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风雪声,许无忧醒了。他没死,反而比往日还精神了。
他只觉得自己胸口发闷,难受的厉害。他记得自己的心脏明明是被林殊绝拿走了的,怎的,又有了?
林殊绝看看四下,一片血迹,林殊绝早已没了踪影。但是寻着血迹往前走去,是悬崖。林殊绝!!!!
许无忧慌张了,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胸口上有一块儿很大的疤痕,心脏还是在跳动的,他摸了摸,心口不禁一紧。
他又试了试自己的脉搏,走火入魔的最后一阶段竟全然没了,他活下来了,是林殊绝,肯定是林殊绝搞得鬼!许无忧手足无措,连滚带爬的又往那悬崖边靠近了些。林殊绝,可能已经坠落于深渊,林殊绝把命还给自己了,混蛋,混蛋!!!
许无忧哀嚎大叫,他做了什么孽,此生竟叫他活得如此痛苦,又如此狼狈不堪!
许无忧心被掏出后,林殊绝立刻绷不住了,他唯一能救活许无忧的法子,就是挖出自己的心脏给他。
多年前,他碰触到了许无欢的走马灯,了解了许无忧的母亲是荆紫神宫里的后人,他满心欢喜的想求他母亲相助。可他母亲早已不在神宫里。直到许无忧开了天禄眼,他才知道许无忧的父亲是蓬莱神族后人。
他这一个月想尽了办法进入蓬莱,死马当活马医,希望里面还有几个仙人能给自己一些神力。
终于,蓬莱被他掏了个洞,他钻入洞中来到人间仙境,碰到了一位年轻的女仙人。正是许无忧的母亲。
许无忧的母亲名为子奕。林殊绝求子奕仙女帮忙给自己些许灵力,子奕拒绝了。
“我的孩子,怎的能让你豁出性命!”子奕仙女一听到许无忧生了病心急如焚,可她已经入了蓬莱,永生出不去,她自愿的。
林殊绝再三恳请,子奕仙女都不应允。
“是我愧对他,但我不能拿着别人性命救他。小郎君,趁我现在还在,我送你出去吧。”
“子奕上仙,我心悦许无忧,我爱他,我愿豁出性命救他。爱一个人的滋味,子奕上仙应该也懂得吧。”林殊绝目光坚定,望向子奕。
子奕怎能不懂得,爱一个人,愿意为他而死,她怎会不懂得。有时候想想,与爱人阴阳两隔,可活着的才是最痛苦的。
在林殊绝再三恳请下,子奕同意了他的要求,赠与了他神力,好让他取出自己心脏时不会没了意识。
她在入蓬莱前深感愧对自己的儿子,便在儿子额上一吻,待儿子遭受磨难满后便可成为仙人,她赠与儿子的爱人永生。待他们互通情谊后,许无忧的爱人便可随着许无忧一道成为仙人。这是子奕最后能送的了。
她看着林殊绝越走越远的身影,恍惚间,好似看到了千百年前的陈契之,越走越远,再也没有回头。可是爱意是记得的。
这一世,他们已是无缘,只盼着下一世,许无忧不要亏待了这孩子。子奕望望天,看着陈契之的故土,酸涩万千。
“无忧,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林殊绝望着许无忧,他用剑狠狠刺入胸腔,好痛。可想想许无忧马上就可以好好活下去,他倒觉得轻松了不少。
他忍着痛为许无忧愈合伤口,听着许无忧此时已经有了心跳,有了脉搏,林殊绝笑了,他做了件这么百年都不敢光明正大做的事情。
他俯下身,轻轻吻了下许无忧的额头。
“我爱你。”林殊绝说完后很满意,他怀里揣着许无忧的心,一副空皮囊靠着子奕的神力勉强支撑着向前走。血流了一地,他一步一回头,望着那个缓缓沉睡的男人,笑了笑。
他林殊绝,身上的东西本来就不多。能有什么,便都拿出来给他所爱的人,哪怕那些人伤害自己。可他心软。
“好好活下去,也替我好好活下去。”林殊绝嘴边挂起一抹笑意,缓缓闭上眼,抱着许无忧的心脏,猛地扑向悬崖,坠入深渊。
他是满意的,活在世上的那个才是最痛苦的。
往日千般万般,今日一并勾销。
这世上只活着许无忧,所有的爱恨情仇都随着林殊绝一并带入无底深渊,再无转圜。
只是林殊绝小看了许无忧,他原以为自己是许无忧身边最信任的朋友,许无忧这么在意他不过是看在往日的旧交情,他不知道许无忧爱他。他还是太草率,忘记抹去许无忧的记忆,忘记自己的心跳因许无忧而悸动。
许无忧跪在冰天雪地里,失神望着无底悬崖。漫天大雪溢满了他的发丝,过了许久他才发觉怀里有一封信。
信封是红的,不知是谁的血迹。许无忧双手不灵活,艰难又急迫,他喘息着打开信封,里面的自己是林殊绝的,端正典雅,寥寥几行。
“近期忌酒,禁□□,莫动怒。无忧珍重。”
□□!哈哈哈哈,许无忧疯癫大笑,自己明明没有这样啊,他在林殊绝眼里究竟是怎样啊!□□....忌酒...动怒....
