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九

十九

老神婆当然不认得归真,但珞珞绝不能被劫走。她高声喝道:“拦住他!”

听这不自量力的话,归真懒得搭理,他更关心怀里的珞珞。

幸好唤醒他并不难。珞珞悠悠转醒,一睁眼竟然真的见到师父,顿时大喜,正要开口,归真眉头一拧:“闭嘴,回去再说!”

珞珞缩了缩脖子,知道师父很生气,只敢眼巴巴地偷看他。这样仔细一瞧,才看清师父鬓边多了许多白发,容貌也沧桑了些。他想问原因,又不敢张口,隐隐意识到这一定与自己有关了。

与此同时,村民听从老神婆的话围上来。归真无心纠缠,抱紧珞珞即欲踏风而去。可当他发力,却觉得身子笨重得如同脚下坠铅,这感觉从他登仙之后就再没有过了。归真心里奇怪,来不及多想,扫了眼围上来的村民,低声叮嘱:“把眼睛闭上,没我允许不许睁开!”

珞珞猜到他是要动手的,但这时他再无抗议的理由和勇气了,只得乖乖照做。

归真手里能用的唯有拂尘一柄。足够了,他想。手中拂尘迅疾如风,一抽一扫间,便是数个村民横飞出去。脚下再时不时挑起些石子飞踢出去,便又是几人负伤。

仙人的修为到底是**凡胎无法抗衡的。即便只靠蛮力,很久以前他也曾征战沙场,怎会在眼前这些干巴巴的山民手上吃亏。

老神婆看出他与众不同,便拿出采茶女给她的哨子用力一吹。这边归真正要扫开眼前提着骨头棒子的独眼老太婆,突然听到一阵尖锐的哨声袭来,双耳近乎失聪。他下意识捂住耳朵,却被眼前的瞎眼婆来个当头一棒。

原来瞎眼婆眼睁睁瞧着身边人变成一堆白骨,失落一阵后,不等老神婆发话便抄起他的腿骨冲过来。她下手毫不客气,边打边厉声斥骂,俨然失心疯了。对她来说,世上已无可挂念的人,对眼前事是该敬畏还是逢迎都变得毫无意义。此刻的瞎眼婆,只想打死让她彻底失去亲人的罪魁祸首。

珞珞也被哨声扰得头昏脑胀,听见瞎眼婆的打骂,只能紧紧搂住归真求她手下留情。那哨声对五感通达的仙人来说难以忍受,加上瞎眼婆的捶打,归真脑子里嗡嗡作响,头痛欲裂。他捂住了耳朵便顾不上头,挡住了敲打又扛不住哨声,身子又沉重不堪用。一时间气血翻涌,怒而挥袖,顾不上收住力道,将眼前的瞎眼婆一掌震飞出去。

飞出去的瞎眼婆撞在树干上,登时没了动静。

归真右手发力,在左臂上割开一道极深的伤口,钝痛刺得他得以短暂清明。他抓住这一刻,将围过来的人打散,紧接着又击碎了一堆扑过来的腐尸。归真暗暗惊诧于那老神婆凡人一个,如何能催动这样的死物。但他没时间琢磨,趁着无人袭扰的间隙,捡起一枚石子向那还在奋力吹哨的老神婆一弹,当即贯穿其眉心。

老神婆死了,众人群龙无首,又自知难以抗衡,不敢再上前。不过此时的归真也极为狼狈,双耳流血,一时听不见任何声响。所幸珞珞完好无损,缩在怀里一声不吭。

归真疲惫地叹口气,未多想,便动身离开此地。

四周总算安静下来了。

珞珞心里七上八下的,小心翼翼道:“师父,能睁眼了吗?”

“当然。”这回答很是轻快。

珞珞睁眼,见眼前的“师父”满面春风,不禁皱眉:“师父,你的白头发呢?”

