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皖南献上了一对仙鹤,一雌一雄,乃为夫妻。梁帝将这一对仙鹤赐予玲珑夫人,养在古溪别苑的梅林。
萧涵听闻了消息,只觉得可笑。
夫妻…夫妻…萧涵把这两个字在嘴里翻来覆去地念着,想要念出一丝别样的意味。
父皇这是有意立涂氏为后。
萧涵不禁想到,近两年四弟在朝中声望渐长,已成气候,若涂氏为后,他便顺理成章为嫡出,可对太子之位发起进攻。
长廊上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打断了萧涵的思绪。隔扇门被拉开,太监常丰隆一张国字大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和紧张。
他叩地沉声禀报道:“殿下,太子妃与梁长使起了争执,太子妃罚梁长使跪在辉月殿前认错。”
一听说梁沅淇受了欺负,萧涵再没有心思思量前朝党争,对常丰隆甩下一句“你怎么不早点来报!”便匆匆往太子妃的住所赶去。独留常丰隆半跪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嘴张张合合,劝诫的话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四月的太阳已经有些毒辣,等萧涵到辉月殿时,看见的就是一副仗势欺人的景象。
太子妃陈嫦坐在屋檐下的太师椅上,由宫人伺候着,优哉游哉地吃着葡萄和荔枝,他心爱的梁沅淇独自跪在烈日下,单薄的身影颤颤巍巍,玉山将倾。
只听得一声惊喝,梁沅淇再支撑不住,婉转侧倒于炙热的地面上,宫女半惊半忧地围上去。
“哟,我还说怎么才跪了这一会儿就晕了,原来是有人来了呀。”陈嫦抬眼扫了一眼门口,满脸讥讽。
萧涵皱眉,无意与陈嫦争这口舌之快。
这女人是个疯子,新婚之夜袖里藏了把匕首,阴恻恻地问他,他是想做一辈子男人还是一夜男人。
他轻轻将晕倒的梁沅淇扶靠在他肩上,双手打横抱起,径直离开辉月殿。
他一路抱着她回窈窕殿,就像他第一次带她进东宫时一样,仿佛他怀中是绝世的珍宝。
进了窈窕殿,将沅淇安放在床榻上休息,她还不肯松手,两弯秀丽的眉毛皱了,死死地环住他的颈脖,不让他离去。
望着她脸色苍白,泫然欲泣,昏厥过去依然不安忐忑的面容,萧涵心如刀割,后悔方才那样轻易地放过陈嫦。
他发誓,待他登基上位,他一定废她为庶人,幽闭偏宫直至终年。
沅淇的眉头微松,眼皮开始颤抖,似是被噩梦缠身,双手胡乱挥舞、挣扎着,口中还哭叫着“不要,不要,妾身知错了,太子妃不要责罚妾身,妾身知错了”。
她又急又怕,小脸通红,额上沁了汗,头发胡乱地贴在两颊,萧涵怜爱地替她抚开碎发,心中生忧。
宫人端来了冷水和干净的帕子,他亲力亲为,用绢帕浸了冷水,替她敷在脸上去热退暑气。
忽听得“咚咚”两声敲门声,查兆和低头站在门外,提醒道:“殿下,小田大人还在书房等您。”
真是忙糊涂了,差点忘了逸之还在等他。萧涵慌忙起身,赶急赶忙地向宫人交待了几句,又向沅淇道:“孤晚些再来看你。”便匆匆出门,往东宫前院走了。
东宫的前院后院隔得颇远,要越过入宫的长道高墙。
萧涵走上长长的阶梯,沿着城墙上瞭望台的边缘绕到另一边。
瞭望台下一大片阴影,常有换职的侍卫成群躲在下面歇凉。
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传上来,萧涵听了放慢脚步。
一人道:“你说,若是要再立皇后,会是谁,涂夫人还是贺夫人?”
另一人嗤笑道:“你咋那么闲,他立谁干你屁事?皇帝娶媳妇,难不成还请你去喝酒吃席?”
先前那人又道:“怎么和我们没关系啦?那新上任的侍卫长是贺家的人,若是贺家的赢面大,我们就去与他套套近乎,若是涂家的赢面大,那咱就避开着点,以免将来被牵连。”
另一人哈哈笑道:“无论谁做皇后,风光不到两年就冷落下来了,没瞧见姜家现在什么样子。宠妾灭妻,天家这是一脉相承,先帝宠曹夫人灭慕容皇后,咱陛下早年有戚皇后的时候宠姜夫人,姜夫人做了皇后又宠爱涂夫人。东宫那位有样学样,听说有位姓梁的长使都敢踩到太子妃头上。老话说的好,妻不如妾,妻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萧涵越听眉头皱得越深,脸上已经有怒容,查兆和忙让人下去驱赶这些歇凉的侍卫。
到达书房时,田逸之正靠在桌边翻看一本游记,见萧涵怒气冲冲而来,他不忧反笑,问道:“怎么了?又是谁招惹我们太子殿下了?”
