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青染嗜甜，自她入宫后，重华宫里无论是点心糕饼，还是果脯蜜饯都是常备的，只是明棠怕她又贪嘴牙痛，让莲生几人盯得紧。
但过来御书房送药也只是一时想法，哪里还能记得要带什么蜜饯。
她咬着下唇，眼珠轻转，目光落到明棠案上，瞧见她喝剩下的半盏茶，便忽觉福至心灵，带着小心提议道：“陛下，要不然多喝些茶水，把药味往下压一压？”
“这倒是个好法子，亏你想得出来。”明棠眉头微扬，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屈指去刮了下她秀气挺直的鼻梁，用气声嗔了句：“小没良心的。”
晏青染抿着唇角，脸上莫名又有些发热，正苦心斟酌其它法子，就见明棠将药碗托到唇边一饮而尽，喝完后只轻咳了一声，连脸色都没带变的。
她皱了皱鼻子，颇有些呛人的药味犹在，不由得怀疑起陛下味觉失灵了。
“这点儿苦算什么？”
明棠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想法，伸手接过莲生递来的茶盏，饮过一口就算压下了药味，又带着满目温情看向了晏青染，低声说了句：“比药更苦的东西，朕也早都尝过了。”
晏青染面上一怔，明棠已经转身回到了案后坐着，吩咐莲生道：“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皇后就留在这儿陪着朕，午膳时朕再领她回去。”
莲生应下一声，着手把药碗又收进食盒，向两位主子行过礼，就拿着东西离开了。
晏青染举目四望，大致打量了一遍这间宽敞的书房，目光最终又落在了正批阅奏折的明棠身上，忍不住问道：“陛下忙于公务，留我在这儿干嘛？”
明棠挥笔不停，头也不抬道：“朕知道在这儿待着没意思，才一直没让你过来，但你既然来了，就陪朕待一会儿又如何？”
“我又帮不到陛下什么，还恐怕让您分心。”晏青染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单手捧腮，望着笔耕不辍的陛下，有些无聊地踢了踢脚尖。
明棠轻笑一声，终于写完批复，停了笔抬眼看她，“这话说得不对，你怎么会让朕分心呢？有你在身边待着，朕才觉得安心，免于万般挂念了。”
她总爱说这些混不吝的暧昧言辞，从前把人逼急了，还能骂她一句登徒子，但现在晏青染逐渐听习惯了，两人又有了夫妻名头，虽然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但晏青染已经能做到自动忽略掉了，只当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移开目光沉默起来。
但明棠没见到她的反应，就有些不太满意，屈指叩了叩桌案，唤了她一声：“染儿。”
“有事就说嘛，又喊人做什么？”晏青染对她也不太满意，小声嘟囔了一句。
见她有些不耐烦了，明棠也不恼，依旧笑道：“朕刚喝了药，头脑有些混沌，字迹也看不大清了，你过来帮朕批几本折子，也算排解无聊，为朕解忧了。”
她说着话，伸手揉了揉眉心，又眨了眨眼睛，真似不太舒服的模样。
晏青染面露狐疑，起身走到案前盯了她几眼，又去看她方才批过的折子，分明笔锋有力，铁画银钩的，便又觉得自己是受了她的骗。
“后宫不得干政，妾不敢执御笔，更不敢批奏折。”晏青染义正言辞，直接拒绝了陛下的要求。
许是顾忌到皇后在殿内，蒋正极有眼色，方才出去后就没再进来，此时这间书房也就她们两个人，明棠直接面不改色道：“你不说，朕也不说，不会有人知道的。”
晏青染又道：“字迹不同，会被大臣们发现的。”
“那你把所奏内容读给朕听，朕自己做批复。”明棠铁了心似的，见招拆招。
晏青染又要反驳什么，明棠直接开口堵住了她的话头，冲她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她俩此时正面相对，只隔了一张桌子，晏青染撇着嘴，到底要给这位陛下留几分面子，虽然带着些不情不愿，但还是乖乖绕过去走到了她身边。
明棠往她手里塞了本折子，故意带着些揶揄道：“晏大小姐才名远扬，朕也是早有耳闻的，你总不能告诉朕，你识不到折子里的这些字吧？”
