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凌汀就葬在了皑皑白雪的北域境内,手上戴着那串珠子,静静地躺在这儿。这儿宽阔,准许她跑马,准许她野。
许无忧平定祸乱后,透过天禄眼,找到了林殊绝。他御剑而来,路上吐了好几口血,他快死了,可如今白凌汀这样...他怎能死的坦然。
他赶来时,白凌汀已经被埋了,林殊绝衣衫不整的看着那一堆土,混杂着雪水。
许无忧不知该怎的安慰他,他看到林殊绝这副模样,难受痛苦的很。他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林殊绝身上,他看见林殊绝冻得红紫的手,更是寸心如割。
林殊绝见许无忧来了,他合了下眼,他不能哭,就像多年前伶仃阁灭了一样,故作镇定。
可许无忧立马把林殊绝抱住,他的身体是热的,暖化了他的内心。
“殊绝...我在。”许无忧轻声在他耳边说着。
林殊绝绷不住了,他招架不住许无忧的。他软了下来,哭了起来,任凭许无忧这样抱着,紧紧抱着,他才能体会到人的温度。
北域人被许无忧打趴下了,北域也没了。可许无忧心里想着的不是这些,而是自己时日无多,林殊绝怎办。
林殊绝本就伤痛,可他一想自己几个月后要再次眼睁睁的看着许无忧死去,他顿时头痛欲裂。
那日,他见了许无忧走火入魔的模样,他看到许无忧头痛,看到他烦躁,他脱下衣衫,抱着自己,他摸到了许无忧浑身在颤抖。
他们那日就这样互相搂着睡了一夜,第二日,他试到许无忧赶忙悄悄跑出去,他听到许无忧在咳嗽,吐出血的声音。他绝望了,他双眼湿红,果然,最后一个阶段,弥留之际了。
他还听到许无忧遣散了那些手下,他清醒了,不想再打了。林殊绝顿时心如刀绞,心乱如麻。
那一日恍如昨日,他历历在目。他不能这样。
.....
许无忧已是弥留之际,他想再带着林殊绝四处转转。他身上愈发无力,御剑已是不许,便寻了个由头说是赏花,带着林殊绝坐马车赏景。
这几日,林殊绝的心思全然不再好山好水好风景上,他的全部目光都在身侧那个高高的虚弱的许无忧身上,许无忧的嘴唇是白色的,他看到许无忧的手是颤抖的,许无忧勉强起来的笑容都让林殊绝觉得窒息痛苦。
他记得好多好多年以前,许无忧看见面前一块儿巨石,三下两下便将他举起,而现在,他则是隐忍着,靠在巨石旁苟延残喘。
“殊绝...”清风拂过这人憔悴的容颜,许无忧掖了掖衣襟,怕林殊绝看到那明显的锁骨难过。
林殊绝站在他对面,面色沉重,不想理会他。
“其实吧,我应该向你道歉的,”许无忧咧嘴一笑,桃花眼深邃的望向远方的那身白衣,“武林秘籍,肯定是没有的,我信你。”
若是林殊绝真有秘籍,他定会在当初便修习,然后恢复自己的功法,再杀了自己,不会留自己活这么久的....原先他没这事儿的时候,林殊绝巴不得离自己远些,可现在自己快不行了,不想再去追他了,林殊绝却又不跑了。
“上车吧,风大。”林殊绝鼻腔酸涩,低着头,往马车那儿走去。
马车在这山路里颠簸,许无忧没几日活头了,他昏昏沉沉,原本比林殊绝高大,可坐在这马车里却晃晃荡荡的。林殊绝伸出一只手,让许无忧靠在自己肩上。
紧接着,林殊绝轻轻排着许无忧,柔声说着,“睡一会儿吧。”
“睡不着怎办?”许无忧不想让林殊绝担忧,还是一脸嬉皮笑脸。
许无忧这些时日睡眠不好,林殊绝便睡在他身旁,为他哼着小曲儿,是许无忧之前哼给自己的调调,这样许无忧才能浅寐一会儿。
“我哼歌给你听。”
许无忧笑了笑,闭上眼,听着林殊绝柔和的调调,似是柔软的棉花,让他陷进去便不想再出来。
他错了,若是有秘籍的话,林殊绝一定不是先救他自己,而是救许无忧。他是不会杀自己的,林殊绝心太软了,剑出鞘时还是有犹豫的。
看着许无忧的脸,依旧是英俊挺拔,可偏偏多了些病韵,林殊绝心里难受,眼眶也有些湿了。死了,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活人是最难受的......
会有法子的,快了....
