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紫色的天幕被一缕惨白的晨光撕开时，断魂崖的风突然停了。
上万名仙界修士屏住呼吸，握紧了手中的法器。崖边的沙石不再滚动，连呼啸的风声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只剩下法器灵力碰撞时发出的嗡鸣，在空旷的崖谷间回荡。
万魔殿的方向，那股越来越强的魔力波动如同涨潮的海水，层层叠叠地压了过来。不是狂暴的冲击，而是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厚重感，仿佛整座断魂崖都被浸入了墨色的泥潭，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冰冷。
“来了！”碧云宗大长老低喝一声，手中的“碧云剑”骤然出鞘，剑身流转着清碧色的灵光，瞬间在身前凝聚成一道巨大的光盾，“诸位小心！”
话音未落，两道身影已出现在断魂崖的另一端。
左边的是司落叶。
他依旧穿着那身被魔气浸染成灰紫色的道袍，只是此刻衣袍无风自动，周身萦绕的黑色魔气比在锁魂宫时浓郁了百倍不止，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其中嘶吼盘旋。他手中握着那柄通体漆黑的“云赤”剑，剑身在晨光下泛着暗紫色的幽光，剑身上的魔气与他周身的气息融为一体，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却不见丝毫慌乱。暗紫色的眸子里平静无波，仿佛眼前这上万名仙界修士，不过是路边的尘埃。
而站在他身侧的，是宋清玉。
一夜强行修炼焚天诀，让他的气息变得极不稳定。他的脸色比司落叶还要苍白，嘴角还残留着未擦去的血迹，可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他周身的暗紫色魔焰虽然不如司落叶的魔气那般厚重，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他体内本就脆弱不堪的经脉。
腕间的魔纹已经蔓延到了手肘，鲜红得像是刚从血水里捞出来，在惨白的晨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当看到司落叶手中的“云赤”剑时，仙界修士中响起一阵骚动。
“那是……云清仙尊的佩剑！”
“怎么会在司落叶手里？难道云清仙尊的死，也和他有关？”
“果然是叛徒！连同门师兄的佩剑都敢染指，简直罪该万死！”
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带着刻骨的恨意和鄙夷。
宋清玉的身体猛地一僵，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他知道“云赤”剑的来历，那是师尊的师兄云清仙尊的佩剑，而云清仙尊，正是在十年前那场对抗魔族的战役中陨落的。
仙界一直传言，云清仙尊是被魔族所杀，可夜沧溟却说……云清仙尊的死，与仙界高层的算计脱不了干系。
他下意识地看向司落叶，却见司落叶只是垂着眼帘，对那些议论充耳不闻，仿佛手中握着的不是一柄承载着过往恩怨的古剑，而只是一块普通的顽石。
“司落叶！”碧云宗大长老向前一步，手中的碧云剑指向司落叶，声音如同惊雷，“你本是仙界楷模，清景仙尊之名响彻三界，为何要堕入魔道，与魔族为伍？！”
司落叶抬眸，目光扫过崖边的仙界修士，最后落在大长老身上。他的眼神依旧冰冷，唇边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楷模？清景仙尊？”
他轻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断魂崖：“大长老说笑了。仙界这潭浑水，早就容不下我这‘楷模’了。倒是你们，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集结于此，是想替谁行道？替那些藏在背后算计同门的伪君子，还是替你们自己的野心？”
“一派胡言！”大长老怒喝，“你堕入魔道，残害生灵，证据确凿，休要在此混淆视听！今日我等便要清理门户，斩杀你这叛徒，以正仙门视听！”
“清理门户？”司落叶缓缓举起云赤剑，黑色的魔气顺着剑身流淌，在剑尖凝聚成一点猩红的光，“就凭你们？”
他的话音刚落，身形已如鬼魅般掠出。
速度快得让人根本看不清动作，只能看到一道灰紫色的残影划破晨光，伴随着刺耳的破空声，瞬间出现在仙界修士的阵营前。
“小心！”
惨叫声与法器碎裂声同时响起。
云赤剑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黑色的魔气如同活物般窜出，瞬间吞噬了三名修士的灵力。那三人甚至没能反应过来，手中的法器便已寸寸碎裂，体内的灵力像是被开了闸的洪水般涌向云赤剑，短短几个呼吸间，便面色枯槁，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一招，秒杀三人。
