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向日葵

京城一所医院内。

画面闪烁的电视屏幕让人晕眩,加上喧哗的交谈声,原本已经熟睡的屠稚烦躁地把自己闷进被窝里,他不明白病房里另外几位老人家为什么这么有精神。

困意全无后,屠稚撑起身子坐在床上,想知道到底是什么片子让老人们如此上头。

此时应该播放深夜成人影片的电视台一改风格,居然破天荒的直播起了新闻节目。

新闻中说,几个小时前帝国电视台遭到了黑客入侵,实时直播了一段恐怖主义行动,南方的一家生物科技公司在直播中被暴徒引爆烧毁,目前在全国引发了轩然大波。

网络上有人扒出了恐怖分子的来历,那是耆辉先帝在位时期出现的一支宗教团体,名为虚真教,他们自称为真龙蛇神羲皇的使者,因向耆辉先帝献上一种名为“共欢酒”的秘药而红极一时,后又随着耆辉先帝的崩逝,新帝甫黎的继位而销声匿迹。

传闻虚真教中的不少信徒都是参加过豌豆战役的军士,现如今身居帝国朝廷要职,关氏夫妇曾是豌豆战役的亲历者之一,许多人纷纷猜测,他们也是虚真教的成员之一。

新帝甫黎体弱多病,关氏夫妇进宫面圣后便立刻得到了提拔,丞相殷氏更是对关氏夫妇赏识有加。

而虚真教最后提到的那个“神卵”,有人怀疑,那或许正是准备献给耆辉先帝的长生不老药,如今神药献给新帝,功劳都由关氏夫妇独占,引起了同教党羽的不满才招致了此次诛伐吧。

对于这些有过战争记忆的老人来说,最令人兴奋的莫过于错综复杂的高层权贵之间的内部斗争。

屠稚对老人们脑补的无聊政治斗争不感兴趣,睡前刚吃过药的他浑身酸涨,只想用一夜的安眠来让自己暂时摆脱痛苦。

电视切换到了其他频道,一伙极端保守分子正高举着火把,将一处宅邸团团围住,大批的警吏严阵以待,正守在宅邸大门外阻止他们冲入其中。

“呦!娃子你醒了?”睡在屠稚旁边的那个老人打了声招呼,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吵扰行为自责,相反,还试图让屠稚从中找到共同话题。

“娃子,你多大了啊?”

“13,兔年生的。”屠稚假装礼貌地回道。

“那你应该比他们还大一岁。”老人指了下电视,“这两姐弟才12岁,真是可怜啊。”

屠稚看了一下电视,两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正在警吏的护送下从宅邸内出来,坐上厚实的反弹轿车逃之夭夭。

“哦。”换上鞋子后,屠稚冷淡地离开病房。

“娃子,你去哪啊?”

“散步。”

下楼之后,屠稚在医院的花园中四处闲逛,他喜欢在夏天的夜里躺在草地看星星,但今晚乌云遮挡住了星空。

于是他闭上眼睛,在脑子里幻想那片看不见的璀璨星海,梦想着有一天能成为宇航员去宇宙。

蚊虫在耳边嗡嗡作响,却只把他当做一株寻常花草,并没有下口叮咬。

冰凉的体温,微弱的鼻息,满是药物的血液,在蚊子看来,一旦品尝这具送上门的美餐,会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吧。

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屠稚出生时正值畸子症流行伊始,母亲刚好在临盆期的最后几天感染了毒素。

由于感染时间不长,并得到了有效治疗,屠稚成功撑过危险期活了下来。

但毒素依然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破坏,他的一部分内脏存在不同程度的衰竭损坏,并时不时会头晕胸痛,按时吃药已经像吃饭睡觉一样习以为常。

“回去吧。”

看到自己所住的病房灯光熄灭后,屠稚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温暖的被窝,站起身的那一瞬间,他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供血不足,整个人就像断了线的人偶一样摔倒在地。

“啪。”

膝盖重重地砸在地上,柔软的草叶如同针扎般刺痛了皮肤。

突如其来的摔倒,让心脏受到了惊吓,开始不受控制的快速跳动,屠稚背靠路灯半蹲着,深呼吸静下心来。

有所恢复后,他从兜里的药瓶中倒出几片药片,苦涩的药片被他细细咀嚼着,看起来就像是在品尝清甜的奶糖。

连和同学一起拍毕业照的机会都没有,小学毕业前的这几天,病情恶化的屠稚只能终日待在牢笼般的医院中。

为医治他的病症,父母卖掉了京城繁华地段的院子,搬到了靠近这所医院的郊区地带。

除了图就医便利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帝国师资力量最强大的学府也坐落于附近,伏羲学院自建立以来已有数百年的历史,能在那里就读的学生不是朝廷权臣的子女,至少也是在某个领域叱咤风云的家族继承人。

凭借着几幅画作,屠稚在热爱艺术的贵族圈子中小有名气,在他们的介绍下意外得到了一个名额。

出身平民家庭的屠稚因此被家人寄予厚望,都迫切希望着他能带领全家飞黄腾达。

出院以后,屠稚经常独自一人在无人的小巷里练习自行车。

要让身体早点恢复健康,一定程度的运动是必要的,跑步对于屠稚来说起不到任何锻炼作用,只会让不堪重负的心脏备受折磨,于是医生建议屠稚尝试下骑自行车。

暑假的最后一周,找到诀窍以后,屠稚一个人骑着自行车跑到了离家很远的地方,在医院里憋了那么多天,能骑着自行车去欣赏沿途风景令他非常开心。

路过郊外的村子时,他发现了一块打理得特别精致的农田,从土壤的松软程度上看,似乎刚刚被人耕耘过。

与其说是农田,不如说是一个迷你森林,花卉、果树、蔬菜应有尽有,色彩不同的作物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各个区域。

