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后来,他见到林殊绝,起初他喜欢他的姿色,他不是断袖,难得看重长相如此俊朗的男人。他喜欢看着伶仃阁里那个年轻人挥袖练剑,衣袂飘飘,他喜欢看着他脸上那副高傲的模样,仅此。

再后来,他就不插手的看着潭石尊带领着其他狗派灭了伶仃阁,怜悯同情对他而言,早已是过去,现在的他只有麻木。

伶仃阁里的人都重气节,都挥剑自戕,他听闻这个便想起那个林殊绝,他因他动了恻隐之心,动摇了几日,最终他赶往瀛洲,倘若那人还未死,他就救下;倘若那人已经死了,他也没有办法。他们也就不过见了几面,没有太多的友谊深厚。

他赶到瀛洲时,满山的玉雨花飘落着,加快凋零的速度,凄凄瑟瑟,他走在花间,走入伶仃阁,那时的天火已经扑灭,只剩下断壁残垣。只见那沾满烟尘的白衣男子一身狼狈,一脸平静,他看到了林殊绝红肿的双眼,知道血雨腥风已经过了。林殊绝是阁中天资最高的,可也是最小的,伶仃阁里,只剩他一个了。

看到此时的林殊绝,当日那个雨夜那场噩梦,如今再次发生,弱肉强食,就是这般。

那些过往在许无忧心里落了疤,可林殊绝的这副模样又让那以微微愈合的伤口再次掏开撕裂。

恨,该恨谁呢...........恨众生吗.........

再后来,林殊绝是这般正派,行得正做得端,他也是单纯,不会伪装,让许无忧觉得能够真正舒坦,他恶心那帮狗,林殊绝这般清流,让他觉得安心,不会往前一走就被后面的那人捅刀子。

那日,林殊绝不肯听许无忧的劝告,执意去拂尘门。临行前,许无忧的叮嘱,林殊绝点头明白,但他不会因了旁人而变得卑鄙,变了性子。

“我生前如此,死后亦如此。”

许无忧就这么望着,那个越走越远的背影,腰板直,行得正,做的端。他喜欢林殊绝,喜欢他的直率,喜欢他的蠢,喜欢他的孤傲。

虽说是喜欢,可他还是害了他,一身清白的人,血也染脏了。

直到那时,他才明白,在林殊绝身边,他从未考虑过秘籍,从未考虑过称王。每每林殊绝不在,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每一个鲜血淋漓的噩梦里,才逼他变得贪婪凶残。

许无忧抱着林殊绝,自责,懊悔。他有的东西当真不多,他不能失去林殊绝,绝对不能!救活死人之术他虽未练就,可如今,只有一试,他封住了林殊绝的神识,抱着他回了无忧阁,谁也不知道,只当那场大火里,死了的林殊绝的身躯灰飞烟灭。

他整日狰狞,不断调试,他疯癫,他双目全是血丝,他的脸如厉鬼凶煞,他食不知味,寝食难安,他叫来药坊所有药师,他一定要救活他,务必。

五十年日夜难安,五十年的煎熬,五十年的抑郁绝望,五十年里,这人一会儿有了脉搏一会儿又断了气儿.......

最后,那人醒来,可一醒,对他便是一脸鄙夷,声称还不如杀了他,他也不愿被他这等下流之人救活!

.........许无忧只能打昏他,给他灌下忘忧散。他只想让林殊绝陪着自己,他自私,他不许林殊绝死在自己前面。林殊绝要死,他是不会如意的。

...............................

许无忧定了定,就着风雪,进入了拂尘门。

里面的修士们都在哭着,不只是发自肺腑还是装模作样,让许无忧觉得好笑。见许无忧来了,所有人都行了个礼。

许无忧点点头,有礼的加入这风光苍凉的葬礼,心里可是却很欢喜。

过了一会儿,许无忧皱着眉头,一脸难过的说着,“你们都先出去吧,我陪陪他。”

众人退下。

这灵堂里就只有他许无忧和躺着的那具老尸。许无忧开心的笑了,他看着棺材板还未合上的老门主,点了点他的穴,那人竟,活了!

老门主虽看着比许无忧老了不知多少,可其实比许无忧年轻,只是没什么仙缘,延寿诀一直练不出,因此才会如此苍老,吃了许多续命的仙药,勉勉强强活了一百多年。

“啊,尊主.....终于来了。”老门主穿着寿衣,起身为许无忧行礼,“多谢尊主。”

这老门主可不想死,他自诩一生都在救苍生,若是只活这些个年岁当真是有违天意。

“李笑,你可真是个笑话。”许无忧走向窗外,看着那些个修士们哭天抹泪,好笑的很,“既然现在你醒了,咱们的交易,你也该兑现承诺了。”

老门主李笑后来吃丹药吃多了,中毒时日不多。他咬咬牙,几乎快把这拂尘门掏空了,才求来了许无忧救命。论医术,无忧阁也是最好的选择。但许无忧也是个讨人厌的主,一般不管,重金也不来,理由是没有闲工夫。最后,这老门主用大量钱财和往事才换来了许无忧的相助。但李笑醒来后,浑身还是试着乏得很,他环顾四周,看到是灵堂,才意识到别人都以为自己死了。

“尊主,这是何意啊?”李笑狡黠一笑,满脸的褶皱让人看了瘆得慌,“怎么,我还成了死人了。”

“李笑,你这话可就不对了。”许无忧徐徐转身,回了他一个诡异的微笑,那双神情的桃花眼现在溢着的都是可怖的神情。

“我之所以没有透露给别人,不就是想让你看看你死后的场景吗。你看看,哎呀,他们一个个伤心欲绝的多么难受啊。看来,你这一生,当真是问心无愧呐。”