“陛下！”晏青染有些恼了，冲她瞪圆了一双眼睛。
“好了，朕不说了，还是正事要紧，这些可都是急奏。”明棠面上一本正经，伸手勾住了她纤细的腰肢，轻轻往前一带，就让人落进了自己怀里。
晏青染低呼一声，反应过来后已经坐在了她的腿上，正要挣扎起来，又被人牢牢抱住腰身，半分也动弹不得，只有整张脸不受控制地红了个彻底。
明棠凑到她耳边，压着嗓音道：“打开来，读给朕听，莫要耽误时间了。”
二人贴合得紧，晏青染甚至能清晰感知到身后的柔软，不由得脊背僵直，再加上她吐息温热，逐渐连耳朵都红了个透，只差从脑袋上烧出白烟来了。
明棠恍若不知，一手扣着她的腰，一手帮她把手里的奏折打开，继续在她耳边絮絮念叨：“御史大夫徐奉之上的折子，朕记得你和他家女儿关系不错？哪日朕若忙起来无暇陪你，你让人去宣她们进宫，陪你聊聊天儿也可。”
念叨完，依旧没听到晏青染开口，又忍不住逗她：“真不识字儿啊？”
“陛下……”晏青染红着脸，心里别扭极了，终于受不了要妥协，弱弱开口道：“读就读嘛，你先放开我，光天白日的，成何体统。”
“朕和皇后亲近一下，怎么就不成体统了？”
明棠又一心二用，和她说着话的时候已经大致把奏折上的内容看完了，却还不忘调侃她：“晚上同床共枕不见你害羞，这会儿又别扭起来。”
“你再这样，我回重华宫去了。”晏青染两颊微鼓，用力扒拉着腰上那只手。
明棠调笑归调笑，却不敢真的惹恼了她，见她自己较起劲来，眼睛都快红了，忙温声哄道：“好了好了，我不闹你了，咱们认真批几本折子就回重华宫。”
她也不敢再让晏青染去读什么奏文，把折子放回案上，又执起朱笔来，略加沉思后，洋洋洒洒写下几行字，就算是做了批复。
晏青染不想搭理她，自己扭过头去生着闷气。
明棠批了几本折子，晏青染趁她松懈，掰开她束在自己腰间的手，从她腿上溜了下去。
小皇后脸上带着窃喜，强装得一本正经，明棠看了她一眼，唇角微扬，到底没再多说什么，由她在一旁晃悠去了。
将一沓折子批完，明棠搁了朱笔，另换了一支紫衣狼毫舔足墨，一边思量，一边写下了几道谕旨，通读无误之后，就在上头分别又落了金印。
她手上沾了些印泥，抬眼瞧见在一旁无所事事的晏青染，又起了逗弄心思，便轻咳一声，唤了她的名字，等她凑过来之后，将那一抹朱色正点在她的鼻尖。
女子肤色洁白，衬得朱红更艳，明棠盯着看了几眼，就不加掩饰地笑出声来。
“陛下！”
晏青染虽然看不清自己鼻尖上沾了什么东西，但见她笑起来，就觉没什么好意，怒气冲冲地喊了她一声，恨不得扑上去咬两口解气。
明棠笑够了，伸过手去给她看上面沾着的东西，晏青染就明白过了她做了什么坏事，狠狠瞪了她一眼之后，扭过头去用力擦拭着自己的鼻尖。
“生气啦？”明棠站起身，贴近她轻声问道。
晏青染往旁边躲了躲，斜眼看着她，把小性子都摆在脸上了。
“朕错了。”明棠果断又认错。
可这回晏青染却学聪明了，再不轻易被她哄骗，立刻反问道：“陛下是不是欺我无力反抗，便有意戏耍于我，拿我寻开心呢？”
她说着话，眼睛就红了，盈盈地就要落下泪来。
“我孤身一人入宫，无依无靠，也只能由人欺侮了，更何况是陛下。”
明棠见她如此便有些着急，忙解释道：“朕和你闹着玩儿呢，并没有要欺负你的意思。”
晏青染才听不进她的话，不知道钻进了什么牛角尖，越想越伤心，第一滴泪落下来后就止不住了，死咬着下唇，却还是忍不住发出哽咽。
蒋正进殿后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景。
陛下也不知做了什么，让向来平易近人，总带着笑的皇后娘娘哭得梨花带雨，而她本人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连句哄人的话也说不出口。
这会儿倒不是他该来掺和的时候。
“陛……陛下……”蒋正硬着头皮喊了一声，果然见明棠冷着脸看过来。
他直接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恐陛下降罪，连忙开口道：“禀陛下，长平公主和魏王殿下正在殿外求见，请陛下指示。”
“他们两个过来做什么？”
“奴才不知。”
蒋正哆哆嗦嗦地磕了个头，脑袋都快低到地板里了。
