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炳见他半晌无言,咧咧嘴角,打破了那份沉默。
“不管因为什么吧,陈相他肯定不会是真生气到断交的程度,你也别想太多了哈……”他挠挠头,忽然想到了什么,用手拍了一下脑门:“哎我听说,尊上好像打算把梦安公主许配给你,还有传闻说是你自己求的。我本来是想问这个的,没想到陈相这就突然来了一趟……”
杜谨言一听这话,当即看向韩炳,少见的面露疑惑。韩炳见他这副表情,也有些发愣:“你不知道?不是,全国人都知道了吧,你还不知道?”
什么东西,还说他自己求的,他自己都不知道……
杜谨言轻咳一声,很官方地回了一句:“梦安公主贤惠聪颖,我怎好高攀,不过无稽之谈。”
韩炳听了这回答,不觉睁大双眼:“将军哎,都说你与公主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如今你又是一国上将,比你官阶高的的文武官员们不是老头子就是样子不行,要不就是,额,陈相,是吧,也不可能。公主哎,这可是梦安公主!怎么可能做小。总之,你配不上谁配得上啊?”
杜谨言眉心微蹙,不愿再多说什么,只冷冷甩下一句:“我无意于此。韩副将,小道消息不可轻信的道理,要我告诉你多少次。”
韩炳当即闭嘴,不久之后还是重重叹了口气,竟听出几分不成器的叹惋。他小声嘟囔道:“怪不得都说你高岭神树,这般不识风情,又成天一副谁都欠你八百万的样,一张脸也白瞎了……”
杜谨言听了几句,虽然不太清楚,却也明白在说自己。他目光冷冽,刺得韩炳就恨地上没有洞让他钻。
“什么树?说清楚。”
“呃……”韩炳打个磕巴,迫于杜将军的淫威,还是颤巍巍地继续道:“也没多大事,你和陈相,都,都挺高冷的,陈相一直被叫做高岭之花嘛,你这就,就树了……”
不等杜谨言反应过来这里面暗含的狎昵意味,韩炳尴尬地笑上两声:“那,我,我先走了啊,杜将你那个……保重,保重。”
*
本以为这就算结束了,韩炳长出口气,暗暗思忖以后出门一定要看黄历,结果正撞上在出府小路上等人的慕北冥。
韩炳见到这位,由于第一印象就是一个不经人事的孩子,心生好感,也更愿意聊上几句。他笑道:“北冥?怎么,要去找杜将吗?”
谁知慕北冥嘴角噙笑,微微偏头:“不是,我等你呢,韩副将?”
韩炳挠头,被这么一对清澈的眸子盯着看却也有些局促。他抬手指指自己:“找我?”
慕北冥颔首,眉眼弯弯:“韩副将,我听说,杜将军有意向尊上提亲?”
这什么事啊,刚躲过俩上级怎么还有……可对上那对明眸,他又不太好意思拒绝,于是斟酌了一下语句,回道:“嗯……只是传闻,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呢,毕竟都说传闻七分假三分真,是吧。”
慕北冥沉吟半晌,韩炳一个人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好在对方并没有再多问什么,只躬身笑着道了一句“恭送韩副将”。
*
韩炳出了杜府,坐在马车上,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
不来了不来了,这杜府以后可是进不得了,说个话三思都算少的……
*
慕北冥站了很久,目光定定投在院中梅花之上,唇角还有一点未褪的笑意,眼底却是看不透的阴沉。
他伸手,不自觉抚着几瓣梅花,又猛然攥紧。等到回神,手上只留下一片殷红,像极了那天的鲜血,也染上了自己。
他无声抹去手上花渍,脚步极轻,小心翼翼走到正厅门口。
就像是一点魂魄,向着自己最后的执念走去。
*
他只能看到那人侧影,眼帘低垂,像是坠入了自己的想法,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敛去平日的压迫感,杜谨言看来也不过是个俊美青年,有着读书人的文雅。这一面,也是他从军之后再也没有再显示出来的一面。
慕北冥静静站在门口,只觉眼前人不过梦境,竟是半晌不敢靠近半分,生怕一步走错,恍然方晓不过南柯。
*
杜谨言确实没有注意门口的慕北冥,方才韩炳所说让他想起了梦安——当今尊上胞妹。
在一种静到空洞的环境中,似乎思绪也没有办法完全集中。只得任由它游荡,如野马飞驰于平原般肆意。此时他也没有耗费精力压抑下无限延伸的想法,任着它勾起一段段回忆。
杜谨言的记忆里有一段空白,或者说在他看来还有些不对劲。但是总体回忆,似乎都能衔接。
不过,那段空白成为了他命运的分界线。在他的记忆里,自己最初不过是个平常的小公子,每日耽于各类诗词歌赋,拿话本小说当休闲。
本以为也就当个碌碌无为的小文官,一心只可读圣贤书。
可是,在那之后,话本上“迷之开挂”的剧情就那么离谱地发生到自己身上。
身为亲历者,杜谨言自己都对这一点十分无语。
敢不敢再俗气一点?这剧情都快用烂了好不好?
