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大家各自揣着尚算满意的结果离开谈判桌,只有相对而坐的方淙言和傅景奕迟迟没起身。

直到人都走光了,傅景奕仰靠向椅背交握着双手,又问了一次:“你还有什么想法吗?”

方淙言的想法有很多,不过他并不打算跟傅景奕分享,他只是迫切地想要知道傅景奕扮演了什么角色。

“傅晗知道你的决定吗?”

“不重要。”

“你这样随意摆弄她的人生,不怕她伤心吗?”

“我要提醒你,淙言,今后她伤心与否都与你无关了,你该关心的另有其人。”

方淙言从未试过这样惨败,却还能涌起微微的快意:“我就是觉得很有趣,没想到,最后她还是如愿以偿了。”说完这句,他借着桌子的反力把转椅弹出相当远的距离。

做好决定以后,一切都推进得很快。

更名,换户口,回乡祭祖,拟定公告,正式发布,几十家媒体合力澄清。

傅景奕的绯闻完全是无稽之谈,与方家的订婚是确有其事的。

富家小姐隐姓埋名孤身独闯娱乐圈,一边自立自强追求梦想,一边与儒雅俊逸的三代接班人情定终生,活脱脱当下最受追捧的完美大女主。徐蓁蓁一向只能在这种剧本里当当恶毒女三女四,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天她顶着这个梦寐以求的人设做的专访,可以冲上热搜榜。

休息日,傅晗和同学结伴逛商场,音画区域几十只不同品牌的电视机互有延迟,但一致循环播放着近日热门新闻的汇总盘点。

同学叫住她,指向画面里端庄地笑着对答的徐蓁蓁:“你姐姐吗,Hannah,她要结婚了?跟你长得好像啊。”

整面墙上许多许多的徐蓁蓁,都在错落地说:“没错,明年春天,很抱歉,没打算邀请媒体。”

她仰着头,有一瞬间好像扑面拂过太平山顶混杂了海水咸腥和香港茶淡淡草香的夜风。

她说:“是呀。希望她能幸福。”衷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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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蓁蓁作为徐蓁蓁的二十几年,总是在不断应付各种难题。她一向信奉“关关难过关关过”的人生信条,可才刚刚开始成为“傅蓁蓁”,就发现原来有些人的人生是如此轻易。

虽然傅明丽还是咬死了不肯搬去傅家的小洋楼同住,但傅明华承担了全部的嫁妆,分文没留就把方家的聘礼如数转交了,换套匹配她身份的豪宅还绰绰有余。

A级的制作升到了S级也不需要靠傅家投钱了,递过来随她挑捡的本子数不胜数。

再陪同方淙言出席酒会,没人记得当初她差点把别人的皮鞋踩烂,尽管方淙言没再提起用两只舞教她出师,但她自觉地早早报了班,有人过来邀请她时,会后知后觉地认出她的身份。

“傅小姐,哦不,是不是该叫方太太了?”是她听过最动听的夸讲。

稍有遗憾的是,方淙言真的太忙了,常常忙到信息都只回三两个字。

有一次她半真半假地半是撒娇半是发火:“是不是所有事情都比我要紧?你把你未来的妻子排在什么位置?”

方淙言的注意力分毫没有离开过电脑屏幕,那样平静地语气跟傅景奕几乎一模一样。

“可能你对我们的婚姻有些误解,我更希望看到你投入自己的事业,不要把注意力都放在我的身上。”

但她已经足够有钱了,未来更是大把大把花不完的钱。

递上来的本子几十本都挑不出一本中意的,傅明丽怂恿她开店铺,美容行业麻烦多,艺术收藏水太深,餐饮娱乐竞争激烈,她还没跟方淙言正式结婚,富太太们都不带她一起玩。

突然就想起傅晗嘲弄地说过,“你竟然会觉得,我们这段婚姻是靠我的魅力维系的?”

似乎有点模糊地明白了,为什么从小到大她一直在傅景奕的身上栽跟头。

十二月底,为期四十天的寒假开始,傅晗参加过圣诞舞会才迟迟返程。

周思宁的新片开机了,春节很可能都要在剧组过,傅明华一见到女儿就说她瘦了,问东问西,问成绩,问身体,就是半个字都不提徐蓁蓁是怎么变成“傅蓁蓁”的。

傅景奕比她更晚了两天回国,傅晗堵在他门口,听他窸窸窣窣地换衣服,又拿出惯用的手段,央求他在公司安排个职位给她实习,订婚逃婚那段经历好像轻飘飘地被她丢弃了,衔接得如此丝滑,全无剪辑痕迹。

傅晗的额头一下下顶着傅景奕的房门,独角戏唱到最后也没力了,喃喃道:“哥哥,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只要你给我个机会......”

才说到“只要你”,门就突然拉开了。

傅景奕像是在重新认识她,一直到她那层浮夸的嬉皮笑脸干皱地脱落了,凉凉地跟他对视,才慢吞吞道:“只要我什么?”

她突然涌起强烈的屈辱感,不由自主地抱住两臂,一字一顿地说:“只要你给我个机会。”

傅景奕只有嘴巴在笑:“你展示得已经够多了,”忽而玩味地眯起眼睛,“但我还是有个问题,你就那么笃定一切都会按照你的预测顺利进行?”

