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别动。”林殊绝看着愈发靠近自己的许无忧,不禁拽紧前襟,皱着眉头,用不上力,声音轻飘飘的警告,当真是让孩子听了都觉得没有震慑力。

“我看别动的应该是你。”林殊绝撇撇嘴,伸手想拽开林殊绝冰冷的手,“不是,你把我当禽兽了还是怎么,你要是个女的,我还真想干点什么,可惜,你是个男的。”

“那还请先生放手,我心里清楚,自己的伤究竟如何。”不知怎的,许无忧似从这张风华绝代的脸上看出一丝愠色,林殊绝拍掉他的手,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殊绝,你......”林殊绝肯定是生气了,许无忧暗自想着,他脸皮薄,肯定是刚才哪句话冲撞到他了。

“先生,你我都是男子,我也没有想别的,若是你想扒女子的衣服,我也管不着,全都是先生自己的事,但是我的事,不需要先生插手。”林殊绝冷冷瞪着他,许无忧不由打了个哆嗦。

“我.......”

“先生,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先生请回吧。”林殊绝最后用那如冰窟的目光瞥了一眼许无忧,把头转过了一边,看上去还有些许委屈。

许无忧挠了挠头,脸上说不上的疑惑。林殊绝今天又是吃错药了?自己说错什么了?怎么又生气了,倒和那整天等丈夫回家的小媳妇似的,一股子酸气。

郁闷的许无忧在脑子里立马闪现了可能情况,定是让自己扒衣服害羞了,像林殊绝这种这么正经的人,衣服能和花楼里的姑娘扒的这般随意吗,对,肯定是这样。

许无忧厚脸皮的又坐下了,要是别人给他这么个冷脸,他早扭头就走,再或者先揍他一顿,可谁叫是林殊绝呢!林殊绝一于他而言,对他有用,二于他而言,长得好看,自己虽不爱慕男子,可也是凭着他这副皮囊看他顺眼。自己在他这儿脸皮厚点也是合理的。

“好了好了,这大冷天的生气。”许无忧尬笑两声,拿出扇子,扇了两下,“火气大的都把我给焐热了,哈哈哈。”

“你来干什么。”林殊绝不依不饶,语气仍是淡淡的。

“奥对,你看,我从昆仑仰天阁那里淘来两瓶子酒,叫玉溪浆。”许无忧放下玄黑扇,又从怀里揣出两瓶酒,“这酒啊,可是个好宝贝,仰天阁那老头子尊主好不容易才被我说动的,我买都不给。”

“.........”

“顺便呐,我来看看,你每次这么个天都会生病。”许无忧斟了一杯酒,“你这要是受了伤就不能喝了,闻闻味儿吧。”

其实论品酒,他大可找其他个狐朋狗友,林殊绝不会品酒,酒量也差得很。可是这酒一拿到,在他脑海里的第一个画面,便是林殊绝那张脸。

见林殊绝还坐在那里别扭,许无忧摸摸鼻子,仰头一喝。

“入口凛然,唇齿留香啊。”许无忧淡淡一笑,不由吸引去了林殊绝的目光,“这酒当真不错,我跟你说啊,这酒年岁加起来可是比咱俩年纪都大了!我跟你说啊,当时那老头心疼的,唉——”

“对不起,我的错........”

“啊?”许无忧又被这当头一棒绕晕了,气消了?

每次这两人生气的时候,林殊绝最后都得道歉,让人觉得别扭。

“不该...随便撒气。”林殊绝盯着他闪烁的眸子,低声道。只见林殊绝的脸红了,似那雪中红梅,不妖艳而明艳,当真好看极了。

许无忧低笑两声,望了望外面的雪,“这雪,好大啊。”

“嗯。”

林殊绝虽看着冷,可是个实心眼,心里有事儿不能隔夜,气来的莫名其妙,去的也快。

这让许无忧很是满意,总比憋在心里的好。

——

无忧阁,夜晚。

许无忧往林殊绝的庭院走去,恰逢五月末,天气愈发的暖和,无忧阁里的花终年不败,这些花都是许无忧的试样,最后也就阴差阳错的制出了让鲜花终年盛开的药水,让许无忧以高价卖出,狠狠赚了一大笔。

在林不知昏迷的这五十年里,许无忧往他的院落里种满了玉雨花,每一次迷茫这个混蛋何时能醒,他便种一棵,每一次想到他生前对自己的憎恶,他就在院子里种一棵。这救活死人的法子,也是他第一次尝试,每一次胆颤心惊,他便种一棵。

...........

这院子最后挤满了玉雨花,让人进去都困难。许无忧觉得还是心里堵闷。自此,林不知每每又没气儿的时候,他便拔一棵。最后,成功剩下这几棵,让这院子看上去更加春意醉人。

一进庭院,就见那身白衣抚着其中一棵树,低头细细闻着沁人心脾的香味,甚是好闻。不知失忆后的林不知还记不记得自己故乡在何处。

林殊绝一身长发,如夜色,静谧深沉,几片花瓣轻轻缀在发丝上,当真是好看极了。许无忧轻轻走过去,想为他拂去,林殊绝立马警觉,轻轻斜身,按住了一直修长的大手,刚准备将那人反扣,就见那人一身青衣,一束高马尾——许无忧。

“是你.....”

“不知,你手劲可真大,都要脱臼了呢。”许无忧立刻哭丧起脸来逗弄眼前的傻子,“哎呀,疼死我了。我这只巧手要是废了,以后世上可就少了位奇才呀。”

这傻子真是立马咬勾了,只见林不知立刻眉头紧蹙,急迫的不知所措,“许兄,对不起,我该做些什么,要不给你敷一敷?”