断魂崖上瞬间陷入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他们知道司落叶很强，却没想到，他转化成魔修后，实力竟恐怖到了这种地步。那可是三名筑基期修士，就算是化神期的大能，也不可能在一招之内将他们秒杀！
“魔头！你找死！”一位脾气暴躁的仙门掌门怒吼着祭出法宝，一柄巨大的青铜锤带着金色的灵光砸向司落叶。
司落叶侧身避开，云赤剑反手一挑，黑色的魔气如同鞭子般抽出，精准地缠上了青铜锤的锁链。他手腕轻抖，魔气瞬间侵蚀了锁链上的灵光，那掌门只觉一股巨力传来，青铜锤竟不受控制地脱手飞出，砸向身后的修士阵营，顿时一片混乱。
“一起上！他刚入魔道，根基不稳，耗也能耗死他！”大长老见状，立刻高声喊道。
上万名修士如梦初醒，纷纷祭出法宝，各色灵光如同烟花般在断魂崖上炸开，铺天盖地地朝着司落叶涌去。
灵力碰撞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崖边的岩石被灵力余波炸得粉碎，漫天沙石再次飞舞，将晨光都染成了浑浊的黄色。
宋清玉站在原地，看着被灵光淹没的那道灰紫色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看到司落叶在灵光中穿梭，云赤剑每一次挥动，都伴随着修士的惨叫和灵力的溃散。他看到那些曾经和蔼可亲的师叔伯、同门师兄，此刻面目狰狞地朝着师尊发起攻击，口中喊着“斩杀魔头”的口号。
他还看到，司落叶的动作虽然依旧迅捷，却在某次闪避时，左肩被一道灵光擦过，灰紫色的衣袍瞬间被鲜血染红，黑色的魔气也因此波动了一下。
“师尊！”宋清玉下意识地想冲过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按住了肩膀。
他回头，对上夜沧溟那双含笑的凤眸。夜沧溟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正用一种欣赏好戏的眼神看着崖边的混战。
“急什么？”夜沧溟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这才刚开始呢。”
“你放开我！”宋清玉挣扎着，体内的魔力因为情绪激动而再次暴走，暗紫色的魔焰窜起老高，“他们会杀了师尊的！”
“杀了他？”夜沧溟挑眉，“你觉得，现在的他，是那么容易被杀的吗？”
宋清玉猛地转头，再次看向战场。
果然，司落叶虽然受了伤，却像是彻底被激怒了。他周身的魔气骤然暴涨，黑色的魔气形成一道巨大的屏障，将所有袭来的灵光都挡在了外面。云赤剑高举过顶，剑尖的猩红光芒越来越亮，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抽空，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扩散开来。
“魔莲葬！”
司落叶低喝一声，云赤剑猛地斩下。
黑色的魔气瞬间凝聚成一朵巨大的莲花，花瓣层层展开，每一片花瓣上都萦绕着诡异的红光。莲花缓缓旋转，散发出的吸力让周围的修士根本无法站稳，体内的灵力不受控制地被吸向莲花。
“不好！是大范围魔功！快退！”大长老脸色剧变，想要后撤，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朵黑色的莲花越来越近。
“啊——！”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靠近莲花的修士瞬间被魔气吞噬，连惨叫都没能持续多久，就化作了飞灰。稍远一些的修士虽然保住了性命，却也被魔气侵蚀，灵力溃散，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
仅仅一招，便让仙界修士的阵营死伤过半，剩下的人也都面带恐惧，再也不敢上前。
黑色的莲花缓缓消散，露出司落叶苍白却冰冷的脸。他握着云赤剑的手微微颤抖，左肩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暗紫色的眸子里却翻涌着越来越浓的暴戾。
“还有谁？”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冷傲，目光扫过那些吓破了胆的仙界修士，“一起上。”
断魂崖上鸦雀无声，只剩下风声呜咽，以及伤者的呻吟。
宋清玉看着眼前这惨烈的一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更从未想过，亲手造成这一切的，会是他曾经温润如玉的师尊。
那些死去的修士中，有他认识的，有曾对他露出过善意的。可现在，他们都死在了师尊的剑下。
“看到了吗？”夜沧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丝蛊惑，“这就是你坚守的正道，这就是你想要保护的仙界。而这，也是你师尊现在的样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修。”