查兆和在后面挤眉弄眼,拼命向他使眼色,田逸之收敛了笑意,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又被太子妃打了?”
萧涵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在你眼中我就是草包吗?上回是那疯女人趁我不备偷袭,我躲避不及,才挨了她一巴掌。我现在可防着她了,她休想近我的身。”
说着给查兆和一个眼神,查兆和便关上书房,守在门外。
听此言田逸之松了一口气,可旋即又正色劝告道:“你近些时日还是低调一点,哪怕是和太子妃维持面上的和谐,少去见见你那梁长使了。”
萧涵抬眼看他,张嘴想要辩解反驳几句,田逸之打断他,沉沉道:“你知不知道,前朝言官要弹劾你。”
“弹劾我什么?”萧涵觉得好笑。
田逸之神情凝重,“弹劾你管家不力,后宅不宁,宠妾灭妻。这势头要是造起来,下一步就要参你沉迷女色,骄奢淫逸,品德不修,不堪大用,然后百官联名上请废太子,等玲珑夫人坐稳皇后的位置,再上书改立四皇子。”
前朝太子萧徽就是这样被废的,之后长达十年的五王之乱,一场血淋淋的夺嫡之争,最终以丹阳太后扶持当今圣上登基结束。
萧涵眉头紧锁,却也不害怕,冷笑道:“涂家真以为这太子之位是他囊中之物,唾手可得?别忘了,孤前朝有戚相,后宫还有个丹阳太后”。
丹阳太后是先帝的嫡母,梁帝的嫡祖母,她是萧涵曾祖父文帝的第二任皇后,出身宗室,可惜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她便一手扶持了梁恭帝和梁帝,掌三朝的荣光,是位人人敬重的老祖宗。她的能耐不容小觑,对前朝局势,一言可改天换地。
田逸之道:“总归你得小心再小心,自古太子为储君,居东宫,最是险峻,一言不对,一步行错,就万劫不复。回首史书,周幽王的宜臼、秦始皇的扶苏、汉景帝的刘荣、汉武帝的刘据,都是前例。再看本朝,自开国以来的历任太子,多少被废,能保存性命的寥寥无几,便是活下来了,也晚景凄凉。不为夺权争位,就算是只为了自保,你都要谨言慎行,多加防范。”
两人正聊着,查兆和忽然推门闯进来,擦着额角的汗,禀告道:“陛下派人来传召,说要见太子。”
田逸之与萧涵对视一眼,两人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担忧和顾虑。
萧涵已经很久没和父亲见面了,自从姜皇后离世后,他们父子少有的几次交谈都以不欢而散结尾。
生母戚皇后的离世,是萧涵藏在内心深处的痛苦,即使姜皇后亲自抚养他长大,待他如亲子,他仍然忘不掉当年是因为她宠冠后宫,他的母亲才落得个急病暴亡的下场。
他知道父皇有着和他一样的执念,不过,父皇的执念在姜氏和姜氏小产失去的那个孩子身上。
时人如何吹捧玲珑夫人得圣心,宠冠后宫,那都是没见过当年姜夫人得宠的情形,那才是真正的“六宫粉黛无颜色,三千宠爱在一身”。但凡姜氏小产的那个孩子平安生下来,根本轮不到萧涵来坐这太子位,更遑论排在更后面的四弟萧谦。
姜令容,那个看上去相貌平平,没什么才气,懦弱不善管家经营的柔弱女子,才是他父皇真正的心上朱砂痣,梦中白月光。
正是下午往傍晚过渡的时辰,太阳西斜,在宫殿缝隙中洒下金黄色的余晖。萧涵走在前往立政殿的路上,心情意外的平静。
立政殿外的太监恭敬地行礼,将他迎上台阶,小声道:“陛下下午才诏魏侯和陈相议事,这会儿心情不错。”
萧涵承了他情,颔首道了声谢,那太监笑眯眯的,忙道“太子殿下不用这般客气。”
台阶之上,是三扇并列的外开大门,仅中间一扇未落锁,门外两边守着御前带刀侍卫。
见太子前来,一人板着脸就要上前搜查,另一人给了他一个眼神,向萧涵赔罪道:“太子殿下,多有得罪”,然后才上手。
这一套流程萧涵早习以为常,打开双臂,任他们搜查。
确定太子身上没有利器,侍卫才放他进去。
广阔的大门向他打开,萧涵的步伐稳而重,举止舒迟不迫,一行一动都是贵族的端庄,体貌威仪,站立如松,行止有度,若非自幼由人教导训练难以成就。
门在他的身后关闭,留给了他们父子私密的谈话空间。
