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栀影走过去,从另一侧车门上车,等车子上了路,恍然还有一种不真实感。车程不算太远,阮墨弦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七拐八拐的进了个什么巷子里,然后停了车,说:“我们下去走走,前面车过不去。”
方栀影答应着,跳下车来,本来应该挺困的,因着要和阮墨弦一起吃饭,陡然精神起来。
阮墨弦是真的对这一片很熟,这个巷子绕过去背后居然是个学校,路边到处都是吃的,什么米线了,黄焖鸡,还有麻辣烫……方栀影默默想,他还真是来吃饭的,不过挺奇怪,阮墨弦居然会来这种地方吃饭……都是一些学生爱吃的。
这时阮墨弦开口问:“你在想什么?”
方栀影实话说:“你不会要去吃一碗面吧。”
阮墨弦咧开嘴一笑:“前面确实有一家猪脚面挺好吃,走吧。”
方栀影半信半疑,最后还真的在那小面馆坐下了。半下午的时间,店里没有客人,路边上也不热闹,阮墨弦坐在靠门口的位置,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似的。两人面对面的互相看着,阮墨弦想起来问:“你吃猪脚吗?”
方栀影点点头,回忆起来:“读大学的时候,学校门口也有卖的。”
阮墨弦向老板要了两份面,然后惊奇道:“你居然也知道?那个位置不太显眼。”
确实不显眼,因为不是店面,也没有招牌,不上前去问老板根本不知道是卖什么,那里永远只摆三张桌子,时常都是满的,去晚了就没有猪脚只剩面了,好多同学都只是以为卖面的。
很快的,两碗面端上来,阮墨弦先把其中一碗推到他面前:“尝尝,看哪一家更好吃。”
方栀影用筷子夹起来咬了一口,吞下去,然后评价道:“我们学校门口的要稍微入味一点,这里的更软一点。”
阮墨弦也咬了一口,不太斯文的含着那口肉,不清不楚的说:“……你还挺认真。”
方栀影低下头,默默的吃起面来。他中午在剧组吃过饭,此时没有太饿,所以吃的也很慢。渐渐的,路边上多了一些人,还有推着车出来摆摊的,都是卖一些零食,小吃。面吃下去一半,方栀影问:“师哥是怎么找到的这个地方?”
阮墨弦讲的很寻常:“我经常来这边拍戏,没事的时候就出来转转,转着转着就找到了。”
没事就转,看来转过很多次,方栀影很奇怪:“没被人发现吗?”
阮墨弦一笑:“要发现了还能出来吗?我都是一个人来。”
一听就知道是背地里偷偷来的,方栀影确认似的:“也不带助理?”
“带他干嘛?”阮墨弦不满意了,“他宁愿给我打包带回去。”
方栀影又问:“那经纪人呢?”
提起经纪人来,阮墨弦更烦:“他要在我就别出门了,都大惊小怪的,你看这不是也没事吗?”
方栀影点点头,确实是没事,而且这地段也不像是有粉丝的样子,就算有,大概也不会想到阮墨弦会出现在这里,年轻人才喜欢追星,一个人太忙的时候,其实也没有精力去追星,而绝大多数的普通人都很忙。
吃完面,阮墨弦结了账,看上去跟没吃饱似的,也一点不注意形象,马上拉着方栀影在附近买这买那,连吃带拿,有的两份,有的一份,方栀影被塞了满手,明明还是大白天,却好像逛了一趟夜市似的,居然还有糖葫芦。
学校门口很快聚集着一堆家长,到放学时间了,人开始多起来,两人赶紧原路返回,方栀影一手提着打包袋,一手拿着串糖葫芦,阮墨弦很贴心的替他拉开车门,方栀影钻进去坐在副驾驶上,看着满手的小吃,感觉他就像刚刚放学被家长接到的小孩儿。
阮墨弦简直透露着一股子邪性,人也邪门,做的事也有点邪门。
方栀影正发神,阮墨弦问他:“你去哪?回剧组安排的酒店吗?”
方栀影赶紧点头,他觉得困了。
阮墨弦已经打燃火,车子拐出这条小巷,来到了大路上,他一歪头,见方栀影已经把那一堆打包的小吃放在大腿上,唯有那根糖葫芦还举在手里,不吃也不碰。
阮墨弦笑一声:“师弟,你再这样举下去它就要化了。”
方栀影盯着手上的糖葫芦,好久才说:“理论上它放一晚上也没事,顶多就是有点黏。”
阮墨弦一阵儿无声,紧接着突然嚷嚷起来:“我是在跟你讨论问题吗?”