那日,他来到帝君大殿,看着高高在上的许无忧面容憔悴,身体虚弱,他原先不怕冷的,如今在殿里都要穿这么厚的披风。
见林殊绝来了,许无忧勉强装作平日里的样子。
他这几日,发现了,他爱林殊绝的。他之前虽逛花楼,可自从遇到林殊绝便再也没有和女子肌肤相亲,多半是和她们喝酒罢了。他满脑子都是林殊绝,可他当时不敢承认,如今人之将死,他敢确认了,自己爱他。可他又不敢说了。
现在互通情谊,将来对林殊绝不更是难过吗。索性自己不说,死的时候林殊绝还能好受些。
“殊绝,你来了。”许无忧立刻下殿来迎,故作轻松。
“嗯。”林殊绝面色如常,“无忧,我要走了。”
一听林殊绝要走,他是抗拒的,可总比看着自己死了好。
“...去哪儿。”许无忧神色有些感伤,语气里有些不甘。
“出去转转,哪儿都可以。”林殊绝一如往常的冷淡。
“好...也好。”许无忧眼眶微红,“出去走走也好。”
许无忧忍不住,慢慢抱了抱林殊绝。
“殊绝,陪我坐会儿吧,我有点冷。”
林殊绝看着昔日里强壮的许无忧此时竟是这般虚弱,比起之前还要虚弱,像极了见风就破的纸糊人。林殊绝的心颤了下。
“,,,好。”
许无忧靠在他肩头睡了会儿,让他想起了昔日里的白凌汀,他越想越怕。赶忙替许无忧盖上了床被子,慌忙的走了。
等许无忧醒来,下人们告诉他林殊绝已经走了。
许无忧无力的揉了揉眼眶,有些酸涩。
“走了也好,走了也好。这样,林殊绝就不难受了。”他喃喃。
林殊绝走后,他便要开始办正事。他最后思来想去,决定把这天下托付给江郎,他令江郎将这天下一分为四,分为东西南北,相互制衡,江郎则做中原之主的角色相互牵制。每年这四部分江郎都要帮着建门派,势力越小越好。动作不能大,以免殃及百姓。
白凌汀死后,江郎柔软的心早就随着白凌汀入葬。此时的江郎,浑身都是坚毅。她接过来,必须要完成好,她想平平静静的守着天下,望着白凌汀。
许无忧的身体愈发虚弱,吐血就和他每天的习惯似的,让他觉得好笑的很,矫揉造作的很。林殊绝离开了一个多月,许无忧瘦弱了许多,估计真的是快要死了。
这一日,他收到林殊绝的飞鸽传信,邀他去北域雪原一聚。
许无忧艰难的自己穿戴好,调整了下神态,笑盈盈的前往北域。
他到时,看到林殊绝背对着自己,衣衫单薄。
“殊绝!”他笑了笑,赶忙向前走,想脱下衣服为林殊绝披上,“你看你,也不知道穿上件衣服。”
林殊绝面前是悬崖。他听到许无忧一步步向自己靠近,不由得吁了口气,他转过身来,在漫天大雪中,端着那副高傲的架势,看着愈发瘦弱的许无忧。
论功力,自己仍然不是许无忧的对手,他只能博一回。
“你站住!”林殊绝声音冷冷。
许无忧立刻听下,笑容僵硬了些。
“许无忧,看在你快死的份上,我倒不如今日向你坦白。”林殊绝向前走了走,手里拿着那把松柏剑。
“其实,我是记仇的。我跟在你身边这么些年,都是为了趁你虚弱的时候杀了你!”林殊绝的语气愈发凶狠,像是受了好大气一般。
许无忧眼眶红了,骗子。
“你当年骗我,当年诓我,不相信我,偷我的东西还是不信我。”林殊绝顿了顿,“你还联合其他门派想制服我,让我孤立无援好向你求助,这些事,我仍是不能忘的。”
这些事戳到了许无忧痛处,当年林殊绝与他决裂,他为了让林殊绝回心转意,却是这般办了,只不过是拂尘门老门主护着。后来老门主死了,李笑以为他俩关系恶劣,竟胆子大的干了这些子事,对的李笑敢这么干,不也是以为有自己给他撑腰吗。许无忧逃不了干系的。
“殊绝...对不起...我——”
“对不起没有用,”林殊绝瞥了他一眼,“我要有用的。”
“什么?”
“我要活剥你的心,你不能昏,并且心甘情愿。”林殊绝冷冷看着他。
许无忧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留下痛楚。
“我去了蓬莱,得知你父亲是神族后人,你母亲也是神族儿女,那你若不是这些事,定是可以永生的,而且你还可以赠与旁人永生。”林殊绝淡淡道,“所以我要活剥了你的心,整个吃掉,这样,说不定我的功法便可恢复。”
“好。”许无忧声音沙哑允诺,不假思索。
“但是殊绝,我希望从此以后,不要再恨我了。”许无忧淡淡一笑,就着风雪,浑身早已千疮百孔。
林殊绝怕自己的刀下不利落,趁着现在还能装出沉稳的模样,连忙抽出松柏剑,指向许无忧心脏的位置。
他还是下不去手,他的剑果然是抖的,他咬着牙,剑刃在许无忧胸前,就是下不去手。
“殊绝,”许无忧笑了笑,薄红的眼眶里流下了泪水,“你还是那一个弱点,想的太多,剑是下不利落的。”
许无忧伸出一只修长的大手,狠狠握住林殊绝的剑刃,好让他不颤的那样厉害,满脸笑意。
“我的心在这儿。”许无忧狠狠一戳,利刃刺入胸膛,林殊绝的脸色立马变了,他看到许无忧胸腔的血水不断渗出,许无忧的手还在牵引着林殊绝的剑,掏着自己的心。
许无忧站不稳了,立刻倒在了雪地上。他忍着剧痛,逼迫自己清醒着。
“殊绝,来拿吧。”许无忧哑声说着。
他看见林殊绝那张痛苦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看到林殊绝哭了。
“殊绝....”
林殊绝顿了顿。
我爱你,我的心直到跳动的最后一刻,都是爱你。我不敢承认,我怕你下不去手,但是,我爱你。我的心是你的,从来都是。
“没什么。”许无忧勉强清醒着,林殊绝手是颤抖的。
他想象着自己将手深入那人的胸腔,掏出他的心,他就....
“许无忧,”林殊绝闭上了眼,“对不起。”
顿时,血染红了这一片白,许无忧在这漫天大雪里,没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