宋清玉猛地摇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不是的……师尊不是故意的……是他们先动手的……”
“哦？那他杀了人，难道不是事实吗？”夜沧溟轻笑，“仙界的规矩，杀人者偿命，何况是杀了这么多仙门修士。你说，等会儿他们要是对你动手，你师尊会不会也像现在这样，把他们全部杀了？包括那些曾经对你很好的碧云宗弟子？”
宋清玉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想起了碧云宗的师兄们，想起了那个总偷偷给她塞糖葫芦的陈师兄，想起了在他被其他弟子欺负时，站出来维护他的李师叔……
如果他们要杀自己，师尊会怎么做？
会像刚才那样，毫不犹豫地将他们全部斩杀吗？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冰冷。
就在这时，碧云宗大长老突然看向宋清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宋清玉！你本是我碧云宗弟子，却助纣为虐，与魔头为伍！如今回头是岸，尚可从轻发落！若你能亲手斩杀司落叶这个叛徒，我碧云宗不仅可以饶你不死，还能帮你清除体内的魔气，让你重归正道！”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宋清玉身上。
有期待，有鄙夷，有怜悯，也有算计。
宋清玉怔住了，他没想到大长老会突然将矛头指向自己。
“清玉，别听他的！”司落叶的声音突然响起，他转头看向宋清玉，暗紫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仙界容不下你，跟我回万魔殿。”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听到了吗？”大长老厉声喊道，“他已经把你当成了魔族！你还执迷不悟吗？宋清玉，想想你的父母！想想你身上流着的是仙门的血！难道你要让他们在九泉之下，都为你蒙羞吗？！”
父母……，谁跟你讲我的父母是仙门中人，你莫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但宋清玉的心脏还是猛地一抽。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师尊说他们是在对抗魔族时牺牲的，是仙界的英雄，可夜沧溟却告诉他，他的父亲并不是仙门中人
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现在成了半个魔修，还站在曾经的仙界对立面，会不会真的为他蒙羞？
“我……”宋清玉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司落叶，又看了看那些幸存的仙界修士，心中的天平疯狂地摇摆着。
一边是他敬若神明、如今却双手沾满鲜血的师尊。
一边是他曾经的师门、如今却要置他和师尊于死地的正道。
他该怎么办？
“怎么？不敢动手吗？”大长老见他犹豫，继续激道，“还是说，你已经被魔气侵蚀了心智，连是非黑白都分不清了？！”
“我没有！”宋清玉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我只是……”
“只是什么？”夜沧溟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只是舍不得对你的好师尊动手？还是说，你其实早就想好了，要和他一起，做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魔修？”
“我没有！”宋清玉再次嘶吼，体内的魔力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彻底失控。
“噗——”
又一口鲜血喷出，他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腕间的魔纹已经蔓延到了肩膀，带来灼烧般的疼痛，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清玉！”司落叶见状，脸色骤变，下意识地想冲过来，却被几位仙门掌门趁机围攻，只能暂时退回。
“就是现在！”大长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对身边的几位修士使了个眼色。
那几位修士立刻会意，悄悄绕到宋清玉身后，手中的法器凝聚起灵光，显然是想趁机偷袭。
“小心！”司落叶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他不顾身前的攻击，强行转身，手中的云赤剑挥出一道黑色的魔气，精准地打向那几位偷袭的修士。