不管怎样,在他记忆衔接上时身上已经多了一条栩栩如生的蟒蛇图案。
后来发现,那似乎不只是图案。
它在动,在杜谨言背脊上,甚至在一些情况下蔓延到身上任意部位,同时带来情绪上一阵失控般的疯狂。
抛开这些不适,起码父亲多年来费尽心思也没动静的灵脉暗流涌动,他的灵力也因之突飞猛进。
只是刚刚清醒的那几天,似乎家中人心有余悸,不敢让他轻易出门,整天被关在家里的小杜自然是无聊至极。
偏偏这段时间,因为初见时一点小意外,梦安倒成了常客。
只是杜谨言有些尴尬而已……
*
那一日自己读书看的入迷,梦安又没有差人禀报,甚至特的把本想前来报信的人拦住。于是……
当一角赭红色随风荡入屋中,杜谨言整个人正仰躺在床上,整个人以“大”字形躺的舒服,新买来的话本扣在脸上,笑到岔气,肩膀一抽一抽。
现在想来,笑的就像个二傻子……杜谨言不禁对自己都十分无语。
过了许久,杜谨言平稳了气息,一只手抬起话本,极为豪放地一爪拍到摆在一旁的桌上,撑起身子,嘴角还是未散尽的笑意。
然后,就以如此不羁的姿态迎接了来客。
两人就这么对视半晌,杜谨言只觉度日,不对,度秒如年。他一时想不到主意,干脆向后又栽了下去。
杜谨言没有看到梦安表情,猜想应当是十分精彩。
不出预料,他听到她轻笑一声。
在这种家庭里长大的孩子,哪见过这么随意的待客之道……
杜谨言心中暗骂自己,正想着应对之策,谁知伴着一阵木屐声,那抹赭红飘到了自己面前。
他抬眼,正撞上那对含笑的双眸。
“杜公子,在下可当真是冒昧了。”面前人似乎在极力忍笑,嘴角有些抽搐。
杜谨言抿唇,沉沉的“嗯”了一声。
她也不见外,竟然直接去拿桌上的话本。杜谨言都没来得及压住,就被她夺了过去。
她看了几页,忽视杜谨言怨愤的目光,抑扬顿挫地读着:”“那人跪在地上,连声求饶。他轻哼一声,声音清冷:‘敢碰我的人,你当真大胆。’……”
“……”杜谨言面上发烫,只得把被子往上拉,努力把自己埋在里面。
无地自容无外乎此。
她似乎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又是一声轻笑,却并不是嘲讽之意。
他看到她眨巴着眼睛,那一瞬,有了少年人特有的好奇和活泼。
“杜公子……平时能看到这些吗?”她问道:“可以给我讲一些吗?”
杜谨言本想继续挺尸,听了这句才犹豫着起身。
毕竟人家一点没有嫌弃,自己又何必如此纠结。
讲故事而已,自己看了那么多,怎么着也能说上三四个吧!
事实告诉他,他错的太彻底了……
当他磕磕巴巴地把第一个故事讲完时,外面太阳都快落山了。
杜谨言再次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不敢多看对方一眼。
正常说话还好,一开始讲故事杜谨言就开始磕巴,磕巴到让人怀疑他没学过断句,整个句子颠来倒去好几遍才说对顺序。偏生情节上原本激动人心的部分用几句简单的“就死了”“就打赢了”云云一句带过,让人不禁感叹这神奇的概括能力。
可即使如此,那人并未表现出一点不耐烦的情绪,反而听得入迷十分捧场地应和着杜谨言,等他讲完还来了句感想。
“如果是我的话,估计会放弃女主吧……有时候还是大局为重的,毕竟身份使然。”
杜谨言一愣。能够从这个角度去看这个故事的,这是他知道的第二个人。
他自己是第一个。
如此想来,但也算个……知己?
算了,还是朋友吧,毕竟第一次见。
似乎是注意到杜谨言烧的不自然,她伸手抚上了他的脸。
“没事吧?”她眉心微蹙,语带关切。杜谨言不习惯和人过密接触,便往后撤了撤,轻轻摇头。
对方见他躲开,也没有下一步动作,干脆把手收了回去,依旧笑靥如花。
只是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个原本应当迎着阳光十分灿烂的笑容,就像落日一般有些模糊,辨不清模样。
后来杜谨言从军,与梦安相见多是在各大宴席。梦安出落得落落大方,对自己更多了些敬重。哪怕感觉到了她的情意,却仍然让他感觉莫名疏离。虽然私下里会说到小时候两人的趣事,也只留下了追忆的伤感。
或者说,是因为他根本想象不出来,自己的小梦安长大后会是这样恭谨,谈笑间有着一份无形的拘束。
或许是因为这么多年,无论教养还是身份,都不允许两人像之前那样随意了吧。
*
额角一阵没来由的刺痛,杜谨言轻哼一声,眉头蹙起。正欲抬手,已经被另一双手按上额角,不轻不重按摩着。
“杜哥哥,头痛的毛病,是怎么回事?”
慕北冥:我就在一旁看着你,而你居然在想别人,一会还要强颜欢笑(?)去找你嘤
怎么说,标题概括了真正的回忆。(不能剧透)
能看到这里的读者小可爱们真的太感谢了毕竟我自己都感觉挺烂π_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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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幻缘忆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