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宴酣端午愚情甘投罗网

五月初五,端午夜宴,既是犒赏众将众臣的国宴,也是皇家的家宴。

当天下午萧涵就在准备晚宴出席的礼服。

之前外头传闻太子与太子妃不和,说得有模有样,舆论上对萧涵很不利。常丰隆陪侍太子左右,从主上的利益出发,开口劝道:“殿下不如去看看太子妃,晚间与太子妃一起出席,破了那无须有的传闻,也算是对之前御史台参您家宅不宁的回应。”

萧涵嘴角勾起一抹讽笑,“她不会去的,她绝对会装病托词不去,然后让孤一人顶着父皇和皇祖母的问责。”

常丰隆还欲开口,萧涵没有给他机会,“孤的事孤自有主张,摆驾窈窕殿”。

窈窕殿内,梁长使正在试新送来的礼服,一袭曳地的紫色长裙,配上各种珍珠宝石饰品,全身珠光宝气。

萧涵不是很能理解她的审美,但给予了绝对的尊重,他从后抱住她的腰,顺着将她揽入怀中,用低哑的声音说着情话:“今天的你真美,孤都舍不得带你出去了,孤想把你藏起来,只给孤一个人看。”

见此情形,常丰隆默默退出房间,替他们把门关上。

被他搂住腰时梁沅淇被吓得娇呼出声,等反应过来是萧涵,青葱玉指握成粉拳锤了他一下,这一下不痛不痒的,分明是在**。她眼波流转,顺着他的拥抱坐在他腿上,撒娇道:“殿下答应过我的,怎么能食言。”

“今夜会有很多武将,有些人五大三粗的,可能鲁莽粗犷,孤怕吓着你。孤原本不准备让你去的,但孤不能对你食言,只能安排你坐在皇姐身旁。”萧涵抱着她,仰视着她的眼睛鼻子,眼里全是爱意。

梁沅淇听罢一愣,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她咬着下唇,瞪大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萧涵,“可是妾身不想和公主坐在一起,妾身怕朝阳公主。”

萧涵有两个同母姐姐,长姊朝阳公主天之骄女,高贵威武,不苟言笑,板着脸的样子确实很让人发怵。

萧涵温声细语:“今夜长姐不在,来的是二姐。孤今晚会很忙,要应酬那些将军们,可能顾及不到你。”

萧涵的二姊欣荣公主,自幼聪慧,才高七斗,早年出降中山伯。

说着他又犹豫道:“沅娘,要不今晚你就不去了吧,人多事杂,不如待在窈窕殿里,孤尽量早点回来陪你。”

梁沅淇原本脸色有些难看,一听这话,忙搂着他的脖子撒娇,“不嘛,妾身好不容易能出东宫去看看,殿下就让妾去吧,妾身一定照顾好自己,绝不乱跑!”说着她举手,摆出对天发誓的架势,乖巧地看着他。

萧涵无可奈何,只得纵容,吩咐宫人照顾好梁长使。

常丰隆掐着时辰进来禀报,“殿下该回去更衣了,再有一个半时辰就要开宴。”

萧涵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回前院换礼服。

端午夜宴,宴请诸臣,觥筹交错,宴饮酣畅。此一宴作三用,一庆端午佳节,祈福辟邪;二庆东南倭寇终于平息,犒赏功臣;三迎朝廷新招安的白莲教众人,为他们议定官位。

饮至宴中,梁帝就太子剿匪有功发表了一段小演讲,在座的武将都陆陆续续起身向太子敬酒。

萧涵被灌了一杯又一杯,微醺坐下,抬头看见坐在他对面的四皇子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不清眼底情绪。

忽听得宴席上有人高声道:“我大哥是个千古难得一见的英雄,皇帝也是圣人英雄,何不结为儿女亲家!我大哥还有个没出嫁的女儿,看看皇帝还有哪个儿子没娶妻,刚好配成一对。”

说话的人是白莲教才招安的莽夫,不懂规矩也不懂礼仪,一口一个“皇帝”,又一个一个“我大哥”。

听此言,在座的未婚皇子都低下了头,生怕被点到名,被赐婚娶一个无权无势乡野村夫的女儿。

那黑脸汉子喝多了酒,有些撒酒疯,见无人答他,便站了起来,高声喝道:“听说皇帝有个四皇子,武功好,人也生得英俊,今年正十七岁,还没娶婆娘,不如就他吧!哈哈哈!”