“啊！”
惨叫声再次响起，那几位修士被魔气击中，瞬间倒飞出去，口吐鲜血。
可司落叶也因为这一分神，被正面袭来的几道灵光击中，身体猛地一震，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嘴角溢出一丝黑色的血液。
“师尊！”宋清玉目眦欲裂，体内的魔力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
暗紫色的魔焰瞬间将他整个人包裹，焚天诀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运转，经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双眼赤红地看向那些偷袭的修士。
“你们找死！”
他嘶吼着，身形如箭般冲了出去。
此刻的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帮师尊，还是在发泄心中的痛苦和迷茫。他只知道，他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师尊，哪怕是同归于尽。
暗紫色的魔焰在他手中凝聚成一把长剑，他凭着本能挥出，所过之处，灵力溃散，惨叫连连。
那些幸存的仙界修士没想到宋清玉会突然爆发，一时之间竟被他杀得节节败退。
“疯了！他彻底疯了！”
“快拦住他！这小子也成了魔头！”
混乱再次爆发。
宋清玉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在仙界修士中横冲直撞。他的动作越来越快，魔焰越来越盛，可眼神却越来越空洞。
他看到自己的魔焰烧伤了曾经对他微笑的李师叔，看到自己的剑锋划破了陈师兄的手臂。
每一次伤害，都像是一把刀，在他的心上狠狠剜了一下。
可他停不下来。
体内的魔力如同脱缰的野马，操控着他的身体，不断地攻击，不断地杀戮。
“清玉！住手！”司落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看着那个被魔焰包裹、双眼赤红的少年，心脏像是被碾碎了一样疼。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费尽心机，就是想让清玉远离这些杀戮，远离这些痛苦。可到头来，却还是把他逼到了这一步。
司落叶猛地咬破舌尖，强行压□□内翻腾的气血，周身的魔气再次暴涨。他不再防守，云赤剑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以最快的速度斩杀着挡在他身前的修士，朝着宋清玉的方向冲去。
他必须阻止他！
再这样下去，清玉会彻底被魔气吞噬，变成一个没有理智的魔头！
“清玉！看着我！”司落叶的声音穿透了混乱的厮杀声，清晰地传入宋清玉的耳中。
宋清玉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缓缓抬起头，空洞的赤红眼眸中，映出了那道灰紫色的身影。
师尊……
是师尊……
他想住手，可体内的魔力却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依旧操控着他的手臂，让他的剑锋继续朝着前方的修士刺去。
“啊——！”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试图对抗体内的魔力，可经脉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要失去意识。
就在这时，司落叶终于冲到了他的面前。
他没有去看周围的攻击，只是伸出手，轻轻按在了宋清玉的头顶。
一股温和却强大的力量顺着他的掌心传入宋清玉的体内，瞬间压制住了那些暴走的魔力。暗紫色的魔焰开始减弱，宋清玉赤红的眼眸也渐渐恢复了一丝清明。
“师……尊……”宋清玉的声音沙哑而虚弱。
“别怕。”司落叶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有我在。”
这三个字，像一道暖流，瞬间涌入宋清玉的心底，驱散了那些冰冷的迷茫和痛苦。
他看着师尊苍白的脸，看着他嘴角的黑色血迹，看着他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温柔，眼泪再次涌出。
这才是他的师尊。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无论他说了多少伤人的话，他终究还是会护着自己。
“司落叶！你们师徒情深，正好一起上路！”大长老见状，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他悄悄凝聚起全身的灵力，碧云剑上的灵光越来越亮，“受死吧！”
他用尽毕生修为，发出了最强一击。
清碧色的灵力冲着两人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