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希戎心里很清楚，新闻中经常提到的那个杀人犯食人伥并不是他，但今晚公园里的那个人确实是他杀掉的。
用“杀掉”来表达也不太准确，更严谨地来讲，那个人是因为听从他的“想法”心悸而死的。
约摸着是从幼儿园的时候开始的吧，那时关希戎很喜欢玩弄公园草地里的蚂蚁，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蚂蚁们似乎能听见他的心意，他在心里想象着让它们搭建起一座城堡，它们便真的搭出了城堡。
只要他集中注意力，动物们总是会力所能及地满足他的各种想法。
意识到自身有所怪异后，关希戎时刻小心注意着，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而是将这个能力作为一个秘密藏在心底。
除了偶尔让路边的野狗闭嘴，他从未特意使用过这个能力，但让一个活生生的人死掉，还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那个人凶神恶煞地提着箱子出现时，关希戎实在是太害怕了，他无处可逃，只能钻进凉亭的椅子下躲藏。
“拜托了，快点去死吧。”
仅仅只是心中一念，等关希戎回过神来时，那个人已经趴在桌子上，抽搐不止。
起初他以为那个人是心脏病发作，便想趁机逃走，可那个人却一把拉住了他，情急之下，关希戎从书包里拿出了美工刀，切开了那个人的喉咙。
人生中有许多第一次，例如第一次爬山、第一次被父母批评、第一次和同学打架……虽然每个第一次并不一定有什么好的体验，但至少都有某种让人印象深刻的新鲜感。
看着那个人因为鲜血喷涌而奄奄一息时，关希戎知道自己杀人了，对于第一次杀人这种事情，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触动，既不觉得开心也没感到害怕，就好像吃饭时要咀嚼食物一样平常。
他只担心杀人这件事被人知道会有麻烦，便绞尽脑汁思考着要怎么处理尸体。
没过几秒钟，他想到一个非常完美的办法。
只要把现场模仿成某个未被缉拿归案的杀人犯的风格，就没人会怀疑是他了吧。
趁那个人还未完全咽气，关希戎马上又用美工刀切开了那个人的胸膛，因为父母从事生物学研究的缘故，从小耳濡目染的他也有做过小动物的解剖实验，所以挖走那个人的心脏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最后的结果如他所愿，警吏们自然而然地把这起案件关联到食人伥名下，带头的官吏又是他的舅舅，没有人会想到是一个即将小学毕业的孩子干的。
楼下传来叮铃哐啷的动静，关希戎知道是姐姐林胤龙回来了，便赶紧把罐子藏到了书房的收藏柜里。
由于父母工作上的关系，家中收藏了不少珍稀生物的标本，全都放在了书房里。
书房虽说是父亲林伯承的私人藏馆，父亲却并不会常进来，里面很多藏品都已积灰，家里现在只有关希戎会出于好奇进来收拾，自然而然的，书房最后也就成了他写作业的地方。
“戎，我肚子饿了，你有给我留什么吃的吗？”林胤龙在楼下呼喊着，习惯父母不在家的她，最喜欢的就是品尝弟弟做的美味佳肴。“戎？你睡了吗？为什么家里灯都不开。”
将罐子藏好之后，关希戎换了一身睡衣，随后不紧不慢地下楼。
“先生不是说了嘛，让我们积极响应节能减排，为贫困地区节约电力，我一个人在家用不了那么多灯，就都关掉了。”
林胤龙翻了个白眼，“就算整个城市都拉下电闸，贫困地区也不会有多少电的宝贝，他们要是想有电，就应该同意建设核力发电站，或者在荒漠地区种满光伏板。”
“有几个薄饼，已经凉了，需要给你热热吗？”
“不用了。”林胤龙一把夺过篮子，“你今天又出去接济流浪汉了吗？”
关希戎摇了摇头，“没，是遇到舅舅了，今天晚上他刚好在附近的公园里工作，忙的都没时间吃饭。”
“舅舅？马上家族内就要选继任者了，他还在官府干不着调的刑事工作吗？”
“舅舅是不想和妈妈竞争吧，毕竟妈妈现在最被族母看好。”
“唉……年轻力壮的大好青年不去争，跟个老头子一样领着死工资当公仆，真是没出息……”
林胤龙一边吃着薄饼一边埋汰着关钺，她狼吞虎咽的粗鲁吃相简直和关钺一模一样，关希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便安静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寻找着有意思的电视节目。
