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子里,听了他姐姐这一番话,他愈发觉得自己的感觉是对的。
从小到现在,只要白天一变黑,阴气重时,他就觉得自己身后边有人跟着,很轻,他原本也是不留意的,可每每睡梦时,总觉得有人抚了抚自己的脸,揉了揉自己的发丝,最后还要替自己盖盖被子。
生病的时候,迷糊一觉第二天醒来立马好。心口难受的时候,轻轻一眯眼,就觉得有人给自己的心里灌了些许暖流,顿时就好了。
神明保着自己不受冻不受苦,他自是感激的,就是想知道是哪一位神,将来好去烧烧香。
越想越不对劲,他决定今晚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人摸索出来。
他吹了灯,关上屋子,悄悄眯起眼,假装睡着了。
可左等右等,就是没什么异样,时不时地外面一声猫叫一声吆喝还吓了他一下子。到了半夜,他困得眼皮都睁不开,难不成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他最后还是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无忧仙君这才悄默声的走近他床边,傻小子,现在我都是神仙了,怎的不知你是真睡还是装睡。
不让你瞧见...也是为了你好。
这小子一天天的长大,在他的庇护下成长,原来比旁人长得慢些,现在可算是长开了些,一脸清冷,长得俊朗绝世,越看越是林殊绝。许无忧细长的手抚上他的鬓角,揉了揉他的碎发。他就这么悄悄守着林殊绝就好。
他找过月老,他们天生八字不匹,并没有缘分,若是强行在一起,最后毁的还是林殊绝。他就这么守着就好,前面的十世他不能在旁边守着,得知他一切安好便罢,可如今可以接近他了,他怎的还会离他离得远远的。
就这么守着他也好,但时日也是不多。若是有一日他娶了心爱的姑娘,知道他安好,他也不再来了。
第二日清早,贺家小少爷顶着黑眼圈上了学堂。
先生让他们写字,他就魂不守舍的想着,又有些发困,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好事的学生赶忙让先生过来瞧瞧,少不了一顿敲打。
果然,晚上他爹一问那些下人,立马火冒三丈,说着要打他。他娘听了可不乐意,赶忙又要护住自己的宝贝儿子,哭喊着要打打我好了。
对!!!他坚信有神明庇护着自己,要是他受了伤,神明怎能会不来!他姐姐也说了,心诚则灵。
他心情好了许多,听完他爹的一顿责备,赶忙跑回了屋子里。他拿出把小刀,把手指割了个口子,对着灯火,面色依旧是那么淡然。可惜没动静。
不!他坚信是有神明的,一定是有人庇护自己!他能感到那人的气息,可他为何就是不肯出来。看着这烛火,他又忽的想起自己小时候被狼群追赶是一个人把自己护住了,虽然很快他就迷糊了过去,但他坚信,那人就是在的!
他一定要看清这人的真面目是谁,心诚则灵,守护他的神明,他一定要知晓究竟是谁!
不来点狠得是不行了。不过没关系,他相信他的神明。
他一哼不哼,依旧是顶着那张寒若冰霜的脸,让人看不得这究竟是怎么想的。趁夜深人静时,他悄悄跑去柴房,搬来梯子。那梯子沉得很,一个不小心,贺相忆力气不够,扭到了手。
他咬咬牙,废了好大力气,绕了一大圈(怕被人瞧见,走的小路)才搬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他喘了口气,爬上屋顶。这砖瓦房上的风景竟会是这般,俯瞰众生的感觉也当真是好的很。爹娘屋里的灯熄了,姐姐屋里还亮着,玉雨花还在簌簌落花。
他自小就被父母精贵着样,这般也是头一次。要是让他爹娘看见了可是要了命了。
贺相忆低下头看了看下面,有些眩晕。摔下去不一定会死,但肯定会残废。但总比继续纠结下去好吧。
贺相忆定了定神,屋顶上的风吹乱了他的发丝,他未发觉身后其实早就有一青衣仙人紧张的看着他。
拼一次吧,心诚则灵,他相信神明。
他缓缓闭上眼,不带犹豫的就跳了下去。
立刻,还没等下去,他便被人捞了上来,拥进怀里。
许无忧原本是可以用法术的,可一心乱露了马脚。
贺相忆就试着那人比自己高大,身上是玉雨花香,听到了他不安的鼻息。是自己的神明。怕神明跑了,他赶忙不合规矩搂住他的腰,要是放在平日里,他才不会与旁人这般亲近。
“神明莫要走。”
他搂的愈发紧,倒叫那人身子一僵。
“我早就知道神明一直在身边,今日想知晓是哪位神明,来日好去庙里为神明上柱香。”
那人一句话都没说,贺相忆便缓缓睁眼,看见那位神明的纱袍是青色的,长发散在两侧,再往上看去,挺拔的身形,忽的那人捂住了自己的眼,叫他还未看清神明的模样。
“以后不要这般不听话,万一伤着了可怎么办!”许无忧有些急,刚才他的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若是白日里这般可怎的好!
