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还在继续进行，主要内容推进到了安排任务，讨论具体案情的环节很少。
陈澋一直到中午才重新出现在会议室，头发有几丝凌乱，似乎是办完急事又匆匆忙忙赶回来的。
“小孩，我回来了。”陈澋悄悄从后门走进来，又小心翼翼地把椅子拉出来坐下。
“我听老徐说了，下午去走访何裕存？”
“嗯。”高茼把地址发给眼前的人，“你刚才去做什么了？”
“我...那个...刚才陈伯找我有点事。我妈来了，我回了趟家。”陈澋难得有些许紧张，“一会开完了会，跟我去吃个饭。”
“你不会是要带我去见你母亲吧。”高茼把面前摊开的资料收起来，又重新分类整合在一起。
“是啊，一起吃个饭。”陈澋暗戳戳揪了揪他的袖子。
“不去。”
“去吧，要不然我妈又要数落我了。”
“不去。”
“你就当江湖救急也行啊。”
高茼终究耳根子软了点，在陈澋的一通央求下，最终还是答应了。
某十分接地气的中国菜馆。
刘汀女士正坐在靠窗的位置等待自己儿子的到来，面前的桌上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档案袋。不用猜就知道，里边装的是一水的相亲资料和照片。
陈澋没来得及仔细捯饬自己，仍然是一头黑白相间的头发，似有似无的胡茬和样式十分普通的大衣。或许再不讲究一点，他可以穿着白大褂来会见自己的母后。
相比之下，高茼显得人畜无害的多。
“陈二爷，好歹是个当医生的吧，不知道以为你逃难回来的呢。”刘汀女士看自己儿子的表情充满了嫌弃。
“是啊，这难都逃好几年了。”陈澋拉开一张椅子示意高茼坐下，自己又拉开旁边一张椅子。
“阿姨。”高茼礼貌地点了点头。
果然，南方女人的软糯劲在这位女士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刘汀女士颇有兴致观察着对面的两个人。
“行了行了，别看了，赶紧点菜吧。下午还有手术呢，你再给我耽误了。”陈澋拿起菜单，暗戳戳把高茼喜欢吃的全勾了一遍。
“这个孩子...贵姓啊？”
“楚。”高茼有些拘谨地回答道。
“哪个楚呀？”刘汀面带微笑又十分诚恳，让陈澋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楼上佳人楚楚。”陈澋随口接了一句，“你问这干什么？”
“我问问不行啊？小气。”
高茼觉得，每次看到这两个人的对话，仿佛有一种两人随时能打起来的错觉。
“你长得特别像我一个旧友。不过他年纪挺大了，大概都可以当你父亲了。但是你比他年轻的时候长得漂亮。”
“谢谢阿姨。”高茼礼貌一笑。
“有没有女朋友啊小楚，我今天是要给陈二介绍对象呢，要不要一起看看。”说着，刘汀女士手脚麻利的打开档案袋。
陈澋长叹一口气。
“妈，别介绍了，有了。”
正要打开档案袋的手突然停下。
“我旁边这个就是。”
三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不只是刘汀女士成功被自己儿子震惊到，就连高茼也成功被陈澋这一波操作秀到了。
高茼下意识低下头，用余光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人。他一脸淡定，仿佛刚才说了一句
“吃了吗”，云淡风轻。再偷瞄对面坐着的女士，看起来更加淡定。
刘汀女士优雅地合上将开未开的档案袋，放在一边的窗台上，随后仔细地端详了一番自己的儿子。面容平静，高茼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说实话，高茼此刻很想说上一句自己对于男朋友这件事还并没有想好，但这个气氛之下却又不想多做解释。他一时间陷入两难的境地。如果因为自己这么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人让陈澋和他的母亲产生什么隔阂，那倒还真是挺不值当的。
高茼一直低着头没出声。
刘汀女士仿佛发现他在偷瞄自己，目光突然从陈澋身上转了过来。
高茼觉得，自己答应陈澋来吃饭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陈二啊，这孩子比你长得好看。以后记得收拾收拾自己，要不然哪配得上人家。”刘汀说起话来有些许方言在里边，显然是说给陈澋听的，但高茼大体上也听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陈澋低头一笑。
“还有啊，那个小楚是吧，你们要是想结婚的话可能得过些日子。这小子跟他爸冷战好几年了，这种事得他爸答应了再说。”
高茼其实想说，自己还从来没有考虑过结婚这件事情。如果不是自己不清醒，可能谈恋爱这种事都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更何况是跟别人结婚。
“那个...阿姨我...”
