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忆昔独山璧玉举世无双

在五月的第一天,姜令宣送出去的信终于有了回音,姜令宜的回信写了整整十三页纸,字字都是思念和担忧。

姜令宜说一切都还安好,寄住在王府,日子平淡,近来王府忙着给郑昭定亲,王妃和世子妃忙碌,没人有心思揪她的错处。

关于那块突然出现的玉佩,姜令宣疑心是临走时匆忙,误拿了姐姐的玉佩的,特意在家书里提了一嘴。

姜令宜的回复让她出乎意料。

她说她并没有独山玉的玉佩,但是曾在郑昀身边见过一块蓝青色的圆形玉饰,他闲服时经常佩戴,用绞金丝的项圈挂在脖子上。

姜令宣忙写了一封回信探听这玉佩的事,怕姐姐认错,还特意对着玉佩描了图样,夹在信中一起寄出。

寄出信后,姜令宣就着手打听“宁驰敦”这个人。

禧嫔出身世家,见多识广,又与她交好,她便先探禧嫔的口风。

“宁驰敦?”禧嫔微蹙着眉头,觉得这名字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说过,大抵是个能工巧匠。”

禧嫔身边的黄莺记性好,“这个人啊!娘娘忘了吗?娘娘陪嫁的那两副玉镯和一柄雪白珍贵的玉如意,都是出自这人之手。”

禧嫔两世记忆,事情过去太久,恍若隔世,她自然不记得,摇摇头。

“如今都是绝作了,宁大师三年前病逝了。”黄莺遗憾道。

这一说,禧嫔隐约记起来点什么。

离开永庆宫的路上,姜令宣思绪有些乱,这些线索杂糅,像缠绕成一团的丝线,剪不断,理还乱。

据禧嫔所说,宁驰敦是南北有名的雕刻师傅,长于小件精工,他是怪人,雕刻不挑材质,不一定得是上好的玉材他才肯动手,他雕刻讲究眼缘,合眼的,即使是路边的顽石也能巧夺天工,不合眼缘的,即使是老坑玻璃种的翡翠,他也不下刀。

除玉石外,他还雕象牙雕和木雕。而且此人喜欢云游四海,作品散布五湖四海,就像这次献上来的象牙雕,那是他十七年前的作品。

这可让姜令宣头疼,这茫茫云海,杂事纷扰,怎么才能知道他是哪一年,又是在哪里雕了这块玉佩?

愁思了半日,姜令宣决定先从玉材下手。

蓝青色独山玉罕见,只产自南阳,能拥有上好独山玉的,非大富即大贵,总比大海捞针一般寻宁驰敦的雕品强。

她最先想到的是每年的贡品,以为太后献节礼为由去内务府查册子,可惜结果不如人意。

独山玉每两年献一次,且多以绿色、红色、白色为主,近五年的记录里面都没有蓝青色的独山玉贡品。

陪她查库房的小太监询问:“娘娘是想要什么样的玉呢?小的在这儿当差多年,见过不少好玉,可以替娘娘找找。”

姜令宣一边翻着册子,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大抵是青色的独山玉,玉质纯净通透。”

小太监犯了难,陪笑道:“青色独山玉罕见,又与绿色不同,多以灰青、蓝青色为上品,颜色复杂又变化多端,很少有透明的。独山玉这个品种不似翡翠,很少有透明,只有南阳天蓝玉这一个小品种是半透明的。”

这话吸引了姜令宣注意,她合上册子抬头,“那最近几年有这个品种的上供吗?这么珍贵,一定是才入库就赏下去了吧。”说着她目光带着希冀望向小太监。

小太监摇了摇头,“娘娘也知道珍贵,哪有那么容易得到,小的当差这几年,没见过这个玉种。小的还是年少时听师傅喝醉酒后提过几句,十几年前南阳献给大成皇帝那块玉璧,绿中泛蓝,蓝中带青,质地细腻,近似翡翠,又通透如水晶,光泽柔润似珍珠,是世间罕见的珍品。”

听此言,姜令宣两眼放光。

“…绿中泛蓝…蓝中带…青?”

姜令宣心中顿时清明,将册子塞到小太监手上,忙风风火火地赶回重华宫。留下小太监一头雾水,摸着自己后脑勺。

一回到重华宫,姜令宣就钻进了阿木的小屋子,芷萝从前殿奉来茶果,木小五忙着扶阿木出来说话。

“阿木,你还记得有人献给大成皇帝一块极为罕见的独山玉吗?”她挥舞双手比划了玉璧的形状,“大约是蓝色或者绿色。”

阿木行动迟缓,所有反应都慢半拍。

“玉璧?额…好像有一块,大成皇帝四十大寿时洛阳王献上的。”

洛阳王?姜令宣在心里默默算着年纪,阿木口中的洛阳王应该是现任洛阳王的父亲或者祖父。

“…那块玉璧大成皇帝很喜欢,因为它是一整块的,就像传说中的和氏璧一样,不经雕琢,天然就是玉璧的形状。陛下觉得这是龙气的象征,广招天下能工巧匠,把它雕成盘龙形状,摆在重明殿上,做镇国之宝。”

姜令宣闻言一怔,心下怅然若失。线索又断了。

阿木说了一长段话,气息不匀,低头咳嗽了几声,木小五连忙端水上前,替他抚背顺气。

缓过气息后,阿木再次抬头,“可惜还没动工,那块玉璧就摔碎了。”

“碎了?!”姜令宣凝神望向他,似在求证。

“对,碎了。五皇子年幼淘气,趁陛下抱他哄他时,把那块玉璧从桌子上推下去了,当下就碎了一地。”

姜令宣屏气,感觉自己离真相只有咫尺,“那,那些碎片呢?都扔了吗?”

