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紫色的月光透过锁魂宫的窗棂,在冰冷的黑曜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宋清玉站在殿门内,指尖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指节抵着冰冷的石壁,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
夜沧溟那句“废了他最后一点灵力”,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他猛地抬头,看向囚笼中央那道白色的身影。
司落叶依旧盘膝而坐,素白的道袍已被魔气浸染成淡淡的灰紫色,周身萦绕的灵力气息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与这锁魂宫融为一体的、浓稠如墨的魔气。他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看不清神色,只有那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他并未平静的心绪。
“师尊……”宋清玉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每说一个字,喉咙都像被刀割一样疼。
司落叶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宋清玉踉跄着上前,再次被魔气屏障挡住。这一次,屏障上的魔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霸道,带着刺骨的寒意,狠狠撞在他的护体魔力上,震得他气血翻涌。
“师尊!你看看我!”宋清玉嘶吼着,不顾一切地运转体内的魔力,试图冲破屏障,“夜沧溟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告诉我!”
司落叶终于缓缓抬起头。
那双曾盛满月光的眸子,此刻彻底被魔气染成了暗紫色,瞳孔深处翻涌着与夜沧溟相似的暴戾与阴冷。他看着宋清玉,眼神陌生得像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唇边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带着嘲讽的弧度。
“有事?”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听不出任何情绪,却比任何斥责都要伤人。
宋清玉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在身后的石壁上。
这不是他的师尊。
他的师尊会温柔地叫他“清玉”,会在他受伤时皱起眉头,会在他犯错时板起脸却从未真正动过怒。而眼前这个人,眼神冰冷,语气疏离,周身散发着让他陌生的魔气……
难道夜沧溟说的是真的?师尊真的彻底变成魔修了?
“不……不可能……”宋清玉摇着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师尊,你看着我!我是清玉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司落叶看着他泪流满面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波动,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那点波动便被更深的冰冷覆盖,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魔气屏障前,抬手按住了冰冷的屏障。
他的指尖触及屏障的瞬间,那些浓稠的魔气竟像有生命般聚集过来,在他掌心凝结成一朵黑色的莲花,花瓣边缘泛着诡异的红光。
“变成这样?”司落叶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一种宋清玉从未听过的沙哑磁性,却透着彻骨的寒意,“这样不好吗?魔力比灵力更强大,更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不是吗?”
他的目光扫过宋清玉腕间蔓延的魔纹,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你不是也在修炼魔力吗?怎么,只许你接受自己的身份,不许我接受我的?”
“我……”宋清玉语塞,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修炼魔力,是为了救师尊,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带着师尊离开这万魔殿。可师尊呢?他是被夜沧溟胁迫的,是为了保护自己才被迫接受魔气的……他怎么能真的甘心堕入魔道?
“你是被逼的!”宋清玉猛地喊道,眼中带着一丝疯狂的希冀,“是夜沧溟逼你的对不对?师尊,你告诉我,你是装的,对不对?”
司落叶看着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浅,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逼我?这世间,能逼得了我的人,还没出生。”
他抬手,掌心的黑色莲花缓缓绽放,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是我自己想通了。仙界虚伪,正道迂腐,唯有魔力,才是真正的力量。宋清玉,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师尊,就该早日认清现实,彻底舍弃那些可笑的正道执念。”
“不……我不认!”宋清玉嘶吼着,眼泪模糊了视线,“你不是我的师尊!我的师尊不会说这种话!他不会背叛仙界,不会变成魔修!”
“看来,你还没认清现实。”司落叶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收回手,转身背对着他,“滚吧。别再来看我,省得污了我的眼。”
“师尊!”
宋清玉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身后赶来的夜沧溟拉住。
“好了,别再逼他了。”夜沧溟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假的温和,“他刚转化成魔修,心性不稳,说的都是气话。你先回去吧,让他静静。”
宋清玉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手,却被夜沧溟死死按住。夜沧溟的指尖带着一股奇异的魔力,顺着他的手臂蔓延,瞬间封住了他的灵力和魔力。
“你放开我!我要找师尊!”
“别闹了。”夜沧溟的语气沉了下来,强行将他拖出锁魂宫,“再闹下去,只会让他更痛苦。你想让他刚转化就走火入魔吗?”
宋清玉的挣扎猛地一顿。
走火入魔……
他看着夜沧溟那张看似平静的脸,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他知道夜沧溟说的是实话,魔修转化本就凶险,稍有情绪波动便可能走火入魔,魂飞魄散。
他不能再刺激师尊了。
可……可那个人,真的是他的师尊吗?
宋清玉被夜沧溟一路拖出锁魂宫,直到冰冷的石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那道让他心碎的白色身影,他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
夜沧溟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却很快掩饰过去,只留下冰冷的警告:“安分点。等他彻底稳定下来,你自然有机会再见到他。但在此之前,若是再敢擅闯锁魂宫,休怪本君不客气。”
说完,他转身离去,玄色的衣袍在暗紫色的月光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宋清玉瘫坐在地上,望着紧闭的石门,眼泪无声地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他想起师尊曾教他的清心诀,说修炼一途,最忌心浮气躁,唯有守住本心,方能大道有成。
可现在,他的本心是什么?
