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岭繁又想上手打下去,贺夫人赶忙扑上来抱住孩子。
“干什么!好不容易找回来了,你还想打孩子不成!”贺夫人失了礼节,大声喊着。
“都是你惯得,从小就由着他,看看都给惯成什么样子了啊!任性无礼,不仁不义!”贺岭繁也是气的不行,从小到大这孩子都很听话,就是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子。
“对,那我也愿意!”贺夫人又哭诉起来,“我欠这孩子的,没给他生的好些。我就愿意惯着孩子,将来他变成什么样我都认!那也比你给他打出个毛病的好!”
一听这话,贺岭繁的火立刻拱到脑子里了,震得他脑瓜子嗡嗡的。贺家大小姐赶忙上前安抚父亲,另外两个则是去安抚母亲。
贺相忆红着那半张脸站起来,把抱着的那盘子糖糕放在地上。他不哭不闹,先是向父亲和大姐行礼,再回过头向母亲和二姐三姐行礼。
“是相忆的不好,相忆叫父亲母亲还有姐姐们担心了。”
接着,贺相忆跪在地上,“请父亲责罚。”
“给我吃了饭去学堂给先生道歉,晚上去祠堂跪着,跪一宿!”
贺岭繁正在气头上,他用脚踹翻了盘子,糖糕掉的遍地都是,连贺相忆干净的衣服上都溅到了糖浆。
这气势贺家的三个姑娘可是吓到了,父亲平日里是最温和的,要什么给什么,可对弟弟打小严苛,现在这架势都是头一次见。
“是。”贺相忆站起身,挺直腰板,面无表情的回屋换衣裳。
贺夫人就坐在地上哭,不管下人,一个劲儿的数落丈夫。
贺岭繁看着这小家伙这么瘦小,又瞧着他不卑不亢的样子,心疼了,但不能表现出来。
这孩子自小就有弱点,必须要对他极为严苛,让他比旁人要刚硬才行,这样好叫他日后心脏不会被突然来的刺激伤到。现在看看这孩子,他倒也有些欣慰。
果然,回到学堂,少不了毛头小子们的一顿嬉笑。他们本想着看着这个病秧子道歉,可贺相忆也是有骨气的,他一声不吭,不肯道歉。
先生自是不知缘由的,看着他平日里欣赏的小子如今这么任性,气的想用戒尺打他,可还没挥下来想想这孩子身体不好。僵了半天的手怎的也没下手,叫那群小孩子略有失望。
最后,他被罚跪在学堂里一上午,看着旁边的小子嬉皮笑脸,贺相忆更是紧紧攥着拳头一声不吭。
晚饭时,他姐姐们给他夹了好些肉,他也闷闷不乐的往嘴里送着饭,姐姐们怎么了他也不愿说,只得摇摇头说无事。自小父亲就教育他女孩儿们是用来保护的,怎的能把这些子事儿告诉姐姐们呢。
晚上,他父亲在门口目送儿子跪在祠堂里,腰板挺直,一身正派。可想想晚上天儿冷,怕冻着孩子,便找了个理由让下人们把祠堂门关上。
贺岭繁其实气儿早就消了,下午想想自己清早说的话有些重,不由得后悔。
可是那么多下人都瞧着呢,若是现在反悔了脸往哪搁!
关上门了,也好叫儿子偷点懒。自己呢,则装得无所谓,带着全部下人各回各屋歇着去了。
贺相忆也是个死脑筋,不肯服个软,他就是这么板正的跪在祠堂面前,看着先祖排位,也不困。
其实他也是有疑问的,他打小就觉得晚上有人在跟着他,但是总是捉不到。
他每每在睡梦里试到有人摸摸他的额头,他的脸颊。他还试着自己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旁边坐着人,小时候他害怕,告诉他娘亲,他爹爹不许和他娘亲睡,他娘亲便整日里为他驱邪,就连附近门派的修士们都来查看,并不发觉有异样。
他娘亲最后就迷信的认为是自己身子骨太弱了,容易招不干不净的东西。索性他干脆不说了,说多了他娘亲又要紧张。且一切都是他觉得的,到现在他也不确定。
但昨日,他好像试到那人了,那人抱住他,那人手劲儿很大,而且身上的味儿好像是他姐姐院儿里那棵玉雨花的味儿,不是梦吧?而且那盘糕点,定不是他父母给的,他们怕太腻不消化,从小也就只有过年的时候姐姐们才能偷偷给自己尝尝,会不会也是那人?