“不尽然,大部分都成渣了,只留了九块比较完整的玉料。陛下疼爱五皇子,说是玉碎为人挡灾,就没有计较,那些残料,留的留,赏的赏,都分出去了。”阿木道。

姜令宣蓦然,露出淡然的微笑,十分和蔼,一副沉浸进故事,很好奇的模样:“都赏给了谁?”

“记不大清了,大约是太子和徽宁大长公主,郑太后好像也拿了一块,洛阳王府也分了两块。”

姜令宣的眼前浮现出洛阳王身上那块玉佩。

那就对上了,阿木说,洛阳王府有两块。

自从知道了玉的来源,姜令宣就开始着手调查这几块剩玉的去向,一边静候她姐姐的回信。

端午节前一天,姜令宜的回信终于到了,这是一封加密的信件,信封里只有一张小图和四张白纸。这是她们约定的密信传递方式。

姜令宣命芊蔚取来半盆清水,往里倒了墨汁,墨汁晕开,很快就将整盆水染黑。姜令宣将四站白纸放进水中,墨水将宣纸染黑,白色的字迹浮现。

姜令宣快速浏览,打开了夹在其中的那张小纸条,上面详细描绘了玉佩的雕刻图案。姜令宜怕三言两语说不清,特意把郑昀玉佩的样式描了一遍。

可是,和预想的不太一样,纸上画的是一只麒麟,踩云踏雾,昂首向天。

姜令宣继续把信读完,久久难以消化其中信息。

郑昀还是低估了她们姐妹之间的信任和毫无保留,姜令宜把那日听到的所有话一字一句地重复给了姜令宣。

她甚至把自己的猜测都告诉了妹妹,知无不尽,尽无不言。她怀疑华岑是罪臣殷绩的女儿。

姜令宣捋了半天这些复杂的关系,突然想到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这块玉佩是怎么到她这里来的。

郑昀的玉佩是麒麟图样的,而她手上这块,是凤凰。

联合姜令宜的推断,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这块玉佩的主人正是那位花魁华岑娘子,因缘巧合之下玉佩到了郑昀那里,然后辗转到了姜令宜手上。

然后进宫那天慌忙,芷萝赶着收拾东西,误把姜令宜妆奁中的玉佩当成姜令宣的,一并收拾带进宫。

姜令宣眸色暗沉,这样一来就对得上了。

殷家得了先帝的赏赐,将残玉雕琢成玉佩,其中一块儿给了殷绩的女儿,殷家因谋逆案抄家落罪,殷绩的女儿没入教坊司,沦为贱籍官妓,与郑昀相识,受他庇佑。

小皇帝可能是年少时与殷家人认识,见过这块玉佩,错把她认成了殷绩的女儿,所以不敢声张,怕旧事重提。他给她连升三级就是为了把她从偏宫拉出来,放在眼皮子底下保护。

那为什么小皇帝从没有碰她呢?自晋升为昭仪后,小皇帝临幸重华宫三四次了,与姜令宣分被而睡,界限划分非常明显。

小皇帝既然这么珍重殷绩的女儿,不是青梅竹马就是年少爱慕单相思。

可若如此,他大可把这夫妻名分坐实,待到将来她有了身孕,诞下龙子,就算旧事重提,有皇子生母这一身份,朝臣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不对!小皇帝看她的眼神里有愧疚,有慈爱,有尊重和补偿,唯独没有爱意。

一个皇帝,如果不是因为爱,又会是什么,让他这样对待一个罪臣之女。

姜令宣咬着笔头皱眉,在一张干净的宣纸上画了一个圈,临到圈合上的地方断开笔触。

所有的一切都能连贯上,可就是圆不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姜令宣只觉头疼,又端详了三姐的密信,从头到尾看了三遍,确保没有遗漏的信息。

待做完这些,宣纸差不多也干了,她把那张麒麟图案折叠收好,又把几张信纸折成一长条,走到烛台前静静点燃

看着信纸被点燃,一小簇火苗渐渐兴旺,姜令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得尽快弄清楚殷家的人际关系。

信纸烧去大半,灰色的余烬带着星火徐徐落下,姜令宣将剩下的最后一点扔到痰盂里。

或许她可以从萱宁宫那位清嘉女尚书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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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命女
连载中陈教头风雪山神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