“哎呦喂,哎呦喂,”许无忧可来劲儿了,“要是等到你这冰块儿来了,不得疼死啊。”

“那.....那该怎么办?”

“坐下来,帮我揉揉吧。”许无忧委屈道。

果然,这个时候的林殊绝听话的很,立马扶着这个碰瓷的老人坐下,都说人上了岁数一碰就散架,果然是真的。林殊绝一想,按得更卖力了。

许无忧刚开始还斯斯叫两声,后来就一脸得意的低着头看着这个愧疚的男子,看的有点痴迷,呆滞了一会儿。

小孩子脾气自打许无欢死后,他没再耍过,他见过林殊绝的小孩子脾气,治过白凌汀的小性子,可时过境迁,自己现在也开始了。

但这一切,都太好了,像梦一样。他们隔了七十年,现在,终于能再坐在一起,那人不再是憎恶的面无血色的怀着他师尊嘱托的那个傻子,而是有温度的没有獠牙的能和自己好好在一起的傻子。

林殊绝死的时候,体内已经毫无法力,手筋也被挑断,体内的血也被抽得差不多。他苦心孤诣五十年,才能让那双费手重新拿剑,可他天生的仙骨已经不能入往日,废人一个了。他当时恨拂尘门恨得要死,恨白凌汀恨得要死。可是当那个人真正倒下的时候,他才明白,他最想的,是看这个死人能理理自己,能再重归人间,什么复仇,什么屠满门,他都忘了。

这五十多年,他每日的心事,就是救活林殊绝,他闭关五十余年,无忧诺一张不接,生意一声不问,每天就是守着这个人,从清晨看到深夜,从有了血色看到又没了心跳,从自己尚有一丝理智看到精神恍惚。

每每半夜,噩梦侵袭,猛然一惊醒,发现那个人仍然躺在这里,他就开心一笑,起码他还在。每每半夜,好梦一来,他一转身,又得一惊醒,发现那个人仍然躺在这里,他就有些手足无措,摇摇他,拍拍他,都是没有动静.......

煎熬五十年,没有一日安生。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过来,他与林殊绝在一起时多半是忘了问秘籍的,也忘了秘籍的。

许无忧有时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断袖啊,怎么会沦落到这般,要换做旁人,他是不可能这样。可最后想想,不,自己天生就喜欢美貌女子,对什么男色都不感兴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喜欢林殊绝这种滋味儿的,但也只是欣赏,没有旁的什么。

他最初接近林殊绝,先是喜欢那张脸,那股子傲劲儿和他哥哥一个样,然后是另有所图,慢慢发现这人着实单纯没心眼儿,和这种人结交能少些个算计,再后来,自己越发喜欢和他呆着........

五十年的煎熬,如今,总算是到头了。

许无忧猛地握紧林殊绝的手,怔怔望着那个抬起头也望着自己的人,桃花眼湿润了,真好,他是有温度的,没有冷掉,他是有气息的,是活的,是真的,是现实,不是梦魇。

“许兄.....”林殊绝有些难以置信,自己不就是给他按摩了一下手吗,他是疼哭了?

许无忧立马清醒过来,吸吸鼻子,打岔“哎呀你看,这是不是有花粉,迷眼了。”

“许兄......”

“奥,我的手好了,真是多谢哈。”

“好了就好,既如此,许兄......”

“嗯?”

“能把我的手松开吗?”许无忧低头一看,果然自己两只手紧紧攥着林殊远比自己要小些的有微微薄茧的手,就好像生怕跑了似的。

“奥。”许无忧淡淡一笑,脸皮厚的很,“你的手挺好看的。”

这老男人,大半夜不睡觉,是来摸人手的吗.........

“我这儿的玉雨终年不败,你可以一直看着。”许无忧轻轻笑着,在夜色下为林不知倒了壶水,“晚上喝茶怕你睡不着,就将就喝点水吧。”就着月色,许无忧轻轻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小瓶字,用手指一挑,点了几滴无色无味儿的药水混进林不知的水中。

许无忧能治活死人,所耗诸多,因此在药材上也有许多禁忌。像让人永久失忆或是失忆个五六十年的药材中大多包含禁忌。也就只有忘忧散勉强符合。且这忘忧散不像别的失忆类药物对身体损伤极大。忘忧散对身体无副作用,还因灵草众多,有利于修养体魄。可这就是有一个大问题,忘忧散持续的药效不长,别的药物持续个几十年没问题,可忘忧散只能持续不足一月,具体时间还因人而异,更有可能的是,喝的次数越多,持续时间也就越来越短。

许无忧生怕他能记起些什么,赶快提前给他喂下,若是真记起来了可就不好收拾局面了。虽说林殊绝如今如废人,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不可小觑。

若说偷书是得罪林殊绝其一,旁的更是让许无忧心虚害怕。

“喝吧。”许无忧递上一杯水,盈盈笑着,爽朗的很,似明月清风,似山壁上的清泉,似烂漫玉雨中的一抹花香,让人陶醉。

林不知就这么沦陷了,心跳的极快,这种感觉,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一般,让他的脸能够保持平静,可,这明明是第一次啊.......

听许无忧说自己之前是浪荡公子,难不成,自己之前,爱慕过面前这个,男人?

林不知立刻出了冷汗,不敢去接这杯水。

“我.......不想喝。”林不知心虚低下头,不再看他。

此时心虚的不只是林殊绝,许无忧心里一紧,脸上浮出一丝阴冷,莫不是,他看见了。这可就不好办了。

“喝吧,”许无忧轻轻笑着,“都给你倒上了,给个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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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落霜花
连载中欧阳一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