“当然是因为……”“归真”低头扫他一眼,发现孩子眼里满是怀疑,也就不再伪装,索性变回采茶女的模样。珞珞见状,脸色大变,当即挣脱她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跑。

可他跑了没几步又停下来。这哪里是他方才所处的山头,根本就是分不清虚实的困境。没有师父,没有瞎眼婆,没有村民与尸骨,好像从他在祭台上到被归真救下的那一段经过都是假的。

珞珞有一瞬间几乎要哭出来,师父明明来救他了,却又把他弄丢了。

他高声呼喊着师父,但没得到任何回应,反而是采茶女的笑声没完没了地闯进耳朵。珞珞抓狂扑向一棵树,连踢带捶,像要靠蛮力击碎眼前的幻象。岂不知这幻境并非琉璃易碎,他这番踢打,得到的只是拳头上的细小伤口。

采茶女不知何时到了眼前,一掌握住他的拳头,笑盈盈道:“你答应过我的话,可不能食言。”

珞珞又一拳挥去,吼道:“滚开!”

采茶女闪开,又道:“你若不帮我,可就没法离开这里了。”

“滚开滚开滚开!!!”珞珞捂住耳朵紧闭双眼,试图以接连不断的咆哮去掩盖她的声音。然而采茶女的气息无处不在,即使这么做,她也能出现在眼前的一片黑暗中,告诉他无法拒绝自己的要求。

珞珞咬牙切齿,不再回应她的话,而是缩在地上,团得紧紧的,像只小刺猬一动不动,企图消极而被动地保护自己。

就这样过了许久,采茶女的身影和声音终于消失了。周围响起风拂过草木时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人的沉重呼吸声。珞珞恍然发觉自己还在一处温暖的怀抱里,遂睁眼抬头,正好撞上师父无奈的目光。

“挨打的是为师,怎么倒像你受了委屈?”

珞珞缓缓伸手,摸摸他鬓角的白发,泪水瞬间涌出来。

“师父,我错了。”

“知错就好。”归真平静道,并未追问他错在哪里。

是师父。珞珞暗喜,连忙搂住他的脖子,亲昵地拱了拱,又问:“师父怎么找到我的,找了多久?这是什么地方?咱们接下来去哪……还回原来的村子吗……”

归真一一答了,唯独提到原来的村子时,顿了顿,只道是再议。

珞珞稍稍失落了下,可想到这次确实是自己闯祸又落难,不该再任性下去,只好闷声任由归真抱着,享受起这份安宁。

耳边的呼吸声愈发沉重了。珞珞感到奇怪,又仔细瞧了瞧,才发现归真头上、手臂上又涌出新鲜的血。他才想起自己好歹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相当累赘,于是打算跳下来自己走。

可归真紧紧箍住了他,不让他远离分毫。

“师父,你伤得有点重,让我自己走……”

归真忽然停下身,目不斜视地盯着他,渐渐露出了狰狞笑意。

珞珞一愣,心瞬间跌到冰窟里。

眼前人伸手,在孩子面前将自己的皮相用力一扯。于是珞珞眼瞅着归真的脸被扯到变形、撕裂,皮下的血肉、眼珠,以及白骨**裸地贴在他眼前。

珞珞“啊”了一声,坠在地上,惊恐地望着眼前的“人”,浑身软弱无力。

此刻天上最后一缕光被吞噬。食甚,天地黯然无光。

一片昏暗中,四周的山野褪去表皮,露出业火焚烧的本相,中有尸山堆叠,血海滔天。无数已经**了的尸身踩着他人往上攀爬,不慎跌落者即被血潮吞没。这处屠戮无辜之人的山村,经年累月积攒了太多怨气,竟成了一幅地狱变相。

而这出人间炼狱的主宰者,此刻也化为一具血腥腐臭的躯体立在眼前。血肉如岩浆翻滚,偶有滴落,灼烧出一缕黑烟,吐出阵阵恶臭,熏得珞珞几欲晕厥。无数被吞噬掉的魂魄顶着模糊的脸在岩浆中翻滚、淹没,忽地腾出一张鬼脸,张开血口吞食下周遭能吞食掉的一切,声音传入耳中仿佛是在生啖活人骨肉。偶有被吞掉的脸发出刺耳尖叫,令人头皮发麻,目不忍睹。

珞珞好不容易往后挪了一挪,忽然有人抓住他,他回头,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扑过来,凄厉喝道:“杀了他!……”

珞珞惊得大叫一声。

“你乱叫什么?”又是归真的声音,颇有些疑惑和不解,“难不成这就喝醉了?”

