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刺绣的手艺整个上京也少有能及,不妨帮我瞧瞧这两枚香囊,可是出自一人之手?”叶蓁蓁将两枚香囊自怀中取出递过去。
何锦思接过来一一比对,片刻说道:“虽然行针走线十分相似,纹路也大差不差,但是这两枚香囊用的针法却并不一致。”
“怎么说?”
“这枚香囊,绣师惯用的针法是乱针绣,技法娴熟,技艺精纯,一看便是出自锦绣阁最好的绣师,至于另一枚嘛——”何锦思尾音拉长,话音微扬:“用的却是掺针绣法,针脚平整度和绣线搭配上都有不及,自然不是一家之手。”
“阿姐好眼力。”叶蓁蓁笑着捧场,复又问道:“这般要如何辨认呢?”
“外行人虽然看不出,但是深谙绣技一道的大抵都能瞧出来。”何锦思细看后,葱白的玉指指向一处:“你瞧,这处针脚便较为明显,稍通晓些许刺绣的人都不难瞧出。”
叶蓁蓁顺势瞧过去,果真看出两枚香囊的针脚错落不一,有些许不同,她微弯起眉眼,上前拥住何锦思:“阿姐,你真是帮我大忙了!”
何锦思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心,笑着嗔她:“你啊,早先便让你学些女红,你偏不学,光爱摆弄些医书。”
“阿姐会不就好了?”叶蓁蓁牢牢将她抱住,闻到她身上浅淡的桃花香,几乎落下泪来。
前世,何锦思嫁给太子后,并不幸福。她自小便精于琴棋书画,女红更是炉火纯青,是实打实的大家闺秀。太子又依仗于她父亲,爱她才情,常常宠幸她,然太子妃善妒,多番刁难,动辄寻些小事迁怒于她。而她性子太过纯良,哪里通晓这些算计之事,常常被责难也只怨怪自己做的不好,长此以往渐渐在深宅中失了颜色,丢了夫君的疼爱。后头几度流产更是让她生了癔症,药石无医,竟然早她一步去了……
思及此处,她忍不住落下泪来,泪水湿了何锦思肩头的衣料。
“这是怎得?怎么还哭上了?”许是以为她因为外头的流言蜚语哭,何锦思也未推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暖声慰藉道:“不怕,外头人管他们说什么,我信你,一切都会过去的。”
哭了好些时辰,叶蓁蓁才缓和下来,何锦思一边为她拭泪,一边笑话她:“又不是小孩子了,怎生这般爱哭,羞不羞?”
若是以往,叶蓁蓁保不齐该羞赧起来,这会儿仗着前世多活了些许年岁,倒是面皮厚了:“我有何可羞的?左右有阿姐在,我便算是小的。”
“好啊你!竟敢笑话我年纪大?”何锦思作势来闹她,在她几处痒痒肉挠过,逗得她不断求饶。
“哈哈哈——好姐姐!哈哈哈——饶了我吧,我再不敢了。”叶蓁蓁边躲边笑,嘴边还不断求饶,叫何锦思也跟着笑起来。
“好了,阿姐,别闹我了。”
二人这才休战,何锦思记起来正事,复又问道:“侯府这事你怎么办?”
“这也不难,你附耳过来。”叶蓁蓁招手示意,待人凑上前,她才低声道:“到时,你便这样……”
“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何锦思听了笑起来打趣她:“原是我多想了,还怕你吃亏,巴巴地来瞧,如今看来,你这般鬼灵精怪,该是他们担心才是。”
叶蓁蓁恼道:“阿姐,你又笑话我!”
“我这哪里是笑话你?分明是夸你啊。真真是不识好人心。”何锦思摇头摆脑道。
“阿姐!”
“好了,不逗你了,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何锦思起身道别,她这番本就是瞒着家中偷偷跑出来看她,既然她无事也该回去了,不然家中父亲又该责罚了。
叶蓁蓁闻言连忙起身相送,依依不舍道:“阿姐,这么快便回去了?我送送你。”
“好了,你便别送了,我又不是不识路,还累你费腿脚,快歇歇吧,这些事你莫要放心上,一切有阿姐在呢。”何锦思宽慰她几句,拦住她相送的脚步,自己带着丫鬟回府去了。
那日之后过了好些时日,外头的谣言愈演愈烈。侯府甚至还遣了媒人上门下聘,走的全是妾室之礼,那媒人言语刻薄,见叶府拒绝叫她登门,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好些难听的话,话里话外都在斥叶蓁蓁不守妇道,有违女戒,□□非常。被小厮轰了出去还不肯走,叫骂了半天,等遣了官差拿她才消停。
后头侯府还放出话来,说叶蓁蓁早失了清白,舍身给了侯府世子,谁娶了她便是娶了个失了贞洁的女子。
这之后外头的传言更是难听,传的沸沸扬扬,各个都好像是真的似的,甚至把叶蓁蓁编进了淫词艳曲当中,连带着叶府的名声也臭了。而叶蓁蓁这些时日一直不曾出门,叶府也从未澄清这些谣言,任由外头传。
“姑娘,老夫人那边又递了画像来。”青荷见她家姑娘靠在廊下小塌上看医书,愁眉不展的拿了一沓画像上前。
“哦?这次祖母又为我挑了哪些俊才啊?”叶蓁蓁眼也不眨,眉尾微扬,继续看着手头上的医书,这是前些时辰寻芷送来的孤本,花了不少银子呢。
青荷递到旁边的案几上,脸上愤愤:“老夫人也太过分了,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姑娘你?”