明棠稍加沉思，正要开口吩咐不见，衣袖忽然被人扯动了几下。她收起阴沉的脸色看过去，晏青染已经止了眼泪，只是眼眶还是通红潮湿的，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见明棠看过来，晏青染也没有说话，只是又揪着她的衣袖扯了扯。
“让他们进来吧。”
明棠知道她的意思，是不想自己为了私事荒废了正事，便松口吩咐了一句。
蒋正领了命，迅速到殿外传话去了，明棠没摸到帕子，便捏起衣袖给晏青染擦了擦眼角。但她衣衫贵重，绣法讲究，袖口衣襟都带着繁复的花纹，那些突起的纹路触到娇嫩的眼周皮肤，不仅没显出体贴，还让她又受了一记冷眼。
她面露讪讪，收回手来负于身后，颇有些低眉瞬目的模样。
明梨和明桓从殿外进来给皇姐行了大礼，明棠背对着他们，倒是晏青染投去了好奇打量。
这两人年岁都不大，面上都还带着稚嫩。
明梨正逢二八，芙蓉花面，浓淡相宜，晏青染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她在眉眼之间与明棠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只是更多了几分小女儿家的娇俏。
明桓比明梨还小两岁，长得秀气文弱，看起来一板一眼的，颇有少年老成的模样。
二人自然也瞧见了站在皇姐身边的人，明梨尚面带犹疑，不知该如何开口，明桓却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口中唤了一声：“皇嫂。”
明梨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也跟着喊了一声，嗓音怯怯的。
晏青染眼中躲闪，含糊着应了一声，浑身都写着不自在，只好求救似的看向了明棠。
明棠终于转过身去看向她的手足，见明桓手里拎着个食盒，就知道他俩这次过来估摸也没什么正事，出言问过之后，果然只是来请安的。
皇帝抢亲闹得满城风雨，明梨怕无意碰了她皇姐的霉头，近日都再未入宫拜见，这两日风头变了，她对于宫里新进的那位中宫娘娘也颇有些好奇，就去找了明桓一起进宫。
本想先探探虚实，却猝不及防就见了面。
明梨心生忐忑，惴惴不安，向来沉默寡言的闷葫芦明桓却站了出来，替她挡住了来自于皇姐的一切问话，让她不由得对这位并不亲近的弟弟生出些感激之情来。
她偷偷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少年，还不到抽条儿长身子的时候，明桓的个子甚至比她还低一些，但是举手投足之间，已经足见了成熟模样，倒是和从前的唯诺大不一样了。
显然明棠也是这么想，打发了晏青染把明梨带回重华宫之后，单独留了明桓谈话。
“皇嫂。”
在她们走之前，明桓又开口唤了晏青染一声，把手里拎着的食盒送到她面前，带着些腼腆笑意道：“这是长平姐姐亲手做的糕点，请皇嫂一并带回去吧。”
说着话，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明棠，见她没什么反应，才悄悄放下心来。
晏青染接过食盒，轻声向他道过谢，又看向旁边面露羞怯的明梨，不由就端出了一些长辈姿态，笑着夸她：“没想到长平公主还有这般手艺。”
“闲来无事，以作消遣罢了，还望皇嫂莫要嫌弃。”明梨抿唇一笑，眼里亮晶晶的。
其实晏青染本人也只是比明梨年长一岁而已，但此时见她，就觉得十分可爱，仿佛在自己面前的真就是个年幼小姑娘。
她一时想不通这种没由来的古怪心态，索性就不再多想，一手拎着食盒，一手主动牵了明梨的手，两个人看起来亲亲热热的出了殿门。
明棠望眼欲穿也没等到她回头看自己一眼，不由有些挫败，又念及自己方才把人惹哭了，挫败中又多了几分心虚，种种心绪凝结在一处，最后唯余了一声叹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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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惹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