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澋没多耽误,简单交代几句便转身回到市局,毕竟还有一堆化验在等着他。
“老徐,这事你怎么看?”陈澋拨通电话,介于懒得拿出耳机接上,只是打开免提随意扔在一旁座位上。
“牵扯太多,考虑并案又没有证据,这两个案子之间的联系太少了。”徐沽年此刻正驱车前往第三位研究员的工作单位。“第一个是尸体盗窃,第二个是撞人逃逸,除了两位死者有事业上的共同点之外,其他的真没什么。而且,第二个案子还是我给交通部门打招呼要过来的,本来这个案子的级别到不了咱们级。现在只是怀疑,如果真是我想多了,那就当帮他们处理个案子,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陈澋无声地点了点头,手指敲打着方向盘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对了,第三位研究员的问题…你有没有安排?”
“他确实有点问题,可能是脑子多少有点问题。这人短短一个月签了不知道多少个工作单位,我现在正在去第五个地址。反正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剩下几个已经派人盯着了。”徐沽年的声音隔着电话都能听出一种无奈感。
“学历高成就多,随便找个课题讲讲,当几个客座教授就能赚个盆满金箔的,要是我…我也签。”陈澋打趣着说道,“你注意安全,我来距离化验,一验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但愿吧…”
两人没有再进行过多的探讨,挂了电话各做各的要紧事去了。
高茼久违地打开电脑,斟酌许久终究没有什么思路,于是便只更新了很少的一章,简单互动过后便企图退出系统。就在这时,李晓彤的头像框突然闪动起来。
高茼难得一见接受了对方的语音通话。
“楚哥,上回那个王华的那个事情,我又查出点别的东西,你要不要…”
“说吧,越详细越好。”高茼披了件衣服,端着一杯水回到电脑前,沉默地听着李晓彤的新线索。
“就上一个案子,哎呀也不能算是上一个。就那个清洁工王华,我初步怀疑这个身份不是他的。”
高茼眉头一皱。“为什么?”
“你那边提供的资料我也看了,那里边说王华在年轻的时候没少聚众闹事。而且,据当时的朋友说,他是一个及其张扬跋扈的人。但是我们所认识的这个清洁工王华,就局里的老人们透露,是个极端稳重又低调的人。如果一个人的性格在短短几年内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要么是遭受了什么重大变故受到刺激,要么…”
“要么,这个人不是他,而是一个别的什么人顶替了他。”高茼自然地接了下去。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高茼顿了顿,突然又想起什么。
“但是,晓彤,你说的这些王华性格上的纰漏,我看到的材料里所涉不多,甚至少到我基本上没有仔细考虑这一点。”
“咱们局调查科只把面上的整合在一起了,其实深挖一点或许有别的信息隐藏在里边。我这个猜测...我个人认为是合理的。”李晓彤语气平静且坚定,显然是做足了功课的。
“我明白。”高茼静默几秒,“还有什么别的发现吗?”
“呃...那个...关于二爷的,你要听吗?”李晓彤把嗓子压的很低,似乎并不想让别人听到。
“嗯?”高茼手中的杯子一顿。
“二爷他...一定程度上,跟这个案子多少有点关系。”
这个话题很微妙。
高茼承认,陈澋确实是个很神秘的角色,而李晓彤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来,非常微妙。
他把杯子放下,手指没有规律的敲打着桌面。
“你的…推断依据是什么。”
“首先,他这个身份并不是完全真实的;另外,他和常书和教授有直系的师徒关系,也就相当于关门弟子。”李晓彤装模装样地咳了几声,“我不能确定他参没参与这些,但他很可能是知情人。”
双方静默半晌,久到李晓彤以为高茼已经离开。她正想挂断,不想高茼突然又说起来。
“我有想过陈澋到底是谁,但如果说他参与了这个过程,从我们之间的相处来看几乎没有可能。或许有隐情,但至少他并不想在自己的身份上多说什么。而且...对于陈澋,我们从中知道的,徐局一定也知道。”
李晓彤没有再多说什么,两人对于案情又交换几波意见,就匆匆忙忙挂了电话。
这次,高茼彻彻底底陷入了思考。
这多像是为自己布的一个局啊...只不过,陈澋究竟是局中人还是局外人呢?
高茼失笑,原来真的会有那么一天,自己的思维会因为一个人的存在而乱成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高茼在一阵似有似无的失重感中清醒过来。
陈澋从市局回来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他把怀里的人放在床上又拉了拉被子,动作轻柔。随后又悄悄走出房门,端了一碗热粥走进屋子。
“你是谁啊。”被子里传来闷闷的一声。
脚步闻声一滞。
陈澋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小柜子上,那里放着几本案件资料和笔记本电脑。
高茼闭着眼睛侧过身,任由陈澋摆弄着自己的额头和手腕。
“你也没发烧啊...喝酒了吗?”
高茼摇了摇头。
“那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陈澋轻笑道。
高茼十分听话地睁开眼睛,眸子微微垂着。屋子里只开了床头的一盏小灯,纤长的睫毛在昏暗灯光下遮挡出一片阴影,让陈澋看不出他的眼神里究竟藏着什么。
“除了陈澋,你是谁啊。”
高茼眼看着陈澋轻柔的眼神变得警惕了几分。不过很可惜,恰到好处的笑容掩盖了所有的不自然与压迫感。“小孩,为什么这么说?”