方栀影一歪头,正要回话,阮墨弦又说:“你现在就像那吃不到零食的小孩,你望着它干什么?”
“……”方栀影张张嘴,小声说,“我没有。”
阮墨弦继续嚷:“没有你还不赶紧吃!”
方栀影又张了张口,然后扭过头去,将那串糖葫芦递到嘴边,一口咬掉了一个,细细的嚼起来。
阮墨弦时不时扭头,看到方栀影那鼓起来的半张脸,心里明明知道他在吃什么,却还是觉得他这样子像是含了一块糖,应该挺甜的,不然他怎么吃的这么慢……阮墨弦烦躁起来:“师弟呀,你是不是牙疼?”
方栀影将嘴里的山楂咽下去,纠正道:“牙不疼,肚子有点疼。”
阮墨弦抬起半边眉毛。
此时糖葫芦已经下去了一半,方栀影继续说:“我实在是吃不下了,有点撑。”
阮墨弦:“……”
“所以,能不吃了吗?”方栀影小心翼翼,喊他,“师哥?”
阮墨弦满头黑线,稳稳当当的将车停在酒店的停车场,然后一伸手:“拿来。”
方栀影迷惑道:“什么?”
阮墨弦眯了眯眼睛,不说了,直接拽着人家胳膊抢下那串糖葫芦,“嘎吱”咬下去一个:“下车!”
方栀影愣了一会儿,提着腿上那些袋子跳下去,阮墨弦也跳下来,无视周围人的注意,大大方方的进了酒店大堂,然后绕到电梯那里等电梯。
方栀影很快跟上来,也不吭声,电梯下到一楼,没有人,两人走进去,方栀影偷偷的瞄了两眼,不确定阮墨弦此时是什么心情,没话找话:“师哥也住这里吗?”
阮墨弦一歪头,眨眨眼,手上还拿着那串糖葫芦,看上去不像个天王巨星,和平常人一样接地气:“赵导安排我住这儿,反正也不出钱,不住白不住!”
方栀影不确定他说的是真是假,导演组都在顶楼,而演员们分散着住在每一层,除了《金风玉露》以外,还有很多其他剧组的演员也在,但很多演员大都不服从剧组安排,所以实际上这栋楼里到底住着几个演员,谁也不会清楚。像阮墨弦这样级别的巨星,如果来拍戏,就更不会住在这里了,一是私密度不够,二是环境不达标,知名一点的导演也不会住这儿。可阮墨弦不是来拍戏的,他不仅没带团队,助理都没跟过来,像是一个人。
方栀影有点相信了,先按下十楼,手指还抬在半空中,问道:“那师哥在几楼?”
阮墨弦低头一瞟,言简意赅:“十。”
方栀影将手缩回去,“叮”一声,电梯门打开,两人又一起走出来,还是没有人。
阮墨弦绕到后面去,方栀影走到哪,他就跟到哪,直到在一间门前站定,阮墨弦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饭都一起吃了,不一起睡吗?”
方栀影偏过头看了看,一言不吭,冷静至极,也就两三秒的时间,他摸出房卡来,又是“嘀”一声,两人一起进了屋。
天还亮着,两个人在一个房间显得拥挤,方栀影又不觉得困了,将那一袋子吃的放在桌子上,打开电脑,准备画图。
阮墨弦观观赏赏,不干正事,翘着腿坐在床上,好像来别人家串门的朋友,糖葫芦吃完了,方栀影也打开了CAD。
阮墨弦不翘腿了,凑过去看热闹,啧啧两声:“我要去告诉导演你在工作时间开小差。”
方栀影一抬头,无辜道:“已经下班了,师哥。”
阮墨弦一屁股坐在桌子上,用糖葫芦的签子敲了敲桌子:“拍戏这么忙,你还有时间画图?”
方栀影说:“我不忙,我时常无戏可拍。”
阮墨弦显而易见的又挑起了眉毛,方栀影发现了,赶紧说:“师父也说过类似的话。”
阮墨弦“哦?”一声,被带过来:“他说什么?”
