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碧色的灵光如同一道撕裂天幕的闪电，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朝着司落叶和宋清玉的方向悍然砸来。那光芒中蕴含的灵力之强，足以将整座断魂崖劈成两半，连空气都被这股力量扭曲，发出刺耳的尖啸。
宋清玉瞳孔骤缩，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灵光中蕴含的杀意，那是真正要将他们师徒二人挫骨扬灰的决绝。他想推开师尊，想动用体内残存的魔力去抵挡，可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连指尖都动弹不得——司落叶按在他头顶的手，不仅压制了他暴走的魔力，也暂时禁锢了他的动作。
“师尊！”他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司落叶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呼喊。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道急速逼近的清碧色灵光，暗紫色的眸子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他甚至还微微侧过头，用那双染了魔气的眼睛深深地看了宋清玉一眼。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有不舍，有决绝，有释然，还有一丝……宋清玉看不懂的温柔。
“照顾好自己。”
司落叶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阵风，却清晰地传入宋清玉的耳中。
下一秒，宋清玉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头顶传来，将他的身体猛地向后推去。他像一片落叶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数丈之外的岩石上，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一口鲜血再次喷涌而出。
而司落叶，却依旧站在原地。
他没有回头，只是缓缓抬起了手中的云赤剑。
黑色的魔气如同海啸般从他体内爆发出来，与云赤剑的力量融为一体，在他身前凝聚成一面巨大的黑色盾牌。盾牌上，无数黑色的莲花在疯狂绽放，又在瞬间凋零，每一次花开花落，都伴随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轰——！”
清碧色的灵光与黑色的盾牌狠狠地碰撞在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片死寂。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碰撞的中心疯狂湮灭，周围的空间都泛起了涟漪，崖边的岩石无声地化为齑粉，连光线都被这股力量吞噬，天地间只剩下一片混沌的灰白。
宋清玉挣扎着抬起头，视线模糊地看向碰撞的中心。他看到那道灰紫色的身影在剧烈地摇晃，看到黑色的盾牌上布满了裂痕，看到师尊嘴角不断溢出的黑色血液，像极了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片绝望的痕迹。
“不……不要……”宋清玉的身体颤抖着，他想爬过去，想再次动用魔力，可体内的经脉传来的剧痛却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清碧色的灵光一点点侵蚀着黑色的盾牌，看着师尊的身体一点点被灵光吞噬。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道清碧色的灵光中心，突然爆发出一阵刺眼的白光。白光中，隐约浮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那身影穿着古朴的白色道袍，手中握着一柄与云赤剑极为相似的长剑，周身散发着温和却强大的灵力气息。
“云清……仙尊？”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惊呼，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宋清玉也愣住了。
他曾在碧云宗的画像上见过云清仙尊——师尊的师兄，十年前陨落的仙界大能。画像上的云清仙尊眉目温和，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金光，与此刻灵光中那道模糊的身影竟有七分相似。
怎么回事？大长老的攻击中，为什么会出现云清仙尊的虚影？
司落叶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暗紫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震惊，一丝痛苦，还有一丝……恍然大悟。他手中的云赤剑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感受到了某种熟悉的气息，剑身上的魔气竟开始变得不稳定。
“是你……果然是你……”司落叶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看着那道白光中的虚影，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恨意，“是你把他推出去的……是你害死了他！”
白光中的虚影似乎被他的话激怒了，清碧色的灵光再次暴涨，黑色的盾牌瞬间布满了裂痕，“咔嚓”一声脆响，彻底碎裂开来。
司落叶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岩壁上，发出一声闷响。云赤剑脱手而出，“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剑身上的魔气迅速褪去，露出了原本古朴的青铜色。
而司落叶，却缓缓地滑落在地，灰紫色的道袍被鲜血浸透，黑色的血液在他身下汇聚成一滩，散发出刺鼻的腥气。他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暗紫色的眸子里，魔气正在迅速褪去，露出了原本清澈的浅棕色。
“师尊！”宋清玉目眦欲裂，他终于挣脱了那股禁锢的力量，连滚带爬地冲向司落叶，“师尊！你醒醒！”
他扑到司落叶身边，将师尊的头抱在怀里。他能感觉到师尊的身体正在迅速变冷，那微弱的呼吸像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师尊……你撑住……我带你走……我们回万魔殿……夜沧溟一定有办法救你……”宋清玉语无伦次地说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司落叶苍白的脸上。