“我想知道你会告诉我多少,还是说我高估自己了...你从来没有想过告诉我。”高茼突然觉得心里生出了一种十分荒唐的落寞感。
“我...”陈澋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你和这些案子有关系吗?”高茼再次闭上眼睛,“我只听实话。”
“没有。”
“我可以相信你吗?”高茼喉结艰涩地动了动,“如你所说,你早就看清了,没有必要周旋到现在。”
陈澋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让眼前的人产生了误会。
“我喜欢你,这个理由不行吗?”
高茼突然毫无征兆地笑了。
“如果你爱一个人的方式是用虚拟身份跟别人谈恋爱的话,那咱俩还真是挺像的。”
陈澋本想伸出去的手僵硬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用把你最真实的身份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想了解你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人这一辈子,会接到来自这个世界的各种各样的拷问。如果非要问最鞭挞灵魂的一种刑罚是什么,对于陈澋来说,不过此时。
“小孩,我并不是想故意隐瞒什么。陈澋是我,只不过是一部分的我。我没有扮演任何角色,比起犯罪,我更相信实际的东西。而且…我没有想瞒着你,只不过现在的时间不太对。”陈澋十分小心的把手收回,搭在床边。
高茼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随后慢慢撑着枕头坐起来。
“那么我接下来的猜测,可能会颠覆你所有的想法。”
陈澋不解。
“什么?”
“先说说第二个受害人的情况。”高茼接过热粥,轻轻抿了一口,又放回了桌子上。
“尸体损坏程度太高了,有用的线索不是很多。发生车祸的至少一个小时以内,他心脏状态不好,但并没有构成疾病,所有外伤均为车祸造成。那司机就是为了撞他而撞他,两者的身份都已经敲定了,和我们推断的完全吻合。而且我刚才看老徐说,那个司机一个月前查出癌症晚期,后来就没有就诊记录了,估计是没有再治疗。这么一说…你说的那个买凶杀人的假设,极有可能。”
“意料之中。”高茼从床前拿过手机,随手给徐沽年拨了个电话。
对方很快接通了电话。
“楚…尧,怎么了?”走出第五个地址办公楼的徐沽年略微烦躁地按下接通键。
“我想问你一个事,李晓彤是内推渠道进来市局的吗?”
“不是,校招进来的,没人替她说过话。她…算是靠技术水平吧。”徐沽年回到车上,阖了眼又猛地睁开。“怎么,问这干什么?”
“没事,就给徐局提个醒。”高茼复杂地笑了笑,没等对方开口率先挂断了电话。
“提什么醒?”陈澋一时间觉得自己的思维再次陷入混乱。
“陈澋,这是我要说的第一件事。”高茼把手机扔在一边,“李晓彤…对于我的关注过于刻意。她在揣测我们之间的关系,并试图挑拨。”
“你不是他男神吗,他对你关注更多一点,我觉得合理。你说的这个…我倒还真没看出来。”陈澋略有迟疑地看着他。
“我也是今天才确定的。”高茼低咳几声清了清嗓子,“首先,他把我的作品和案子联系起来,并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了徐沽年,让徐沽年认可她的能力,并让她得到了跟从查案的机会。”
“再之后,她立刻打电话给你,并十分隐晦地透露给了你更多的信息,从而通过你让我的身份在徐沽年面前彻底暴露。如果徐沽年和我之间没有过往的巧合,这里边没有人能保得住我,包括你。”
“继续。”陈澋松了松衬衫扣子,随性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她表面上装作无辜,实际上精打细算。就在今天你回来以前,她和我说你的身份存在疑点,并且直接引向你和你老师常书和教授的联系,而就在一段时间以前你刚刚才和我说过你们之间因为项目闹掰了换导师才毕业的事情。”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怕是会真的信了她的话。她抓住两次恰到好处的时机,企图让这个团体破裂。但很不幸,她并没有想到我和徐沽年互有把柄,而你…”
“哦…小孩,所以你刚才在试探我?”
高茼迎面感受到一股似有似无的威胁感。“是的,你太随性了,我看不透。”
陈澋无奈地笑了笑。
“那你告诉老徐干什么?”
“这就是另外一件事了。”高茼淡声说道,“局里存在一个人,正在以上帝视角窥探我们的查案进度。我甚至…最初认为是你。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或许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为什么是我?”陈澋挑了挑眉,“还有…为什么不会是李晓彤?”
“你在刻意伪装自己的城府,这也是我看不透你的地方。李晓彤的话…她还在凭借自己的推断绘制事情发生的全貌,这一点是伪装不出来的。但这也并不代表她不存在问题,不过以她的技术水平…如果没有大错误,应该不会影响她升职加薪。”
双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高茼低着头看着眼前雪白的被子发呆,旁边的人正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能感受到的是,那人还带着些许捉摸不透的笑意。
“小孩,你说你看别人看的这么通透,怎么到自己身上就傻了呢?”陈澋装模作样地鼓了鼓掌,做作得让高茼觉得没眼看。“不过…我并不是你所谓的知情人,我确实在刻意隐藏我自己的本质。
“在某些方面我们是一样的,把一个人活成天差地别的两种方式而已。”
高茼侧过头看着眼前的人,许久没有说话。
陈澋悄悄把手伸过来,搭在他的手上。
“我答应你。一定会有一天,我把原原本本的自己陈述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