与这个年纪的其他孩子不同，比起动画片，关希戎更喜欢看科教频道的新闻资讯，因为上面经常会有父母公司的采访节目。
「……近日，瑞米集团的董事会成员，林伯承、关翎夫妇出席朝廷内部的科研探讨会议，据相关知情人士称，关氏夫妇针对近十年来困扰帝国的畸子症问题，提出用辅助生育机械——人造子宫“息壤”来培育婴幼儿的方案。目前该方案尚未获得皇帝陛下的签署认可，但民间学者一致认为，该技术或将扭转人口日渐衰败的现状，并进一步在社会文化等诸多层面上产生前所未有的影响……」
“噢……爸爸妈妈好厉害，都已经能去朝廷进谏了。”关希戎惊叹。
息壤的使用最早能追溯到数十年前，那个时代的息壤数量有限，仅能为富人们提供克隆爱宠的服务，关希戎的父母也曾是该项目的研究者之一。
自从耆辉帝为求长生解除了一系列伦理禁制，再加上畸子症的肆虐，这项原本被层层管制的技术开始了飞速迭代发展，在成本、安全性、产业规模等方面有了大幅度提升。
「……针对该方案的实施，本台随机采访了几位国民询问意见。」
第一位受访者是一名已婚妇女。
「“关氏夫妇搞出这种违反伦理道德的机器不是蠢就是坏！你想啊，我们普通女人花了十个月生下的孩子，那对孩子的感情肯定和机器生下的是不一样的。而且男人本来就不晓得女人怀孕时有多痛苦，以后要是都让机器来生产，他们会更加不尊重女性，甚至连婚都不结了！”」
第二位受访者是刚刚参加工作的男青年。
「“我认为这项技术很好。结婚要彩礼，要房要车，而且夫妻生活花心思经营还会有离婚的风险，要不是为了孩子谁会去结婚啊。万一妻子不检点，连孩子都不一定是你的，这些钱我还不如去瑞米集团那里订一个只属于我的孩子，省的遇到这些糟心事。”」
第三位受访者是文质彬彬的大学教授。
「“如果孩子可以在机器里生产出来，那就是商品喽，既然是商品，那么可以退货吗？订购者如果意外去世，或是有其他原因无法接收孩子，那被生产出来孩子将何去何从。会不会最终演化为某种新形式的奴隶制社会？”」
“真是聒噪啊，这些人。”林胤龙抱着篮子坐到关希戎身边，“明明都快灭绝了，还对鸡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计较。”
“他们的眼界受限于自己的生活环境，所以才不理解爸爸妈妈的用意吧。”
“和眼界啥的没关系吧，他们只是愚蠢，居然把现有的社会秩序、道德法律视为真理。”
林胤龙对京城居民的保守思想很有偏见，虽然他们一家也是京城人。
京城的老一辈们视双生子为不祥，姐弟俩从记事起就经常受旁人冷眼相待，母亲受不了那种氛围，便抛下富裕的生活，带着一家四口南下定居在相对开放的沿海吴地。
关氏家族经营着帝国规模最大的生物科技公司，瑞米集团业务涉及繁多，从各式农产作物的种子培育，再到珍稀动植物的人工繁殖，整个帝国大大小小的所有城市都能找到瑞米集团设立的分部。
不断扩张的集团各分部缺乏领导管理，从京城离开的关翎顺势接下了一所分部的管理权，几年打理下来，才摸索研发出了与集团主业极不相符的“息壤”技术。
关希戎不认为京城人都会抵制“息壤”技术，从感染率上来说，患有畸子症的京城权贵远超其他城市，他们应该更期待“息壤”技术才对。
肯定是“息壤”技术触犯了一部分既得利益者的财路，他们才想通过新闻舆论造势，企图阻止“息壤”技术的上线吧，关希戎猜测。
“怎么回事？电视坏了吗？”林胤龙说道。
关希戎看向电视，正常播放的节目突然画面闪烁扭曲起来，并伴随着刺耳的电子干扰音，持续了半分钟后，原本多彩明亮的节目已经被替换成了黑白色调的模糊画面。
一个头戴兜帽的老太婆出现在镜头前，她长相普通，面容慈祥，与路边的寻常老人家并无二致，却有着一对蛇一样的紫色瞳孔，在黑白色调中格外显眼。
“这又是要表演啥啊？”林胤龙皱起眉头。
「“叛神者关氏夫妇！你们妄图染指神权，这便是对你们的惩罚！”」
镜头一转，画面中出现了一栋商务大楼，关希戎和林胤龙一眼就认出那是母亲所管理的集团分部。
随着窗外传来震耳的爆炸声，电视中的大楼也紧接着被大火所点燃。
“这帮傻逼是想干嘛？”林胤龙破口大骂。
关希戎跑到窗边，眺望着大楼所在的位置，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经常出入的集团分部大楼真如电视中播放的那样，在夜空下熊熊燃烧。
「“关氏夫妇，你们不配掌握神卵，趁早将其归还原处，蛇神或许会原谅你们的罪行。”」
在信号被紧急切断前，电视里的那位老人又说了一句令人不解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