞噬魔力的黑色雾气，在接触到宋清玉的魔焰后，竟像是找到了归宿，疯狂地朝着魔焰汇聚。
“不……不可能！”凤卿脸色剧变，她感觉到噬魂阵的力量正在被宋清玉吞噬，反过来变成了他的力量，“这是禁术！你不要命了吗？！”
宋清玉没有回答。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凤卿，为父亲报仇，为师尊报仇，为陈郎中报仇！
他要让所有伤害过他在乎的人的人，都付出血的代价！
魔焰与黑色雾气融合在一起，形成一道巨大的黑色火龙，咆哮着冲向凤卿。火龙所过之处，地面寸寸碎裂，空气都被灼烧得扭曲起来。
凤卿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身就想逃。可她的速度，在愤怒的宋清玉面前，太慢了。
黑色火龙瞬间追上了她，将她的身体吞噬。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黑风谷，却很快被火龙的咆哮声淹没。
当红莲业火散去时，原地只剩下一滩焦黑的灰烬，连一丝妖气都没有留下。
曾经不可一世的狐族圣女，就这样死在了宋清玉的剑下。
谷中的仙妖修士们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再也无心恋战，纷纷四散奔逃。
宋清玉却没有停下。
他像一头失控的野兽，提着魔焰长剑，在黑风谷里疯狂地追杀着那些逃跑的仙妖修士。暗紫色的魔焰所过之处，哀嚎遍野，血流成河。
他看到了那个曾经偷偷给过他糖葫芦的陈师兄，此刻正吓得瘫倒在地，对着他连连求饶。
宋清玉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但很快被冰冷的杀意取代。
是你，是你们，逼死了师尊，逼死了陈郎中。
你们都该死。
魔焰落下，陈师兄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他看到了那个曾经在他被欺负时，站出来维护他的李师叔，此刻正举着法器，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宋清玉没有犹豫，魔焰长剑直接刺了过去。
李师叔没有躲，只是闭上了眼睛，叹息了一声：“清玉，好好活着……”
魔焰穿透了他的身体，也穿透了宋清玉的心脏。
他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杀戮机器，机械地挥动着手中的长剑，直到黑风谷里再也没有一个站着的仙妖修士。
山谷里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声呜咽，和燃烧的火焰噼啪作响的声音。
宋清玉拄着魔焰长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的身体摇摇欲坠，红色的魔纹在他身上疯狂闪烁，显然魔力已经耗尽，身体也到了极限。
他看着满地的尸体和鲜血，看着那卷落在地上的竹简，看着陈郎中冰冷的身体，眼中的血色渐渐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和疲惫。
“父亲……师尊……陈郎中……”宋清玉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为你们报仇了……可是……为什么……我一点也不开心……”
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混合着脸上的血迹，划过他布满魔纹的脸颊，留下两道清晰的泪痕。
就在这时，一道玄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是夜沧溟。
他看着满地的狼藉，又看了看摇摇欲坠的宋清玉，凤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结束了。”夜沧溟的声音很平静，“我们该回去了。”
宋清玉没有动。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夜沧溟，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夜沧溟……你告诉我……我现在……到底是人，还是魔？”
夜沧溟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你是谁，不取决于你修的是仙还是魔，而取决于你自己。”
他顿了顿，补充道：“至少，你为你在乎的人，做了该做的事。这就够了。”
宋清玉看着他，又看了看满地的鲜血，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
够了吗？
或许吧。
至少，他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没有辜负师尊的牺牲，没有辜负陈郎中的保护。
他报了仇，用最惨烈的方式。
只是，从今往后，他的世界里，再也没有光了。
宋清玉的身体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在他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感觉自己被一双有力的手抱起，那怀抱带着一丝熟悉的、淡淡的冷香，像极了师尊曾经身上的气息。
或许，这样也不错。
他想。
至少，不用再挣扎，不用再痛苦了。
夜沧溟抱着宋清玉，看了一眼地上陈郎中的尸体，又看了看那卷竹简，对身后的暗卫吩咐道：“把这里收拾干净，陈郎中……好好安葬。”
说完，他抱着宋清玉，转身消失在黑风谷的夜色中。
暗紫色的月光再次洒满黑风谷，照亮了满地的狼藉和鲜血，也照亮了那卷静静躺在地上的竹简。
竹简上，云清仙尊温润的字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仿佛在诉说着一个被尘封了十年的秘密，和一个少年用鲜血和仇恨书写的未来。
而属于宋清玉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他不知道，十年前的真相，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他也不知道，他的复仇，只是揭开了一个更大阴谋的冰山一角；他更不知道，在他失去意识后，夜沧溟看着他的眼神里，除了复杂，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和期待。
黑风谷的风，依旧带着刺骨的寒意，卷着沙砾和血腥气，吹向远方，仿佛在预示着，三界即将到来的，更大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