他之前小时候好像也是这样,有时候说的话想的事儿不经意间第二天起身便发现桌子上摆着,他那时候还没太有记忆,现在大点了想想也是有点奇怪的。
比如说现在,他就试着身后好像有点东西。
是神明吗?是来保护自己的?还是,鬼怪!可不管是神是鬼那人对自己还是挺好的。对,就趁现在。
贺相忆没有犹豫,立刻转过头,可一转头,看着门窗外,什么影子也没有。
是自己多心了?贺相忆歪了歪头,又转过头继续跪着。
躲在屋外许无忧缩在角落里,这儿没有自己的倒影。幸亏自己躲得快,要不然就露馅了。他轻松吐了口气,这小子,可真是。
他用天禄眼,穿过屋子,看到林殊绝。
不对!贺相忆还是死脑筋的跪在祠堂里,这么晚了还不睡,怎的长身体!
他动动手指,把屋子里的烛火熄灭。
贺相忆一看这屋子莫名其妙的都黑了,不由得一惊。似乎那烛火觉得他害怕了似的,立刻又亮了起来。
贺相忆越来越觉得诡异,原本心脏就不好,这下跳的更快了些。没过一会儿他便睡过去了,朦胧前,他好像试着有个人将手伏在自己心脏上,暖暖的往自己心口窝里灌着暖流,舒服的很。
果然,第二日天刚亮,贺相忆就听着外面有人开了门,是贺家夫妇。她知道丈夫昨晚上把门关上了,可突然想起来就算是睡祠堂也得盖点东西,在屋子里又嘟囔了丈夫几句,赶忙过来。
结果一推门,看见儿子身上竟盖了件薄薄的褥子,夫妻二人相互看了对方一眼。想想可能是女儿给盖的。贺相忆不想起,就这么被父亲扛回了房里,睡得香甜的他怎知是许无忧怕他冷替他盖的呢。
孩子或许总是太小的,七八岁不足以留心太多,他就在仙君的庇护下长到了十四五岁。
此时贺家二姑娘早就风风光光的嫁人,就连大姑娘孩子都好几个了,但二十好几的老三仍待字闺中,成了他贺家夫妇的心病。这贺岭繁除了整日里敲打儿子外,还要整天教育女儿,老大不小必须找个人家,可这女儿不肯的很。
贺老爷除了对儿子狠也是最疼姑娘的,本来就舍不得,看女儿打死不肯的样子,最后也就不急。
这可把贺夫人愁坏了,贺相忆就整日里看着他娘找这个找那个的,门当户对就行吧。
两个姐姐们都走了,就剩下他的三姐贺相芝。
他每晚上都去姐姐屋子里吃点零嘴,若说最喜爱的,便是他姐姐屋子里的那棵玉雨花,白莹莹的,香气也是淡淡的,不妖娆,很冷清却又很独特。
这天里,他看见姐姐屋子里的烛火微微亮着,敲敲门,听着也没个动静。他打开屋子,就发觉姐姐坐在屋子里呆呆的,手里攥着把钗子。
“这是个什么好东西,”贺相忆靠近些,她姐姐有些慌了,他倒也是不解,“姐姐在干甚?”
“你个没良心的,”贺相芝瞧见是弟弟,松了口气儿,狠狠点了点他额头,“进屋子也不晓得喊几声,看我不收拾你。”
贺相忆进屋子也就进她姐姐屋里进的随意,他姐姐也是习惯了的。今天他姐姐必定是有心事。
“我看姐姐今日有心事。”贺相忆坐下,伸手去拿桌上的糕点。
“吃不死你。”他姐姐拍了他一下,“哪里来的心事。”
“那姐姐手里是什么东西?”一口桂花糕入肚,贺相忆看了眼姐姐,还是一如既往地清冷,让他姐姐倒有些紧张。
“你...吃你的糕吧!”自己这个弟弟向来看着清冷孤高,自己虽是疼爱他,可一看他那张脸,像极了长辈们审问罪人的样子。
“姐姐是不是...”贺相忆也不小了,有些也该懂了,“有心上人了。”
“你胡说!”贺相芝立马激动地脸红脖子粗。
“我看见那人给姐姐的信了”依旧是淡淡的话,“姐姐若是喜欢,何不告诉阿爹阿娘。”
一听弟弟这话,他姐姐心就又凉了些。
“阿爹阿娘肯定不愿,他没得家世背景,想做个修士,可也排不上名号。”贺相芝眸子里的光又淡了些。
“那姐姐这般,岂不难受?”贺相忆一听姐姐这么说,心里有些难受,可脸色上依旧是平静的很。
“那就希望月和老人多多帮忙吧。”贺相芝抬头望望窗外。
“怎的,姐姐也相信这世上有神仙?”贺相忆有些欣喜,他总觉得自己身边有神明,可阿爹说他愚蠢,阿娘觉得是遇邪,下人们说他阴气重。
“为何不信,”他姐姐站起身,打开窗子,望着那一轮孤月,“自然是有神明的,只要心诚,他们就会好好护着我们的。”
微风吹来,玉雨花散落,洋洋洒洒,柔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