听了她怒气冲冲的话,叶蓁蓁挑眉一笑,这才舍得把双眼从书中移开,看她气鼓鼓的脸像个包子似的,不免觉得好笑:“我来瞧瞧,这次得是什么样的男子,竟能叫青荷气成这样。”
她放下医书,从旁边的桌案上拿起画像展开瞧,上头是个平平无奇的男子,宽脸窄眼,唇厚鼻塌。
她仔细端详片刻才笑着说道:“这不还挺好的,比之上次的几个文弱举子,瞧着倒是阳刚了些许。”
“好什么啊?”青荷听到这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位是个武举子,姑娘你是不知道,他家中已经有过几任妻子了,可惜都叫他醉酒打死了,这根本就是活阎王嘛。”
“是吗?”叶蓁蓁听得饶有趣味,不紧不慢地掀开了下一张画像,“那这位呢?”
“这位更是了不得,姑娘你猜猜他如今是何年岁?”
叶蓁蓁闻言仔细瞧了瞧上头留着长须的尖瘦男子,伸手比了个数:“四十?”
“不只呢!”青荷摇头严肃道:“他老人家今年都五十四了,孙女都赶上姑娘一般大了,门内妾室一箩筐,现在打算纳了姑娘去做第十六房小妾呢!真是脸大好意思说,我都替他害臊。”
叶蓁蓁被她逗笑,“好青荷,莫气,这好歹是个五品的京官呢。”
“就他还当官呢?没得叫人笑话。”青荷嘴上咒骂。
“那这个呢?我瞧着倒是还成。”叶蓁蓁快速扫了几眼手头的画像,翻到最后一张,上头一个男子二十有余,面貌虽算不得俊朗,倒也端正,三庭五眼都亭当。
“快别提了,姑娘,这个更是个既不中看也不中用的草包。”青荷扫了画像一眼,只觉眼前发黑,气得整个人快要焦糊了。
“怎么说?”
“他啊——不举!”青荷愤然,恨不能从纸上把他揪出来揍一顿。
“哦?”叶蓁蓁又瞧了几眼,“先前那个周小将军不也不举吗?怎么不见你这般着恼?”
“那哪能一样?若是周小将军求娶姑娘,我倒说不得什么,只是这男子犹为可恨。周小将军是保家卫国的英雄,而他却是个酒囊饭袋的蛀虫!”青荷说到恨处,面上全是恼恨:“他分明不能人事,却还喜好于房事一道虐待女子,当真可恨!”
“这样啊——”叶蓁蓁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的画像。
“姑娘,外头的闲话都传成什么样了,你和老爷就都不管吗?”青荷小声抱怨着:“若是从前,这样的男子哪里能递到姑娘面前脏眼,可如今就连这样的都算是‘良配’了。”
“不急,还未到时候。”叶蓁蓁放下手中的画像,又拿起医书瞧起来。
“姑娘你总是这般说,什么时候才合适啊?”
“快了。”叶蓁蓁漫不经心地回道。
“老夫人也真是的,什么人都给递到眼跟前来,前些时日的都够离谱了,今日这些更过分!”青荷边收拾边抱怨,心里为她姑娘不值。
“好了,青荷不要生气了,气大伤身。”叶蓁蓁轻声安慰她。
“姑娘也真是心大,这会儿还能看得进去医书。”青荷照着惯例拢火盆将这些画像烧了。
叶蓁蓁勾唇浅笑,浅淡的光影自廊外透进来,更衬得她眉眼沉静如画:“父亲已经帮我周旋了,不然祖母那头只怕不是递画像过来了,怕是恨不能即刻把我送入花轿嫁出去。”
“那怎么使得?”青荷连声拒绝:“有青荷在,绝不许人这般对待姑娘。”
“好,我知道,青荷最厉害了。”叶蓁蓁笑着夸她,说完,似是想到什么,她复又问道:“对了,周小将军是不是已经回京了?”
叶蓁蓁仔细想了想,前世大约也就月余的功夫,周攸宁便从塞外回京了,如今细数数只怕是快了。
“好像是,怎么了?”青荷狐疑问道。
“没什么。”叶蓁蓁将医书搁在胸前,一个计划悄然的在她心底萌芽。
“说起这桩,我倒宁愿姑娘嫁给周小将军呢,纵使他不会人道,但想来这般英雄少年定然会怜香惜玉,肯定不会伤了姑娘。”青荷碎碎念着,许是想到了方才那个不举的男子,她鄙夷道:“反正他断然不是方才那般贪淫好色之徒。”
叶蓁蓁静静听着,淡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