珞珞从瑟瑟发抖中回过神,意识到那是师父在同他说话。他张了张嘴,不知如何答复,支支吾吾的模样将归真看笑了。归真呵呵笑道:“果然是醉了。”

这哪里是珞珞见过的师父,师父现在的样子倒像在和什么知心的人交谈。

“醉了就不要再喝了,青鹄。”归真一把夺过他手上的酒壶,自己饮了。壶口水渍与双唇相叠,和着酡红的脸颊,证明他才是醉了的那个。

“你叫我什么?”

珞珞看看自己的身体,分明是个成年男子,困惑不已。

归真愣了一瞬,本想嘲笑,看他神情迷茫,于是坐直身子,正色开口。还未出声,那张脸便开始扭曲、剥落、露出岩浆血肉,并似毫无知觉般地继续说道:“青鹄。”

方才不过是一瞬的着魔,眼前的景象就又变回了血池地狱,而那具血尸坐在珞珞对面,问道:“如何,听清了吗?”

珞珞呆愣愣的,他有些崩溃,不知该对眼前景象作何反应。

又有一只手扒了扒他的衣袖,珞珞稍稍偏头,看见一张痛苦的血脸对他道:“杀了他……”

四面八方爬过来形形色色体无完肤的人,有的爬到血尸身上啃咬,被甩到血海中嚎叫,有的哀鸣,有的怒骂,有的埋怨……积攒了千八百年的怨念仇恨不断冲击着珞珞,扎根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过去的他被保护得太好,因此在铺天盖地的怨气面前不堪一击。此刻的他只会软弱地重复:“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这就是我日夜经受的折磨。”血尸俯身附在珞珞耳旁蛊惑,“你不是想拯救世人吗?青鹄,我也身在苦海,不如先救我。”

珞珞已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了,很快,又坠入一片泡影中。泡影中一具光洁**的少年身体正缠着他,珞珞顿时汗毛倒竖,随即被一股力道拉出梦境,睁眼的同时气喘连连,大汗淋漓。

他低头瞧瞧自己湿漉漉的□□,再看看布满青筋与厚茧的双手——不知自己又在哪个幻境里。他赶忙找到盆水,扑过去试图看清自己的脸,可水面倒映出的却是血尸的脸。

“原来你就是那和尚,怪不得气味如此熟悉。”血尸咧开血口狂放大笑,“你在无极山的日子想必熬得很苦,可笑,实在可笑……”

珞珞一手掀翻了水盆。

他跌回血池地狱中,已经越来越搞不懂自己到底在经历些什么了。疲累感爬上身,令他一动也不想动,只想等那血尸尽快做个了结。

可惜事实并不如他所愿。珞珞在各种幻象间来回折返,成了被人不停弯折的一根金丝弦,绷断在即。哪怕见到归真,珞珞也不再求助,因为他知道眼前一切都是虚幻的,师父从未来过这儿。甚至,他连自己是谁也是模糊的,他好像是各种各样的人,甚至是只鸟,又好像是自己,一个师父口中“天赐”的孩子。

他像被甩出身体的游魂,不知道该回归何处,看着一段段经历如走马灯一般,开始怀疑名为珞珞的自己是否曾踏踏实实地存在过。

如此往复不知多少个回合,珞珞双目失神,失去挣扎力气,不再对脱离困境抱有期望。

然而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片刻间,因为天上刚刚破出了一道光。

天地生光。方才血池地狱的景象潮水般退却,血尸也恢复了本来的皮相。尸身与白骨铺到了山坡下方,山间哪还有归真的身影。尔音得意地笑了,为自己略胜一筹而庆幸——除了归真追来的速度有些快之外,一切还尽在掌握。

他将怀里失去反抗意识的珞珞放在祭台上,抚摸孩子的额头,轻声细语:“青鹄,你若心甘情愿地帮我,咱们就都能解脱了。”

听到他叫自己青鹄。珞珞脑海里最后一根弦断掉了。孩子张口,嗓音喑哑。

“你愿意舍弃自己,献出身体吗?”