是救师尊,还是接受这个变成魔修的师尊?
是继续相信师尊是被逼的,还是承认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不过是自欺欺人?
巨大的迷茫和无力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甚至开始怀疑,夜沧溟说的是不是对的——或许,他真的该彻底舍弃那些可笑的执念,像个真正的魔族一样,在这万魔殿里活下去。
可每当这个念头升起,脑海中就会浮现出灵江村的初遇。那时的师尊白衣胜雪,站在柴堆前,向他伸出手,说“跟我走吧”。那只手温暖而坚定,是他黑暗生命里唯一的光。
他怎么能舍弃那道光?
宋清玉蜷缩在地上,将脸埋进膝盖,压抑的呜咽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三日后,仙界的围剿令传遍了三界。
以碧云宗为首的七大仙门,集结了上万名修士,在魔界与仙界的交界地带“断魂崖”布下了天罗地网,扬言要“替天行道,斩杀叛徒司落叶,荡平万魔殿”。
消息传到万魔殿时,宋清玉正在修炼场练习夜沧溟新教的“焚天诀”。这是一种极为霸道的魔功,运转时周身会燃起暗紫色的魔焰,威力无穷,却也极易反噬。
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他指尖的魔焰猛地失控,窜起三尺多高,狠狠撞在前方的黑曜石壁上,炸开一片火星。
“仙界……要来围剿了?”宋清玉喃喃自语,心口像被巨石压住,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仙界真正的目标,是变成魔修的师尊。
他们要杀了师尊。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冰冷,几乎要控制不住体内暴走的魔力。腕间的魔纹烫得惊人,仿佛要烧穿他的皮肉,融入他的骨血。
“慌什么?”夜沧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负手站在不远处,看着修炼场上炸裂的魔焰,凤眸中闪过一丝满意,“不过是些跳梁小丑,正好让你师尊练练手。”
“你要让师尊去迎战?”宋清玉猛地回头,眼中满是震惊和愤怒,“你明知道仙界派了那么多人,你这是要让他去送死!”
“送死?”夜沧溟笑了,语气带着一丝不屑,“你太小看你师尊了。他如今已是魔修,修为比从前更胜一筹,那些仙界的废物,正好给他练手,稳固修为。”
他走到宋清玉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语气带着一丝蛊惑:“何况,这也是个机会,让你彻底看清仙界的真面目。他们口口声声说要替天行道,可真正要杀的,却是曾经守护他们的人。这样的正道,你还要坚守吗?”
宋清玉别开脸,没有说话。
他无法反驳夜沧溟的话,却也无法认同。他知道仙界有伪君子,有野心家,可也有像陈郎中那样善良的人,有曾经真心待他的同门。
可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们要杀师尊。
“我要去阻止他们。”宋清玉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不能让师尊去送死。”
“你拦得住?”夜沧溟挑眉,“你现在连锁魂宫都进不去,怎么阻止?除非你能在一日之内,将焚天诀练至大成,或许还有一丝机会。”
焚天诀练至大成?
宋清玉愣住了。
夜沧溟教他的这套魔功,霸道异常,光是入门就花了他半个月的时间。想要在一日之内练至大成,简直是天方夜谭,稍有不慎,就会被魔焰反噬,爆体而亡。
可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
他看着夜沧溟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忽然明白了。夜沧溟就是故意的,他就是要逼自己,逼自己彻底舍弃犹豫,逼自己在魔力中沉沦。
“好。”宋清玉缓缓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我练。”
哪怕是死,他也要试一试。
锁魂宫内,司落叶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暗紫色的天空。
他能感觉到,断魂崖方向传来的灵力波动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强大,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朝着万魔殿的方向收紧。
他也能感觉到,宋清玉在修炼场的方向,魔力波动忽强忽弱,极不稳定,显然是在强行修炼某种霸道的魔功。
那孩子……又在做傻事了。
司落叶的指尖微微颤抖,暗紫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痛苦。他抬手,看着掌心萦绕的黑色魔气,眼中闪过一丝自嘲。
他费尽心机,说那些伤人的话,做那些绝情的事,就是为了让清玉彻底对他死心,让他能在魔界好好活下去,远离这些纷争。可到头来,还是没能阻止他。
“清玉……”司落叶低喃着,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别再为我做傻事了。”
“仙尊倒是清闲。”
夜沧溟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他缓步走进来,手中拿着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剑身上萦绕着暗紫色的魔气,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这是‘噬灵’,曾是他父亲燕延的佩剑,削铁如泥,专噬灵力。”夜沧溟将长剑递到囚笼前,“明日,就用它,去会会你那些仙界的‘老朋友’吧。”
司落叶看着那柄长剑,没有去接,只是淡淡道:“何时出发?”