话到这里,再装傻就很没趣。

傅晗干干脆脆地说:“所有环节里面只有一个变量,除此之外我就是那么笃定,万无一失。”

“我赌她肯定在订婚典礼那天藏了漏洞。”

“你赌赢了。所有人都被你耍得团团转。”

“难道不是共赢了吗?”傅晗的眼睛亮得惊人,“傅方的合作照常继续,你拿到了你要的东西,方淙言拿到了他要的东西,甚至徐蓁蓁,她不是从小就想当傅小姐吗,连她要的我都给她了,哥哥,我的答卷还不能让你满意吗?为什么你不开心?”

她说到最后鼻尖也红了:“我做到了,哥哥,你不能再赶我走了。”

她说,我做到了。

她说哥哥,不要再赶我走了。

傅景奕魇在这个循环不息的噩梦里,看见该隐的印记一点一点撕裂他的皮肤和肌肉,金灿灿地浮现在他**的胸膛上,主却始终没有降临。

“傅小姐”专属的特助位置上重新摆上了新鲜的鲜花,架起了笔记本电脑。

傅景奕这次不允许她再到处闲逛,而是给了她几个数据复杂的压缩包,要她整理分析,是相当繁琐的工作,傅晗也做得不亦乐乎。

公历新年这天也是傅明华的生日,傅明华一向自诩低调,每年的生日宴都像过年一样,亲近的家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聊聊天。

傅明丽一早过来,跟桂姐在厨房里忙活了小半日,快开宴时徐蓁蓁姗姗来迟,提了个硕大的玻璃礼盒,里面是只分量不轻的金寿桃,一进门就嚷着手酸。

傅明丽听见女儿的声音,出来了也只往她后面张望,

徐蓁蓁说:“别看了妈,淙言有工作,还要晚点过来。”

傅晗屁股下面坐了个软垫,趴在客厅的桌子上噼里啪啦地敲着电脑,徐蓁蓁特地坐过去跟她寒暄,莫名其妙地有种大嫂的语气:“小晗什么时候放假回来的呀?”

傅晗抽空跟她点点头,眼睛黏着屏幕不舍得放,不忘祝贺她:“我看到你的采访了,恭喜啊。”

徐蓁蓁记着她在电话里傲慢的样子,并不领情,压抑地声线压不住地得意:“你看,‘傅小姐’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头衔,如今傅家的女儿多了一个,你那会儿让我记住什么来着?有什么东西是我不该觊觎的?连未婚夫都是我的了。”

傅晗含糊地应付她:“都是你的,都给你。”

徐蓁蓁气得笑出来:“是你给的吗?要你给?”

方淙言来的时候,傅晗仍在敲电脑,徐蓁蓁俨然女主人的做派,前前后后地使唤着保姆,方淙言放下礼物只问怎么元旦假期加上自己父亲的生日,也看不到傅景奕,傅晗自然地搭话:“你还问他,你不是最知道了吗,像你们这种人哪有什么假期,天塌了都要忙完再死。”

徐蓁蓁不高兴道:“大好的日子,你怎么那么晦气,死呀死的挂嘴边。”

方淙言站在她身后看了一会儿,说:“你怎么玩起股票了?”

她盯着屏幕只把脸侧了一半,食指压在唇上比了个“嘘”。

菜都上齐了,傅景奕压轴登场。

徐蓁蓁展示了自己的金桃跟方淙言带来的山参,追着要傅景奕表示,傅景奕只递了个文件袋过去,但傅明华打开仔细看看,眉开眼笑:“这是西部陆海新通道的路线图。”

傅景奕说:“之后给我们开辟专线,费用再降2个点。”

徐蓁蓁见傅明华笑得开怀,又去催傅晗:“小晗怎么忙得饭也不吃了?”

那边傅晗叫了声“好啦”,也不记得自己坐太久压麻了腿,一下子蹦起来,差点拿不稳把手里的电脑摔了。就用一条腿蹦去给傅明华看。

傅景奕瞄了一眼,说:“长本事了,会玩股票了。”

傅明华笑眯眯道:“你讲讲,这怎么个说法。”

傅晗依偎着傅明华的胳膊,俏皮道:“科技公司是爸爸创办的第一个公司,虽然现在早就不是我们主要盈利的板块了,但是意义不同。我今天用科技公司的股票赚了一百万送您当贺礼,就祝爸爸青松不倒,长命百岁。”

傅明丽这时端上了老火靓汤,张罗道:“大家把酒满上,一起敬寿星一杯吧!”

几条手臂向着傅明华的方向举起,桂姐插空掀开了玻璃盖子点着了醉虾,没成想醉得不够,几只燃烧的虾子霎时炸了出去。

方淙言眼疾手快,一巴掌就打掉了飞向傅晗的那只,徐蓁蓁眼睁睁看见方淙言护住了傅晗,自己被烫了个正着,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似的叫不出声,好像也不觉得疼了。

送她回家的路上,方淙言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沉默,徐蓁蓁摩挲着手背上的红印,突然有些凄凉地说:“还是不太一样呢。”

方淙言一向只在她面前展示自己善于倾听的一面,竟接口问了:“什么?”

“我们。我,和傅晗。”徐蓁蓁扭开脸,只望着方淙言在车窗玻璃上的倒影:“那次舞会的时候你说,其实我们一点都不像。我就想问你了,那你更喜欢我们哪一个?”

方淙言捏着方向盘,目视着前方车道:“蓁蓁,像我们这种人的婚姻,无论和谁结婚,都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徐蓁蓁咬着嘴唇:“不是那样是哪样?这又是什么定死的规矩吗?就没有例外吗?”

她等了久久,只等到方淙言说:“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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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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