周边一块锈迹斑驳的隐约显示,这里曾是种植草药的种植园,如今不知是什么原因,已经荒废多时,内里杂草丛生,使得路边的这块田地在其中格外显眼。

农田的一个角落里种植着几株向日葵,与屠稚喜欢在夜里看星星不同,向日葵总是注视着太阳。

屠稚喜欢向日葵,便找了一个合适的阴凉地,坐下来画起素描。

画画的途中,他胡思乱想着,向日葵如果种在火星的话,或者天空中又出现了另一个大功率培育灯,还会朝着太阳转动吗?如果人类遇到外星人,向日葵会成为维系两个种族和平的信物吗?宇宙里真的会有外星人吗?费米悖论会不会是胡说八道呢?

如果真的存在外星人,它们应该是友善的吧,毕竟都具备星际旅行的能力了,社会肯定有着高度的文明。

人类太愚蠢了,终日沉迷于各式各样的战争中。

先是刀戈铁马、枪林弹雨的战争,真正的和平从未到来,战争的规模不仅在不断扩大,还以各种不同的概念存在着。

这个世界战争不断,屠稚也深受其害,但他始终坚信,就在不远的未来,存在着不知和平为何物的和平世界。

画完一幅向日葵后,太阳也即将落山,屠稚收起自己跳脱的思绪,作罢回家。

直觉告诉他,农田的主人是个和善的好人,尽管今日没有遇见,但总会有机会可以见到。

翌日,屠稚在吃过午饭后马上来到农田,准备要认真地画一幅更好看的素描,如果农田主人在的话,可以作为礼物送给他。

正午的太阳十分毒辣,农田附近几十米处有一个公交站台,虽然离得比较远注意不到细节,但是能很好地观察整体。

屠稚坐在公交站台里专心致志地画画,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正在候车的几位阿姨在讨论他。

“这小朋友画画好厉害。”

“长得也好可爱,皮肤好白。”

“皮肤比我家闺女都细腻。”

一辆公交车停靠在站台,司机按了两下喇叭,屠稚以为是自己的自行车挡了路,回过头看着几个阿姨在公交车上朝他挥了挥手后,公交车就离开了。

尽管这里晒不到太阳,微风吹过时带来的热气也渐渐地让他口干舌燥,他环顾四周也没看到哪里有商店。

正当他一筹莫展时,一辆黑漆漆的豪车从村子中驶出,缓缓地停靠在他身边,不透光的玻璃让他根本看不清车中之人的长相。

“啊呀,小朋友你流了好多汗。”坐在驾驶位的女士放下车窗,从包里拿出冰凉的湿巾递给屠稚。

“谢谢。”屠稚心怀感激的收下,擦汗的过程中,还时不时地用余光观察着女士的外表。

她戴着一副很大的墨镜,配上柔顺的长发,几乎整张脸都被藏在黑影下,屠稚只能从中看到一张涂着昂贵唇釉的嘴巴。

“你口渴了吧。”女士注意到了屠稚起皮的嘴唇,“等我一下。”

她从车上下来,踩着高跟鞋钻进农田,从水渠旁边倒扣的花盆堆里翻动着,不一会后拿着一罐看起来像是啤酒的饮料递给屠稚。

“这个拿去喝吧。”

“西凉姜汽水?这是什么味道的饮料啊?”

屠稚没想到那种地方会藏有汽水,地面都烫得可以煎鸡蛋了,这罐可乐却十分冰凉。

“就是生姜味的可乐,我儿子喜欢喝的,用他的话说,这是充满智慧的健康养生碳水饮料。”

屠稚一口气喝下大半罐,虽然味道很怪,但称不上难喝。

“谢谢阿姨,您是这片田的主人吗?”

“不是哦,这都是我儿子打理的,就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女人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不过他下半年就要去住校,以后就没什么机会打理了。”

屠稚思索了一下,这位女士看起来非常优雅高贵,她的儿子应该也是伏羲学院的新生。

“伏羲学院的初中生吗?我也是。”

“是嘛?”女人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坐上车子离开。

屠稚在她走后,喝完剩下的半罐,正如女士所说的,这种饮料确实令大脑瞬间清爽,让他能有精力继续专心画画。

下午时分,隐隐约约响起雷鸣,等屠稚注意到时,天空已被乌云所遮蔽,一场大雨随时都有可能来临。

屠稚急忙骑上自行车想赶在下雨前回家,但是刚起步没多远就下起了暴雨,他不小心滑倒在了路边,自行车也因此脱链。

即使能修理好也无济于事,屠稚忍着痛跑回了公交站台下躲雨,他研究着路线图,好在刚好有能回家的车。

望着农田中的向日葵耷拉着脑袋离他越来越远,他的内心泛起一阵厌恶,鲜少出门的他从未有像今日这般讨厌下雨。

雨下了整整一天,在这一天里,屠稚虽困在家中无所事事,但思绪却已穿过漫天雨幕,来到了那片让他魂牵梦绕的农田。

等到雨停了后,屠稚又坐着公交车回来找寻自己的自行车。

令他难以置信的是,自行车完好地停在了田地边,链子也换上了新的。

一定是农田的主人帮忙的,屠稚四处张望,心里对那个陌生人默念着感谢。

离开前,屠稚从背包里捧出一个兔儿爷玩偶放在向日葵底下,他能拿得出手的好东西不多,这个玩偶是他自己精心制作的,希望对方能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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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羲帝国
连载中狄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