“……愿意。”

尔音嘴角终于浮现出真情实意的喜悦。

“那就出来吧。”

老神婆画在地上的法阵被咒声唤醒,散发出妖异的光芒。珞珞则在咒声中彻底失去意识。

天上乌云翻涌,雷电自云隙泄出。天象开始变得怪异,残缺的太阳还挂着,豆大的雨点便已砸了下来。尔音抬头望天,他预感到接下来将面临怎样的风险,可又不得不冒险,否则身魂崩散是迟早的事。

这么多年过去,他被师祖诅咒,被同门追踪,被自己虐杀,身体和拼凑起来的魂魄早已撑到了极限,而凡人献祭的魂魄又满足不了他。尽管缝缝补补得来的魂魄让他体会到了为人的妙处,但他觉得自己只是个拼凑起来的人偶,再怎么装得像个人,还是存在不协调之处。

他无法理解人之间的复杂情感,譬如当下无人能救他于水火中时,那种焦灼的、难耐的、迫切想要他人共情的、秘而不宣的感受到底是什么。

思来想去,尔音觉得,能彻底挽救他的或许只有自己的师尊闻天了。

为此他曾屡屡试图将闻天的元神安置在凡人身上,但都失败了——那些个凡人总会迅速死亡腐朽,徒留一堆白骨。一来二去,尔音也就放弃了这办法。

后来他想起珞珞,想起那孩子身体里运转的可是青鹄的元神。可惜初见时的他过于心急,也错失了机会。不过当他打定主意用珞珞的身体来安置闻天后,便一步一步设下陷阱,终于在今日得手了。

至于青鹄的元神剖出来后该怎么处置,他毫不挂心。眼下真正让他感到惋惜且棘手的,是没人能代他施法,只能由他亲自动手。

如果一切顺利,闻天重塑肉身,他就可以恳求闻天一次又一次地献祭,直至他得到一个完好的体魄,不必再忍受魂魄互斥的折磨,直到他能够真正地理解为人的喜怒哀乐,去感受活在世上所能经历的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尔音觉得闻天一定会帮他,他觉得自己要的并不多。

天上隐隐雷动。

远在山外抱着孩子疾行的归真突然停下脚步。他感受到一股很强烈的气息,像山巅凛冽的风,或隆冬夜雪,是魂牵梦萦多少年的、已经有些陌生了的气味。

归真疑惑地瞅向怀里安安分分的孩子,盯了半晌,恍然如遭雷劈。他默念几声,怀里的孩子当即散了形,变回一截粗糙的木头人。归真爆了粗口,骂这个沾了珞珞气血的木头人,骂自己竟然上了障眼法两次当,更骂始作俑者。

他立即调头往回赶,心跳得极快,担忧着珞珞会因自己的疏忽而遭遇不测。但等他赶回祭祀的山头后,还是来不及了——珞珞一动不动躺在祭台上,神魂游散在血障内,更让他窒息的是祭台旁站着的竟是尔音。

归真脑子里霎时间一片空白,意识还未归位,身体便已冲了出去。

见到尔音的一瞬间,他就想明白了前前后后发生的事原来都是尔音在搞鬼。他确信利用沾有珞珞气血的木头人以偷梁换柱这样的办法,是从山塘边龙王庙的“偶遇”那时便开始铺垫了。

见归真冲过来,尔音并未慌张,仍不紧不慢地吟诵着。他知道归真绝无可能破开眼前这层血障。

他在血障里,见归真形迹癫狂,目眦欲裂的模样甚是可怖。他见归真穷极所能,试图同样以血术破法但却屡次失败,最后绝望至两眼干涸,跪在血障外如同枯枝飘摇。

尔音看到这轻轻笑了下,不禁为人之间的牵绊感到有趣。

手中忽然光茫大盛。隔绝了外界一切声息的血障之内,升腾出的迷乱尘埃终于汇成一团,当中涌动着微光。尔音喜出望外,在归真一声声的嚎叫声中,将手探向其中。

就在此刻,一道天雷骤然落下,正好霹中他。

血障破了。

血气弥漫中,尔音伏在祭台边上。因那道天雷,他元气大伤,离魂征兆袭来。他死死扼住喉咙,强忍住了作呕的反应。但归真仍然一掌将他震得口溅鲜血,随即夺回珞珞。

归真将孩子揽在怀里细细观察,费尽心思试了种种回魂办法,但都失败。珞珞神魂脱体已成事实,再这样耗下去不但会失去生机,躯体也将和死物无异。

归真岂肯接受,一把将倒地不起的人抓过来,恶声命令:“给我想办法让他活过来!”