许无忧拿着那**殊绝绝笔,颤抖的抱在怀里。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与林殊绝的结局会变得这般。天下是他的,可没了白凌汀,死了林殊绝,这世上的许无忧孤家寡人。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雪虐风饕,终是散不开雪山上那一袭青衣的呕心抽肠。
第二日,林殊绝跳崖自尽,帝君暴毙,江郎即位,自降尊为为中原之主,天下一分为四,每年不断弱化分散相互制衡。百姓渐渐安居乐业,修士们也终于将心思重新归置与除恶驱邪匡扶天下上。
没了五尊,没了压制,没了忍气吞声,林殊绝死后再无人惦记那本秘籍。毕竟,最后谁都没有捞着那本秘籍,那也就没了胆战心惊没了嫉妒不甘。一切,重归于太平。
老百姓们起初还津津乐道的讲着原来那位帝君,他原对百姓们还是不错的,即便再残暴也没做的如往日称帝君的那些子人过分。可逐渐演化,老百姓们讲着讲着竟把那位帝君描述成了厉鬼凶煞,庙堂里供奉他以求帝君仙人护自己太平,逢年过节也在门上贴起了帝君以驱邪。
又过了二十多年,老百姓也就懒得和小辈们说道帝君的故事,平日里竟把帝君说成了仙人,帝君的故事便演变为了神仙的故事。
这二十多年除了邪祟作乱外,太平得很富足的很。老百姓们最喜欢的便是这位中原之主,他为人刚正,高风亮节,行事光明磊落。每年在北临台看到的中原之主总是那一副清冷做派,他便是百姓们的希望。
不过惋惜的是,这位中原之主因年少时误了修习延寿诀,只得享百年。也从未娶妻,没个一儿半女。这二十多年,中原之主慢慢苍老,虽四十多岁的年纪,可却是两鬓斑白。
这天,中原之主正在殿内处理政务,忽的屋外下起大雪,瑞雪赵丰年,他漫不经心的哼笑一声。下人们都知道这位主君喜欢大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主君也只得在雪天里才难得笑的这么欢愉,有了些许柔情。
中原之主放下手里的事,缓缓起身,像是看到了谁一样,满是欢喜的追了出去。
“主君,披上件衣服再出去啊!当心着凉!”一下人急切的拿了件衣服,也想跟着追出去。
主君今日心情好,他转过头示意不要跟过来,一眨眼就跑开了。
这雪冰凉的很,就像北域来的女子野蛮任性,捂在手心里想将这暖烘烘的手心扎得刺痛,当真是...
可江郎喜欢,他抬头看了看这天,她走了也是...这么多年了。一袭红衣散去,不留痕迹,她来时旁人不在意,可在自己心里划下了一道一道的涟漪,久久不散。
中原之主跟着风雪登上北临台,那儿遥望北域,虽看不清,可江郎心里是可以看到的。
城楼下的百姓们看到了中原之主来了,平日里他一向爱戴子民,百姓们高兴的不行。
“快看!是主君!”
“真的是主君!今日难得啊!”
“主君万安!”
.........
凑过来的人愈发多,乌泱泱的人群齐齐跪地,向这位主君表达他们的尊君之意。主君这次难得的没让他们起身,他们齐刷刷的看着这位主君,他看雪看的呆住了。
“主君今日好像不一样呐。”
“嗯,主君看起来很高兴。”
“因为雪吗?有什么可高兴的。”
“估计是,瑞雪兆丰年吧。”
北临台上,江郎缓缓伸出手,接着飘落下来的雪花,他想起几十年前,有一个飒爽英姿的姑娘,笑着告诉他,她的家乡在遥远的北域,那里的雪花,虽然冷可站在风雪中却别有一番风味。
她还记得那姑娘站在雪地里,一袭红衣笑吟吟的念着那句诗。
“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那诗分明是悲怆的,她却笑得柔和,笑得明朗,让江卿卿一见倾心。
下辈子,他要做一个真正的男子,不是江郎也不是江卿卿,而是那姑娘的如意郎君,与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雪化了,在他的手心留下浅浅一痕。
台下的人也渐渐都散了,主君仍站在威武的北临台,谁也摸不透他的心思,只瞧他满头霜雪,黑衣裳尽是雪痕。
主君缓缓收起手心,连同雪花一起。
“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江郎淡淡一笑,想着那个红衣的姑娘,想着他们的来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