他抬头望向上首,他的父皇坐在公案之后,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于桌上。屋内未点灯,从窗户透进来的光将高悬的巨大的“勤政亲贤”牌匾划分为阴阳两半,也将他父皇的脸分为明暗两边。
早在萧涵进来时,梁帝的目光就聚焦在他身上了。他在殿中央站定,沉默不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屋内寂静了良久,最终是梁帝先开了口。
“听说,你和太子妃又吵架了。”
萧涵面色平静,“回父皇,儿臣与陈氏相敬如宾,并未有争执。”
也不知道梁帝信了没信,他自顾自继续说道:“你年已十九,仍未有子息。储君为国之将来,你该摈弃前嫌,与陈氏多亲近,朕希望朕的长孙是正室嫡出。”
萧涵藏在衣袍下的手握成拳头,低头咬牙应下。
“还有,你那位梁长使,屡次以下犯上,对太子妃不尊,致你家宅不宁,妻妾不安,当冷落远离才是。”梁帝的话语冰冷,只有君对臣的要求,没有父对子的关心和爱。
萧涵抬眼,望着高悬的牌匾,“亲贤”二字置身于黑暗,他带着怒意的声音在立政殿里回荡:“后宅不宁是儿臣的错,与她无关。父皇将一切归罪于她,无异于将商亡归罪于妲己,周灭归咎于褒姒。”
梁帝拍案,高声训斥道:“那你就该约束,掌控,不能让她们把你的后院弄得一团糟。攘外必先安内,你连后院都安不了,怎么令人信服你能安定整个国家!”
萧涵怒极反笑,语气放平和了些,酝酿着更大的怒火。
“儿臣听说父皇最近要为姜皇后追封谥号,定下了‘淑惠’二字,父皇上下尊卑不明,为色所迷,纵容商户女窃居后位,纵容姜敞贪权夺利,危害国家社稷,怎么不见父皇反思己过?褫夺姜氏皇后之尊,废为庶人?!”萧涵越说声调越高,人越愤懑,径直抬头直视梁帝,“她哪里配得上淑惠二字,能凌越于我母后之上!”
“放肆!”一块四四方方的砚台从上首飞下,擦着萧涵的脖子飞过,落在他身后,发出一声闷响,“你这是在质疑帝王的决断,在逼问你的父亲!羞辱你的母亲!”
“姜氏不配为我母亲!”萧涵眼里是仇恨的怒火,“我的母亲姓戚,出身温陵戚氏,是地方名门望族,我母亲有咏絮之才、停机之德,哪是姜氏能比得上的!!!”
“滚!!!”又一支笔飞了下来,墨点撒了一地。
“你给朕滚!”
萧涵躬身行了一礼,闷闷道:“请父皇息怒,容儿臣告退”,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苦和难受,转身快步离去。
离开立政殿,萧涵并未回窈窕殿,而是去了书房后面的偏殿。每当他伤心难过时都会躲在那里,像受伤的小兽成功躲避天敌的追杀,独自躲起来舔舐伤口。
到达偏殿时已经天黑,萧涵垂头丧气坐在屋檐下的木板上,抬头望天。
住在偏殿的两位老宫人是他生母戚皇后留下的旧仆。
管事姑姑廷芳当年跟随戚皇后时还是二八少女,如今已是中年。
总管太监查奇夫见证了宫中多少腥风血雨,如今垂垂老矣,安享晚年。
瞧见太子神色郁郁,廷芳姑姑猜到他还没吃晚饭,不用吩咐,自去煮了一碗面条。查奇夫身体还算硬朗,慢悠悠地走到太子身边坐下,陪伴着他。
“阿翁,我又跟父皇顶嘴了,这一次,我骂了姜皇后。”萧涵的语气透着满满的疲惫。
查奇夫露出意外之色,“当年安懿皇后离世时,殿下才十岁,丧母之痛,刻骨铭心,对陛下有怨念也正常。可殿下不该恨姜皇后,她庇佑殿下这么多年,待殿下如亲子,尽心养育之恩,不该换来怨怼。”
“可是…可是…”萧涵突然激愤起来,面对查奇夫,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可是她害死我娘亲。如果没有她,我娘亲可以庇护我长大,我娘亲依然是大梁最尊贵的皇后。”
查奇夫轻轻上前抱住蜷成一团痛哭的太子,长叹了一口气,眼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叹惋和悲伤。
“阿翁,有些事瞒了这么多年,该和殿下交待清楚了”,廷芳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端来一碗卧着两鸡蛋的面条,目光复杂,酝有泪意:“你我该谨记娘娘走之前的托付,防住最该防的人,姜娘娘并不是我们的敌人,她是我们的恩人。”
萧涵的眼泪仍挂在下睫毛上,听此言愣在原地,“什么隐瞒?什么托付?我娘临走前说了什么?!”