司落叶缓缓睁开眼睛，那双褪去魔气的浅棕色眸子里，终于再次映出了宋清玉的身影。他看着少年泪流满面的样子，嘴角艰难地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像极了他们初遇时，在灵江村柴堆前的那个温柔笑容。
“清玉……别哭……”他的声音轻得像耳语，“我没事……”
“你骗我！你都流了这么多血了！”宋清玉哽咽着，手忙脚乱地想捂住他不断流血的伤口，可鲜血却像泉水般从指缝中涌出，怎么也止不住。
“听我说……”司落叶抓住了他的手，眼神变得异常清明，“云赤剑……剑鞘里……有东西……”
“东西？”宋清玉愣住了。
“是……云清仙尊的……手记……”司落叶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十年前的事……真相……都在里面……”
“真相？什么真相？”宋清玉追问着，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司落叶却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着宋清玉，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和不舍。他缓缓抬起手，似乎想像从前那样抚摸少年的头，可手却在半空中无力地垂落。
“清玉……记住……别信……任何人……包括……”
他的话没能说完，最后一个字消散在喉咙里，那双浅棕色的眸子永远地失去了光彩。
“师尊？”宋清玉的身体僵住了。
他试探着探了探司落叶的鼻息，然后又摸了摸他的颈动脉。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师尊……死了？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宋清玉的脑海里。他呆呆地抱着师尊冰冷的身体，眼泪像凝固了一样，再也流不出来。整个世界仿佛都变成了黑白色，只剩下耳边嗡嗡的鸣响，和心底那片瞬间被掏空的、无边无际的荒芜。
“哈哈哈哈……”
碧云宗大长老的笑声在死寂的断魂崖上响起，带着一种扭曲的得意，“司落叶死了！叛徒终于死了！仙界的威胁解除了！”
幸存的仙界修士们也纷纷欢呼起来，虽然他们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却难掩复仇的快意。
“大长老威武！”
“替云清仙尊报仇了！”
“仙界必胜！”
欢呼声像一把把尖刀，狠狠扎进宋清玉的心脏。
他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睛扫过那些欢呼的修士，扫过那个笑容得意的大长老，扫过那道渐渐消散的白光虚影。
一股冰冷的、狂暴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情绪，从他心底最深处猛地窜了出来。
那不是悲伤，不是绝望，而是……恨。
刻骨的恨。
恨这些道貌岸然的仙界修士，恨他们杀死了师尊；恨那个伪善的大长老，恨他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恨自己，恨自己无能，恨自己没能保护好师尊。
“啊——！”
宋清玉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
他体内的魔力，在这一刻彻底失控了。
暗紫色的魔焰如同火山爆发般从他体内喷涌而出，瞬间将他整个人吞噬。腕间的魔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短短几个呼吸间，就覆盖了他的整个身体，像一张诡异的红色网纹，将他包裹其中。
他的眼睛彻底变成了暗紫色，瞳孔深处，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火焰。
“你们……都要死……”
宋清玉的声音变得沙哑而低沉，带着一种不属于他的暴戾和阴冷。他缓缓站起身，周身的魔焰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漩涡，将周围的沙石都卷了起来，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
“不好！这小子要入魔了！”大长老脸色剧变，他能感觉到宋清玉体内爆发出的魔力比司落叶刚才的力量还要恐怖，“快！一起动手，杀了他！”
幸存的修士们虽然心有余悸，但还是纷纷祭出了法器，各色灵光再次朝着宋清玉涌去。
可这一次，他们的攻击连靠近宋清玉身侧的魔焰都做不到。
那些灵光一接触到暗紫色的魔焰，就像冰雪遇到了烈火，瞬间消融殆尽，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
宋清玉一步一步地朝着大长老走去。
他的步伐很慢，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压迫感，每走一步，断魂崖的地面就震动一下，仿佛有一头远古巨兽正在苏醒。
“是你……杀了他……”宋清玉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大长老，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却比最恶毒的诅咒还要令人恐惧。
“是又如何？”大长老色厉内荏地喊道，“他是叛徒，死有余辜！你也是个魔头，今日我便替天行道，将你一并铲除！”
他再次举起碧云剑，凝聚起体内残存的灵力，朝着宋清玉刺去。
宋清玉甚至没有看他。
他只是抬起手，暗紫色的魔焰在他掌心凝聚成一只巨大的魔爪，快如闪电般抓住了碧云剑的剑身。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那柄曾抵挡过无数魔族攻击的碧云剑，竟在魔焰的包裹下寸寸碎裂，化为无数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大长老惊骇地瞪大了眼睛，他能感觉到一股狂暴的力量顺着手臂蔓延，瞬间摧毁了他的经脉，吞噬了他的灵力。
“不……不要……”
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身体在魔焰中迅速枯萎，短短几个呼吸间，就化作了一堆焦黑的灰烬。
一招。
秒杀化神期的碧云宗大长老。
断魂崖上再次陷入死寂。
所有的欢呼都戛然而止，所有的修士都用恐惧的眼神看着那个被暗紫色魔焰包裹的少年，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归来的修罗。
宋清玉没有停下。
他继续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他的目标，不再是某一个人，而是所有还站着的仙界修士。
既然你们都想让师尊死，都想让我死，那你们……就一起陪葬吧。
暗紫色的魔焰如同潮水般涌向四周，所过之处，哀嚎遍野，血流成河。