他这一吼,人声静了下来,场面气氛有些诡异,下头的官员偷偷打量武侯涂三郎的脸色。武侯还算镇静,没什么反应,像是没听见一般,而坐他身侧的广安伯涂四郎,脸憋得通红,咬牙切齿,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扣,仿佛下一秒就要站起来对那黑脸汉子破口大骂。

萧涵望向最上首,他父皇聋了一般,只顾着吃菜,玲珑夫人坐在他右手边,很配合地为他布菜添酒,一派恩爱夫妻的做派。

那黑脸汉子放诞无礼了起来,对着上首喊道:“哪个是四皇子,叫我瞧瞧,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入了我教圣女的眼!”

目光又齐刷刷地聚焦在单手执杯自酌的四皇子萧谦身上,他淡然一笑,放下酒杯,起身从一旁摆设的花瓶中抽出一支被折成山茶形状的荷花花苞,徐徐吟道:“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

萧涵了然,《召南·行露》乃为拒婚之辞,以示心意决绝。

“他在说什么鬼话?我听不懂。”地方上的汉子没读过什么书,听不懂这晦涩的拒词,向着一旁的人问道。

这自寻的尴尬无处安放,白莲教内的自己人丢不起这个脸,很快就有人把那黑脸汉子拉下去了。

宴会厅中又热闹了起来,互相敬酒,说着一些贺喜恭维的话。

不少文臣武将喝多了,赶着去更衣。萧涵也喝得有些上头,尿急,便起身更衣,站他后面的内侍对着远处一个眼神,就有人下去安排了。

常丰隆扶着萧涵去更衣室,待出来,小太监捧着醒酒汤上前道:“公主早猜到殿下会被灌酒,特让我等提前备好了醒酒汤,已有专人试过毒了,请太子殿下慢用。”

萧涵笑道:“还是阿姐细心,你们差事办的很好,看赏”,然后接过喝了小半碗。

常丰隆常年替他打理杂务,随身带了许多赏赐的小东西,给一人塞了一个荷包。

待萧涵整好着装,准备回宴上继续战斗,就见梁沅淇身边的宫女神色慌忙地跑来。

“不好了,不好了,有人要非礼长使!”

萧涵一听,心思又被梁沅淇勾走,焦急难安,忙让她带路。常丰隆察觉到一丝不妥,拦了一下道:“殿下且放宽心,有公主殿下在,长使不会出…”

可惜萧涵没听他说话,匆匆忙忙跟着宫女走了。

常丰隆直觉不对,忙让奉醒酒汤的小太监去找席上找欣荣公主和宓美人。

萧涵奔走了许久,走得浑身发热,酒气上头,他扶额粗喘着停歇了一会儿,仍心系梁沅淇安危,又继续在宫殿中绕来绕去。

不知绕到什么地方,就见梁沅淇衣衫不整,哭得花容失色,向他扑来,哀嚎道:“郎君救我!”

自屏风后走出来一个醉醺醺的男人,烛光蹁跹,星光惨淡,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大致看出他的武将官服半开半解。

见此情形,萧涵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就给了那人一个左勾拳,把他打倒在地,酒混着血吐了出来。

萧涵额上手上青筋暴起,伏身拎着他的领子就又是一拳。梁沅淇被他这模样吓傻,都忘记了哭嚎,呆站在一边。

“子渊!!”忽听得一声怒喝,欣荣公主挺着大肚子带人寻来,太监们忙上前把二人分隔开。

“你在做什么?”欣荣公主上前两步,秀丽的脸上是恨铁不成钢的怒颜,“你平时做什么我不管,但今晚端午夜宴,你刚立了大功,正是在父皇面前表现的时候,怎么可以殴打朝臣呢?!!”

小太监擦着汗来报:“殿下,他喝得烂醉,晕死过去了,除了一边脸有些肿,并无大碍。”

那厢常丰隆小碎步跑来,边喘气边道:“正殿那边要追问,宓美人给拦下来了,最多撑一盏茶的时间,还请太子公主快些离开。”

“谁?”萧涵酒还未醒,但脑子并不是浆糊,他听见“追问”二字,忙问道:“谁要追问?追问什么?”

欣荣公主没理他,忙安排人收拾现场。见这边有公主处理,常丰隆扶着萧涵准备绕路回正殿,萧涵却四处张望着找寻梁沅淇的身影。

欣荣公主也留意到了角落里的梁长使,她审视的目光扫过,梁沅淇心虚地低下头。欣荣公主这会儿不准备发作,推了萧涵一把,只道:“你先回去吧,这边有我,不会让人生吃你的梁长使的。”

常丰隆扶着萧涵从小路折回,夜风一吹,萧涵酒醒了几分,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沅娘怎么会到那个地方呢?还有那个没看清脸的武将,偏殿就有更衣室,他喝醉了酒,怎么走到这么远的地方?