廷芳将手上的托盘放在桌上,垂下眼眸,娓娓道来。
“这么多年,外头人对皇后娘娘的死因多有猜测,说是陛下赐鸩酒毒死了她,说是姜皇后进谗言污蔑她,她失宠抑郁而死,又说是有人长年累月给她下毒,最终毒发身亡。真相哪有那么复杂,娘娘她——”廷芳忍住眼泪,望向夜幕,“她是自尽的。”
“自尽?”萧涵难以相信。
查奇夫又叹了一口气,接着廷芳的话道:“娘娘是为了殿下才选择自尽的。当年姜夫人四月身孕小产,有人说是咱娘娘害怕子凭母贵,挡了殿下的前路,才痛下狠手。其实,这话说对了一半,姜夫人的孩子确实是因为威胁到殿下的太子之位才被人害了,只不过,不是咱娘娘下的手,而是殿下的亲外公戚相。”
“彼时陛下已经不是刚登基时的傀儡皇帝,握有实权,他那样珍爱姜夫人,自然要为她和她的孩子套个公道,下令彻查,最终查到了皇后宫中。”
“那晚陛下来见娘娘,质问娘娘是不是她下的手,两人在正殿上争论了一夜,娘娘求陛下看着戚家扶助他上位的功劳上放过戚相,陛下却说什么要不是看在娘娘与陛下夫妻互相扶持,风雨同舟这么多年,早就降罪于戚家了。”
萧涵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他虽是嫡长子,却排行第二,在他之前,贺夫人曾有过一个儿子,出生三个月忽然染了时疫,就没了,连名字都还没来得及取。
还有玲珑夫人,她子息不弱,一共为父皇诞下过四位皇子,可只有四皇子活到了成年。据说她还怀过一个孩子,但是稀里糊涂小产了。
查奇夫见太子神色慌张,闭眼向他点了点,默认了他心中所想。
“娘娘说,史书上从没有过母族落罪的太子。汉武帝时期,卫青身死,卫皇后式微,卫太子便只有造反一条路可走。本朝文帝时候曲家落罪,琼华夫人一死,越王便再无缘于太子之位。若戚家落罪,戚相为罪人,殿下这太子之位也坐不成了。”
萧涵眼泪一滴一滴地从眼下浸出,眼尾泛红,“可孤宁愿不做这太子,孤只要娘亲。”
廷芳无力地摇头,“哪有说的这么轻巧,退即是死路一条,戚相好权,争名夺势,得罪的人不少,若戚家退了,皇后娘娘和殿下就是刀俎上的肉,任人宰割。”
查奇夫亦道:“娘娘说,太子可以有一个犯错的生母,但绝不可以有一个犯错的母族。便顶了罪名,请求陛下责罚她,即使是废后,她也认了。陛下顾惜多年夫妻恩情,不愿降罪,执意要惩处戚相,娘娘为了救父救子,写了一封罪己诏,自裁于中宫。”
萧涵不敢相信,真相竟然会是这样,他只觉得口舌无力,“那…那姜夫人呢?她就没有半点罪过吗?”
廷芳有些诧异,自姜皇后扶养太子,对外表现的一直是母慈子孝,她没想到太子内心深处会对姜皇后有这么大的怨念和恨意。
“殿下大概不知道,娘娘还在世时,与姜夫人最为要好,每每贺夫人和涂美人对娘娘冷嘲热讽,都是姜夫人为娘娘解围。殿下忘了么?您小时候最爱吃姜夫人做的荷叶糕。”
“皇后娘娘走后,陛下欲迁怒殿下,要废太子,诏书都写好了,是姜夫人闻讯赶来,拖着病体阻拦,才没有酿成大祸。”
“把殿下托付给姜夫人的是娘娘,娘娘临走前就在布局,拔除了所有戚相的眼线,托奴婢代为保护殿下。娘娘让奴婢在殿下成年后就将真相全盘托出,警诫戚相欺骗殿下,继续操纵后宫,触及陛下底线。”
廷芳的话似一把重锤,敲击在萧涵心上,把他引以为傲的尊严击碎,让他看见自己的卑鄙无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萧涵此时很迷茫,堆积了这么多年的恨意,早成了支撑他走下去的动力,结果现在告诉他,他恨错了人,他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啖其肉的那个人,其实是无辜的,是他应该感恩戴德的大恩人。
他觉得自己的信念在坍塌。他想要去逃避,可却无处可躲。
廷芳姑姑和查奇夫知道这真相对他打击很大,在一旁沉默陪伴。
不知不觉中,夜色沉寂,乌云遮蔽了月亮,漫天星辰闪烁。
6000字,明天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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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天伦失乐因悔往昔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