尔音此刻只觉得体内那些魂魄急欲挣脱,浑身抽搐。神智混乱的他激烈反抗,但因元气大伤而敌不过归真,被一拳打倒在祭台上。那祭台亦受他连累,生生碎成了一堆乱石。

归真看出他的异状,念了道缚咒暂且缓住了。尔音得以清醒,看清眼前人后,竟是不屑一笑。归真气极,脸上也扯出个扭曲的笑容,紧接着扭断了他的胳膊。

他在尔音惨烈的叫声中将其骨头寸寸捏断,而后施术将之愈合,又重来一遍。待他再次将之愈合后,尔音气若游丝:“我受那些魂魄反噬自残自虐多回,可没一回像你这般恶毒……啊!……”

归真懒得与他嘴上争强,继续方才的动作。他数次逼迫尔音想办法将珞珞神魂归位,都被笑痴人说梦,于是手段愈发凶狠。数轮下来后,尔音渐渐吭不出声了。归真见他眼神涣散,自身怒气没能宣泄,反而绝望浮上心头。

人在疯狂到极点后,反倒会平静下来。归真身心疲惫,跌坐在尔音身边,再一次愈合了他。他不再癫狂,平和的语气中甚至有一丝哀求:“告诉我,怎么能让珞珞恢复成原来样子。”

“他是自愿的。”尔音嗤笑出来,“你应该明白,自愿去死的人,唤不回的。”

听了这话,归真双手颤抖,只想将眼前人撕碎。但他僵了会儿,长吐口气道:“再这么耗下去你还是什么都得不到。只要你肯让他神魂归位……你想要什么,大可以用我来换。”

这次尔音像是在认真考虑了,不过思索良久后的回答并不令人满意:“想要他神魂归位不难,只要乾坤倒转,江水西流,斗杓自北向东,星辰西升东落……就能做到。对,什么都能做到。”

说罢窃笑不止。

石堆里的人像滩烂泥躺着,任由雨水冲刷浑身血污。归真面无表情地盯了他一阵,忽然伸手往他胸口衣襟里一探,掏出个锦囊。归真一下便猜出那里面藏着什么东西,放在手中颠了颠。

本来浑浑噩噩的尔音顿时投来极其狠毒的目光,挣扎着吼道:“还给我!”

归真神情木然:“你是不是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他将锦囊丢回尔音身上,手中幻化出怀无山弟子曾赠予他的千里传音,放到嘴边吹起小调。尔音认出那东西的作用,顿时脸色大变,翻身便逃。归真并未去追,而是驱使几枚锋利的石子追着他。但尔音急于逃脱,即使被石子挑断了腿筋也坚持用四肢爬行,身形跌跌撞撞的,全然顾不上污血淋漓在泥水中。直至数道身影伴随烈风降临,将尔音缚牢,归真才停下动作。

至此,致使怀无山仙门覆灭的祸首在逃亡千百年后终于被同门捉拿住。当归真再见到这些怀无山的幸存弟子,不禁惆怅年岁蹉跎,上一次相见,他们还都是少壮之年,如今皆已青丝挂霜。若不是平日修行能够延缓衰老,加上玉京仙乡的滋养,这些人恐怕也等不到这天。

交代完事情经过后,归真拒绝了同回的邀请,目送那些人踏上归途,直至见不到人影。

雨水来得急去得也急。西南天空上,还有一丝黑边的太阳穿行在乌云中。归真浑身透湿,又坐回乱石堆里,望着眼前的狼藉,面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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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中客
连载中晴山晚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