“若不这般,怎的能见到神明。”被自己的手蒙上眼的少年依旧抬着头,声音里透着清冷与坚定。
就连贺相忆都没想到,除了和他娘和他姐姐,他还能与旁人说了这么些话。
“神仙,能让我看看您的模样吗。”
许无忧手忍不住一颤,他怎能配林殊绝一口一个神仙神明,就连他这条命都是林殊绝挖心给的,飞升也是靠了林殊绝。
父亲从小便教林殊绝跪天跪地跪父母,他听从了,可是庇护他的神明,他也愿意诚心跪下,尊奉他。
他攥着许无忧的宽袖,跪地。
许无忧立马慌乱了,他也跟着蹲在房瓦上。
“你不可跪我。”
没了那双手的阻挡,贺相忆看到了神仙的面孔。这张脸若是在凡间可是数一数二。年轻英俊,美如冠玉,仪表非凡。可那张面目看上去应是爽朗的,却总是透着些无神。
许无忧将这小子扶着坐下,自己则盘着腿望着他,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神明可是有烦心事?”
“不,不是。”
“那怎的...”
那位神仙的桃花眼里是有光亮的,可也是有些迷惘。
“神明是哪一位,为何一直要护着我?”贺相忆直入话题。
“........”许无忧这么善于谈话的一人,可过了这近千年后,面对着林殊绝的少年模样,一时语塞。
看着他清冷的面孔,听着他平和的声音,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场景,不由感慨万千。这么多年他艰难的熬过来了,可那人是头一回与自己对视。
他鼻子微微发酸,原本他想好了的,静悄悄的守着他,看着他觅了良人,看着他儿孙满堂,看着他下一世继续这般美满幸福。
可今夜,重归往昔,想起林殊绝与自己这么对望,他怎么也不愿意就这么看着。可他又能给林殊绝什么,让他再受伤害吗。
“神明怎的不说话。”
“.......”
“我...”许无忧终究还是顿住了。
我可以抱抱你吗,我想你了。
两人就继续这么沉默着,忽的飘来一阵风,贺相忆便嗅到了无忧仙人身上的香味。
“神明莫不是姐姐屋子里的玉雨花树?”他只能这么想,那人不说话,一脸难意,可一直在自己身边,还有玉雨花香。
许无忧怔了怔,看着这个傻小子,不由得笑了笑,让贺相忆有些心动。
“是啊。”
“那神明为何不在姐姐身边,而日夜在我身边。”
“因为啊,你整日里跑去你姐姐屋里,我一打眼,就选中你了。你姐姐毕竟是姑娘家,守着个女子倒不如男子来的自在。”
他笑起来真好看,贺相忆心跳的快了些,面不改色。他自小心就没长好,情绪一有点异样,心脏就不得劲。
“小殊...相忆。”那人仰卧在屋顶,一只手架着脑袋,慵懒道,“你说说,为何偏要见我。”
“表达感谢,并且,若是神明有庙宇,去为神明上一炷香。”
许无忧笑了几声,这林殊绝小时候竟是这般可爱。
“那我既在这儿了,何不在这儿表达一下呢。”
“不可。”贺相忆斩钉截铁,“在这儿是不敬。”
“哎呀你还是没变,真是一板一眼的,真轴。”
微风吹拂着这两人的发丝,长发交缠。
“可我刚才也想跪拜行礼,是你不愿的。”贺相忆望向他。
“咳咳...”许无忧被堵得不行,转头看向那轮孤月。
“有道是月是故乡明呢。”
“神明会念诗。”
“怎的不会?”许无忧歪歪头,看了眼小子。
“我原以为玉雨花成的仙人是不会的。”
“扑哧...”许无忧立马开始憋笑。
“嗯,原本我是不会的。可你姐姐的屋子离你的近,听着你整日里念诗,我也就会了。”
“我的声音也不大。”
“嗯,是不大,可奈何我耳朵好使呢。”
........
这一大一小交谈甚欢,正如千年前般,一青一白,对酒盈尊,相谈甚欢。
聊得晚了些,许无忧原也不想就这么放了贺相忆,可贺相忆打小就有心病,不能休息不好。
许无忧抱起小相忆,回到屋里,为他熄了灯。
他就坐在床边,如每个夜晚一般,陪在他身边。
在这片漆黑里,贺相忆紧紧拽着他的衣衫,声音淡淡的。
“不要躲着我可好?”
许无忧有些犹豫。
“你是我的神明,但也是我唯一的朋友。”
想想也是,林殊绝就冷着张脸,说话也是冷冰冰的,且自小身体不好,少了好些欢乐,自己每夜瞧着他,不是背书、被父亲责骂、被母亲唠叨,就是跑去姐姐屋里玩儿。
“嗯,好。”就着月光,贺相忆看到许无忧的眸子里透着点点星光。
“你还没告知我你的名字。”
“下次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