“行了行了，妈。这事你别管了，吃饭，吃饭。”陈澋接过一大盘冒着热气的青菜，放在桌上，又主动给刘汀女士端上来一碗饭摆到面前。
“我哪能不管哩，你要是再闹那么一出，你爸估计直接就被你气死了。”刘汀接过碗筷，面色不善地盯着陈澋。
“咳咳...好好的说这个干嘛...”陈澋心虚地吃着饭，时不时还在看着手机里徐沽年发过来的新进展。
“小楚呀，陈澋他这孩子虽然有时候不怎么干人事，但本质上还是很好的。”
“啊...是的，他很好。”不过说实话，不干人事这点目前还没有暴露出来。
三人在极其尴尬的气氛下吃完了午饭。刘汀女士显然是事业型女人，吃完饭之后匆匆忙忙去谈合同了，虽然高茼并不知道她从事什么行业。
“小孩，走了，去找何裕存。”陈澋捏了捏他的胳膊。
“你妈妈是个挺好的人。”高茼靠在车座位上，系好安全带。
“她今天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她一直都那样，我以为有你在她不会明目张胆跟我谈相亲的事...失策了。小孩，对不起啊。”
高茼闻声摇了摇头。“她好像骂你比较多，你更应该跟自己说对不起。”
“这么多年了我都习惯了，我就是...怕你受不了她那性子。还有那个...”
“到了，剩下的晚上再说，我倒是还挺想听听你是怎么不做人的。”高茼按下录音，把手机放进口袋，推开车门朝前方的建筑走去。
陈澋一脸黑线，拿了外套跟上去。
建筑是十分古旧的单元楼，简陋到连楼门都没有。凉风灌进走廊内，门上贴着的对联挂纸发出细微摩擦声，在昏暗的楼道内显得更加耸人听闻。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楼道内的寂静和阴森。
何裕存穿着泛黄的衬衫和洗到发白的牛仔裤，正穿好鞋子准备出门。
他正打开门，等待着他的是两张严肃冰冷的脸。
直到何裕存请他们进来，都依然觉得这两个人像是从南极刚回来一样，冷的掉渣。
“何先生您好，我们是言州市局的调查员，想跟您了解一些情况。”陈澋态度诚恳又十分客气地说道。
何裕存显然是有急事想出门，但面对眼前这两个调查员又不好直接拒绝，此刻眼神正飘忽不定，身体动作也有些许不自然。
“何先生，您在上学时参与了一起斗殴事件，还一度进入派出所反省，还记得吗？”高茼并没有跟他多废话，直接切入主题。
“是，有这么回事。”何裕存的回答也简单干脆。
“那次斗殴当中，你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还有，你认识王华吗？”
“我...我刚开始就是替他们放风的，后来他们打着打着就把我也搅和进去了，我本来没想参与。”何裕存吞了一口唾沫，“王华是我那时候挺好一哥们，家里三个孩子他不受待见，所以也就没人管他。因为种种原因吧，就和我们玩在一起了。”
“他那人不错，挺哥们的。我们那次去打架也是因为他听见有人背后说我们的不是，这才拉帮结伙去的。”
“那你最近有看见过王华吗？”
“哦...我正要说呢，他自打毕业以后，跟我们所有人都不联系了。我还以为他是想有更高层次的发展不交我们了，后来听他爸说，他连家里都不联系了。我这一想得有将近二十年没见过了。”
“那你觉得他的性格是什么样的？”
“平常挺踏实一个人，就那时候他成绩可是班上数一数二的。但是私底下生活挺乱的，经常闹事。反正就是在学校里一面，在社会上一面。”
高茼习惯性地点了点头。
“你最近都在成华制药当保安吗？”
“啊是，一个月休八天，公司对我们这种老员工的工资待遇也不错。我是他们公司刚成立的时候去的，一晃这都十几年了。”
“何先生，我看你老老实实，做事也很认真，你当年是怎么和王华混到一起的。”
这句话说出口来，就连陈澋这个非当事人都会觉得不舒服。陈澋刚要提醒他注意言辞，却不成想对面的何裕存就像没事人一样，还面色平和地回答着问题。
“可能...人年轻的时候总会喜欢一些叛逆的东西。当时他人缘好的很，说起来我也忘了怎么认识的了。那时候我俩经常一块喝酒，反正我觉得他有些地方跟我还挺像的。”
“最后一个问题，4月20号你在哪。”
除高茼外，另外两人同时一愣。
何裕存翻出手机，眯着眼看手机屏幕上的日历，又想了半晌才说道：“那天正好值完班，白天在公司值班，值完班就休假了，所以跟另一个一起休班的保安弟兄喝酒去了，喝到后半夜才回来。”
高茼嘴角微微上扬，“谢谢您何先生，如果还能想起什么，记得及时和市局联系。还有啊...”
“人不一定只有年轻的时候喜欢叛逆的东西，老了也可以。”
楼上佳人楚楚，天边皓月徐徐。 ——[宋]刘过《西江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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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黑白（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