许无忧拿出那把玄黑扇,拍扇称绝,“李笑,你当真是好极了。”

李笑听他这话说的,浑身都凉飕飕的,更加觉得许无忧可怕。许无忧看上去比自己年轻,可着实也是自己的老前辈了,自己对他却是还是有些发憷。

“尊主见笑了。”

许无忧僵着那张笑盈盈的面目,靠近这小老头,“好了,说吧,林殊绝到底怎么死的。”

其实他早就打好谱了,借口什么的他当然会说。

“唉,殊绝是个好人......”一提到林殊绝,李笑便想到那时自己也年轻的很,而立之年,飒飒英姿,降魔除妖,当真不复重来了。

李笑摇摇头,“这世上,我很佩服他,他去帮助寻常百姓,有时候看到那些个穷苦人家还得自掏腰包帮人;虽不爱说话,看上去冷冷的,又有些高傲,可是仙法又好,这拂尘门里的小辈儿都那么喜欢他。”

许无忧面无表情的盯着李笑,拳头紧紧攥着。

“可是殊绝就是个死脑筋,只收那个白凌汀一个徒儿。白凌汀我也是从小看着他长起来的,小时候憨乎乎的,没想到长大了,竟然害死了那么疼他的师尊。”一说这个,李笑紧紧皱着眉,很是痛心的模样。

“殊绝真是个好人呐。”李笑喃喃。他知道,许无忧与林殊绝决裂了,但也不是真的决裂,他亲眼瞧着许无忧抱着林殊绝的尸身走了,估计是把他厚葬了吧,他怎么也没想到,林殊绝此刻还活着。

“这么说.........是白凌汀害死了林殊绝。”许无忧皱着眉头,一脸痛苦,狠狠的咬着牙,浑身颤抖。

“嗯。”李笑也愤愤点头。

“我一定要杀了他,杀了他!!!!”许无忧喝道,一脸戾气。

李笑看看窗外,自己活过来了,太好了。

忽的,一阵冷飕飕的阴笑传来,如厉鬼般想要推他再入地狱。

“哈哈哈哈哈哈”许无忧嘴唇眼红,白皙的脸上流露出一股子阴险,“李笑,刚才我的表现,你满意吗?”

“......尊主,此话何意?”李笑噎了口口水,不好的预感向他传来。

“白凌汀是贱,他辜负了他师尊,他该死。”许无忧原本是蹲在林殊绝棺材边的身躯立刻站了起来,阴影倒在李笑身上,让李笑心里更是没底了。

“而你,更该死。”许无忧的面目变得扭曲,他恶狠狠地瞪着这个老头,一动不动。

在李笑眼里,许无忧一直都是乐呵呵的,整日里潇洒恣意,这等子面目,他头一次见,可怖,狰狞,似厉鬼般青面獠牙。

“李笑,我给了你机会。你既然觉得我好骗,那我就送你下地狱去!”许无忧厉声大喊,他的声音萦绕在整个灵堂,旁边的丧钟也嗡嗡作响。

“白凌汀从小脾气就不是憨厚的个性,看来你也不怎么和林殊绝有来往啊。”

“我.....我没.....”李笑慌张了起来,他缩在棺材里连连后退。

“你,才是害死林殊绝的主谋,不是吗?”许无忧语气又平和了下来,但透着股阴森气,在这灵堂里,这个青衣男子如阎罗般审讯这老头。

“不是......不是我”李笑这会不装了,他浑身抖得不行,吓破了胆。

“你当真是不把我许无忧放在眼里呀,”许无忧俯下身,揪着李笑的寿衣,阴笑着,“你该死,害死林殊绝的,都该死,不管是白凌汀,还是你的那些个贴身弟子,还有你都该死。”

外面风雪戚戚,李笑颤生生的大喊着,“救命,救命啊!!!”

“你看看,啧啧啧,刚才当真是白说了。”许无忧歪歪头,轻轻挑眉,“你不能这般小看我,不过,李笑你难道不会这么蠢,我施了消音咒,屋外的人,可当真是听不见呢。”

李笑忍不住的喘息着,他满脸惶恐,“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我是做了错事,但留我一条贱命吧,让我赎罪,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呵”许无忧吐了口气,贴近了他的耳廓,“你的狗命,我看了就恶心,你以为我救你了吗,你现在虽是活着的,但都是拿你在下一世这人间的阳气抵的,但是吧...我施了点法咒。你此后,永生永世,不得入轮回了,哈哈哈哈哈哈。”

李笑一听,恨得想要跳起来与许无忧同归于尽,“许无忧,你个下贱痞子,我要杀了你,你跟我去死!!!”

“想要我死的人多了去了,倘若我都要陪,岂不是要累死我。”许无忧觉得可笑的很,“好了,你该上路了,我这就送送你。”

许无忧用手硬生生的掏出李笑的心脏,将他的皮肉掏碎,再重新整合,现在这人,早已是面目全非,腥臭的血水染脏了许无忧狭长的双手。

李笑当真是好意思说的出口,他这人,一心想着争强好胜,什么救世,不过就是让这世上的人多多称赞他,他嫉妒林殊绝,从来都不给林殊绝好脸色,知道林殊绝不爱吭声,柴火给他最差的,果蔬给他最差的,最后还要阴林殊绝,当真是.......

如果最先见到林殊绝的是李笑而不是上一任拂尘门的门主,或许,林殊绝悲哀的一生能有点甜头。

可,他许无忧又有什么脸去指责别人呢,明明自己,也参与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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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落霜花
连载中欧阳一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