那些曾经对他露出过善意的修士，那些他曾经的同门师兄，那些他叫过师叔伯的长辈……都在他的魔焰中化为飞灰。
宋清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眼神空洞而冰冷，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机械地挥动着手臂，机械地释放着体内的魔焰，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杀戮机器。
直到夜沧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够了。”
夜沧溟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他伸出手，轻轻按在了宋清玉的肩膀上。
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传入宋清玉的体内，瞬间压制住了他失控的魔焰。暗紫色的火焰迅速褪去，露出了他布满红色魔纹的身体，和那双依旧空洞的暗紫色眼眸。
“他们……都该死……”宋清玉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茫然。
“是，他们都该死。”夜沧溟的声音很平静，“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指了指地上的云赤剑：“司落叶让你看的东西，你不想知道吗？”
宋清玉的身体猛地一震。
云赤剑……手记……真相……
师尊临死前说的话，像碎片一样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猛地转头，看向那柄掉落在地的古朴长剑。
夜沧溟松开了手，宋清玉踉跄着跑过去，捡起了云赤剑。他颤抖着握住剑柄，试图拔出剑身，却发现剑鞘与剑身贴合得异常紧密，仿佛融为一体。
“剑鞘底部，有个机关。”夜沧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宋清玉依言摸索着剑鞘的底部，果然摸到了一个微小的凸起。他用力按下。
“咔哒”一声轻响。
剑鞘的底部弹开了一个小格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卷泛黄的竹简。
宋清玉小心翼翼地取出竹简，颤抖着将它展开。
竹简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却依旧能辨认出那是云清仙尊的笔迹——他曾在师尊的书房里见过云清仙尊的手札，认得这种温润而有力的字体。
“……十年前，魔族异动，吾与清景奉命镇守北境。然粮草不济，援军迟迟未到，吾知事有蹊跷，暗中调查，竟发现……仙界高层与魔族私通，欲借魔族之手，铲除异己……”
“……吾欲将此事上报天帝，却被奸人察觉。他们以清景的性命相要挟，逼吾……引魔族入境，嫁祸于清景……吾不从，遂被设计，死于魔族之手……”
“……清景性情刚直，恐难察觉其中阴谋，吾留此手记，望后世有人能发现真相，还清景一个清白，还北境十万亡魂一个公道……”
“……吾死不足惜，唯憾未能护清景周全，未能再见吾儿一面……吾儿名唤清玉，交由故人抚养，望清景若有机会，能代为照看，莫让他卷入这仙界纷争……”
竹简上的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歪歪扭扭，显然是云清仙尊在临死前仓促写下的。
宋清玉拿着竹简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清玉……
吾儿名唤清玉……
原来……原来云清仙尊，才是他的父亲。
原来师尊说他的父母是对抗魔族的英雄，并没有骗他，所以云清仙尊就是燕廷。
原来夜沧溟说他的父亲不是仙门中人，也没有骗他——云清仙尊虽是仙界大能，却因发现了高层的阴谋，被诬陷为叛徒，早已被剔除仙籍。
原来十年前的真相，竟是如此肮脏，如此不堪。
原来师尊堕入魔道，不是被逼，不是自愿，而是为了查清真相，为了给云清仙尊，给北境十万亡魂复仇！
原来他说的那些伤人的话，做的那些绝情的事，都是为了保护自己，为了不让自己卷入这场纷争！
原来……他一直都错怪了师尊。
“噗——”
宋清玉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手中的竹简。
他想起了师尊在锁魂宫对他说的那些话，想起了师尊在断魂崖上最后看他的那一眼，想起了师尊为了保护他，独自承受了大长老的致命一击……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要窒息。
“师尊……对不起……对不起……”他跪倒在地，将脸埋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呜咽，“是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我不该……”
夜沧溟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凤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怜悯，有惋惜，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现在知道，还不晚。”夜沧溟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司落叶用自己的命，换来了真相，也换来了你的生路。你不能让他白死。”
宋清玉猛地抬起头，泪水模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绝。
对。
不能让师尊白死。
他要查清十年前的真相，要找出那些与魔族私通的仙界高层，要为云清仙尊复仇，要为北境十万亡魂讨回公道！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父亲不是叛徒，他的师尊也不是叛徒！
“我该怎么做？”宋清玉的声音沙哑而坚定，暗紫色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清晰的目标。
夜沧溟看着他，缓缓开口：“要查清真相，你需要足够的力量。万魔殿，可以给你力量。但代价是，你要彻底舍弃过去的身份，成为一个真正的魔族。”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回到仙界，找机会暗中调查。但以你现在的状态，回去只会是死路一条。”
宋清玉沉默了。
他看了看地上师尊冰冷的身体，看了看手中染血的竹简，又看了看那些仙门修士的尸体，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
过去？
他的过去，是灵江村柴堆前那道温暖的身影，是师尊教他清心诀时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