“明日清晨。”夜沧溟笑了,“本君会让宋清玉跟你一起去。正好让他看看,他坚守的正道,是如何对他的师尊喊打喊杀的。”
司落叶的瞳孔骤然收缩:“你答应过我,不会让他参与这些。”
“此一时彼一时。”夜沧溟挑眉,“他自己要练焚天诀,要去断魂崖,本君总不能拦着他。何况,有他在,你才会更‘用心’,不是吗?”
司落叶看着他,眼中翻涌着浓烈的杀意,周身的魔气剧烈翻涌起来,几乎要将整个锁魂宫掀翻。
“夜沧溟,你若敢伤他分毫,我便是拼了魂飞魄散,也要让你万劫不复!”
“哦?”夜沧溟非但不怕,反而笑得更开心了,“看来,仙尊还是没变。只要有宋清玉在,你就永远是本君手里的棋子。”
他转身,慢悠悠地朝着殿外走去:“好好休息吧,仙尊。明日,可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夜沧溟走后,锁魂宫再次陷入死寂。
司落叶缓缓闭上眼,周身的魔气渐渐平息下来,可紧握的双拳,却暴露了他并未平静的心绪。
他知道夜沧溟的目的。他就是要让清玉亲眼看到他斩杀仙界修士的样子,让清玉彻底对仙界失望,对他失望,从而彻底投向魔界。
好狠的算计。
可他别无选择。
为了清玉能活下去,他只能亲手斩断清玉与仙界最后的联系,哪怕这把刀,会插进自己的心脏。
司落叶抬手,握住了囚笼的栏杆。冰冷的魔气顺着指尖蔓延,在他掌心凝结成一朵黑色的莲花。
“仙界……”他低声呢喃,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莫怪我。”
修炼场上,宋清玉已经连续修炼了一天一夜。
他周身的魔焰越来越旺盛,暗紫色的火焰几乎将他整个人吞噬,映得他腕间的魔纹越发鲜红,像燃烧的血。
焚天诀的魔力在他体内疯狂运转,冲击着他的经脉和丹田,带来撕裂般的疼痛。好几次,他都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意识在清醒与模糊之间徘徊,可一想到师尊明日要去断魂崖,要面对上万名仙界修士的围剿,他就咬牙挺了过来。
他必须变强。
必须在明日之前,练至大成。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出,溅落在身前的黑曜石地面上,瞬间被魔焰烧成了灰烬。他的气息变得紊乱,周身的魔焰也开始忽明忽暗,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还撑得住吗?”
夜沧溟不知何时出现在修炼场边,手中拿着一瓶暗紫色的丹药,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一丝玩味。
宋清玉没有理他,强撑着继续运转魔力。
夜沧溟也不生气,将丹药扔给他:“这是‘凝心丹’,能暂时稳住你的魔力。吃了它,或许还能再撑一会儿。”
宋清玉接住丹药,毫不犹豫地倒出一粒吞下。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凉的气流,瞬间稳住了他体内暴走的魔力。
他知道夜沧溟没安好心,这凝心丹很可能有副作用。可他现在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他必须抓住任何一丝机会。
宋清玉深吸一口气,再次闭上眼,全身心投入到焚天诀的修炼中。
夜沧溟看着他的背影,凤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他原本以为,宋清玉最多撑过半日就会放弃,没想到他竟然能坚持这么久,甚至不惜燃烧自己的生命力来强行提升魔力。
这份执念,倒是和他父亲燕延很像。
可惜,生错了地方。
夜沧溟转身,缓缓朝着锁魂宫的方向走去。
明日,就是好戏开场的时候了。
他倒要看看,当宋清玉亲眼看到司落叶斩杀仙界修士,亲眼看到司落叶彻底变成魔修时,还能不能坚守他那可笑的正道。
他更想看看,司落叶在宋清玉面前,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对仙界修士下杀手。
这场戏,他期待了很久。
次日清晨,暗紫色的天空泛起一丝鱼肚白。
断魂崖上,风声呼啸,卷起漫天沙石。上万名仙界修士整齐地排列在崖边,手中的法器闪烁着各色光芒,将半边天空都照亮了。
为首的是碧云宗的几位长老,以及其他六大仙门的掌门。他们个个面色凝重,眼中带着警惕和愤怒,死死盯着对面的万魔殿方向。
“清景仙尊真是糊涂!”一位白胡子长老痛心疾首地说道,“想当年,他何等风光,何等正直,如今竟堕入魔道,成为三界祸害!”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另一位掌门冷哼一声,“我看他早就心怀不轨,只是借着正道的幌子,暗中修炼魔功罢了!”
“多说无益!”碧云宗的大长老抬手,制止了众人的议论,“今日,我等便替天行道,斩杀此獠,以儆效尤!”
众人纷纷附和,一时间,灵力气息暴涨,杀气弥漫在整个断魂崖上。
就在这时,万魔殿的方向传来一阵强大的灵力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