萧涵想不清楚,但大约知道自己遭暗算了。

他在偏殿站了一会儿,等脸色恢复正常才回到正殿席位上,他刚坐下,大臣们就三三两两起身向他敬酒贺喜。

他这贺喜酒喝得莫名其妙,一低头就见萧谦姿态风流地坐着,好整以暇,嘴角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从萧涵回座后,常丰隆就不知跑哪去了,这会儿面色有些难看,行到他身边耳语几句:“方才陛下赐婚,把那杜教主的女儿赐给殿下做侧妃了。”

萧涵如闻晴天霹雳,整个人僵在原地。对面的萧谦见了噗嗤一笑,咧开嘴,自酌了一杯起身向他敬酒。

萧涵笑不出来,也喝不下去,草草回礼,只道不胜酒力,便把酒杯放下。

已快宴散,群臣退去,他的伴读曲朔大笑着走过来,向他道:“我来贺喜了,恭喜殿下又多一位佳人。”

萧涵的脸色很难看,“没人告诉她么?孤已经有一妻两妾了。”

除了太子妃、梁长使外,萧涵还有一位出身名门的曲侧妃,正是曲朔的亲妹妹,只是她体弱少动,不爱出来见人,所以很少她。

“想来是知道的吧,她是指名道姓嫁给你的。”曲朔耸了耸肩。

萧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田逸之走来,无奈一笑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杜姑娘是因为四皇子拒婚,拉不下面子,才随口胡诌了几句,说她爱慕你已久。”

萧涵眉头紧皱,正要说什么,忽然有人来请,说是梁帝要见他,曲朔和田逸之听了忙让他去,各自退下。

宫人引他到偏殿,内外灯火通明,各处有人把守。

萧涵正要进门,遇上他最小的妹妹长乐公主出来,她由众多宫人簇拥着,不情不愿地行礼喊了声“皇兄”,便甩脸子走了。

萧涵在门口漱了口,便进屋内,只见殿中摆出三堂会审的架势,梁帝高坐主位,左侧坐着魏太后和他二姐,右手边矮一头坐着玲珑夫人和贺夫人。

而他心爱的梁长使,正低头伏跪在殿中央。

见萧涵进来,欣荣公主向他使了个眼色,可惜他没有领会到姐姐是什么意思。

贺夫人率先发难道:“咱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对外说是那参将自己喝多了跌成那模样,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脸上的是摔不出来的,不过碍于皇家颜面不提。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迟早会传出去,不如咱自己先查个清楚,太子为何要赶在夜宴这重要节点上打人。”

梁帝喝了酒,这会儿闹头疼,一手扶额,另一手点了点萧涵,“朕给你个解释的机会。”

萧涵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魏太后幽幽地提醒道:“那参将醉成一滩烂泥,走路都需要人搀扶,他都记不清谁带他过去的,胡说是什么到了琼池仙境,有个仙子扶他去王母娘娘的宫里歇息,也难为他了,编了这些梦话。”

萧涵原准备说是那参将酒后非礼了沅淇,这会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若这样说了,沅淇洗脱不了罪名,还会被扣上一顶私通的帽子。

欣荣公主有些焦急,望着他,“你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有父皇在呢,谁敢算计你分毫!”

萧涵咽了口唾沫,说不出话来。

梁帝闭眼假寐,很不耐烦,指了指梁沅淇道:“他不肯说,那就你先说,发生了什么?”

萧涵侧头去看沅淇,只见她死死咬着下嘴唇,眼泪涌了出来,一直摇头,重复一句话:“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梁帝的耐心被耗完了,烦躁道:“一个是瞎子,什么没看见,另一个是哑巴,什么都不会说,那人是怎么过去的?难不成张了翅膀,自个儿飞过去了?还有!你,又为什么要打他?!”

“妾身!”梁沅淇使出来全身力气,哀求的目光投向萧涵,又看向梁帝,辩解道:“妾身不知道那人怎么摸过去的!妾身一直在劝太子殿下别打了!”

看着她苦苦的哀求,低微到尘埃里,像弱小无助的兔子祈求一屋子狐狸不要吃了她,萧涵终是不忍心让她一人面对。

“是…是儿臣…儿臣的错,儿臣喝了些酒,认错了人,所以误伤了参将。”萧涵听见自己苦涩的声音。

他仿佛听见了魏太后叹息的声音,他不敢抬头,害怕看见姐姐失望的眼神,看见两位夫人胜利后得意的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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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命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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