方栀影想了想,模仿陈卫己的态度:“他说,搞建筑的都这么忙了,加班加点的画图赶方案,忙起来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你居然还有时间去拍戏!”
阮墨弦嗤笑一声,嫌弃道:“他那个人,同样一句话说几遍都不嫌多。”说完,他将签子丢进垃圾桶,拧着身子看了看电脑,问,“你还在弄那个酒店?”
方栀影点点头。
阮墨弦惊讶:“不会吧,那个钱老板那么好打发,用得着这么细致吗?”
方栀影答非所问:“图纸出来就要招标了。”
阮墨弦说:“所以呢?”
方栀影说:“方案越细致,将来咨询公司编清单就不会一直来找我。”
阮墨弦:“……”
这是一件什么麻烦事吗?明明画图才更麻烦吧,阮墨弦一皱眉:“找你不也就两句话的事吗?”
方栀影很诚恳:“两句话说不完的,他们都很话多。”
阮墨弦顿了一会儿,指责他:“你这还嫌别人话多呢,你拍戏的时候不是话更多。”
方栀影小声反驳:“拍戏有剧本,那不是我要说的。”
阮墨弦眯了眯眼睛,很无语:“你画图吧你!”
方栀影“哦”一声,竟真的进入了工作状态,阮墨弦无所事事,从桌子上跳下来,东看西看,发现《金风玉露》的剧本正躺在桌子另一边,他随手拿起来一翻,里面干干净净,别说做笔记了,连根画线都没有,可见极其不认真。
阮墨弦也不管方栀影是不是正认真画图了,马上给人捣乱:“就你这敷衍的态度,怪不得红不了。”
方栀影瞬间想到“不务正业”这个词,蔫蔫的:“可能我就是没这个天赋吧。”
“谁有天赋?”阮墨弦不满意,“哼”一声,告诉他,“天赋和努力永远成正比,若是你有七分天赋,那么你就只需付出两分努力,若是你只有两分天赋,那你就只好付出七分努力了。”
方栀影手上停下来,想了想:“还有一分是?”
阮墨弦靠过去,说:“还有一分是机缘。”
“……”方栀影愣了愣,这么说他是既没有天赋,也不思进取,甚至还很倒霉?
“为什么机缘占比那么少?”他问。
阮墨弦解释:“因为缘分这种东西很奇妙,可遇不可求。”
“那……”方栀影扭过头去看他,“师哥觉得你有几分天赋?”
阮墨弦朝他一笑:“我刚刚说了缘分这种东西很奇妙,而我占了五分,剩下的五分是努力。”
没有天赋……可全国的粉丝都认为阮墨弦是天赋型的演员,他天生就该吃这碗饭,更何况他手上奖杯无数,这难道还不够证明?
方栀影很疑惑,阮墨弦在床脚坐下来,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方栀影的电脑屏幕,然后很是无所谓的开始爆料:“我也不是天生就会演戏的,我认真学过表演,上过很多表演课、台词课,网上传的神乎其神,不过是因为他们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方栀影也是刚刚才知道。这是阮墨弦口中说的那五分努力,剩下的五分是公司的力捧与造势。时势造英雄,赵衡在乱世之中敢一争天下,是因为他有一个好出身,身后还站有赵督军,而阮墨弦能在娱乐圈杀出重围拥有一席之地,不外乎也是因为背靠大树好乘凉。
方栀影貌似对此不感兴趣,“哦”一声,转回头去了,他又开始画图。
阮墨弦看了一会儿,悄声问:“我记得你是学建筑设计的,怎么会去做室内设计?”
方栀影没什么反应:“致远现在有很多团队,几乎每个专业都涉及,我也不常做室内,算上这个项目,我也只是做了两个。”
不是熟悉的领域,居然还这样认真……阮墨弦不可思议,好奇道:“第一个项目也是酒店吗?”
方栀影握鼠标的手显而易见的一顿,另一只手也停在键盘的空格键上,“嗯”一声,说:“是程阁乡。”
阮墨弦若有所思,沉默半晌,突然换了个话题:“你想成名吗?”
鼠标又开始动了,方栀影对此反正淡淡的:“以前想的,现在不想了。”
阮墨弦问:“为什么?”
方栀影说:“大概梦想成真了吧。”
“成真?”阮墨弦瞧着他的背影,互相看不清表情,“如何算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