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浣花榭纷争禧嫔讽芳嫔

从西六宫回去的路上,一行人就只剩芳嫔、燕琳和姜令宣了,韦昭仪被留着她堂姐那训话。

燕琳在屋里坐着,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她好奇地向芳嫔问道:“姐姐,地方上有哪家勋爵姓阿伏干吗?”

芳嫔悠悠道:“不是所有叫世子的,都是伯爵侯爵的儿子。那个阿伏干世子,说是世子,其实是个质子。他是柔然人,匈奴不匈奴,鲜卑不鲜卑,夹缝里生存的小国小部落,巴掌大点地方,因为与咱大燕接壤,才得了几分正眼相看。说起来,这件婚事怨不得别人,是福圆公主的亲父皇给她定下的。那会儿他打东胡败了,又闹着要吞并柔然那几个小部落找回点面子。结果面子没找回来,又丢了一次,他受贝奕翎那老狐狸撺掇,非要搞个什么渭水定盟,和阿伏干可汗结为亲家,那时他就只有福圆公主一个女儿,就定下了阿伏干可汗的独子,以备婚为理由把他儿子扣在京中,七八岁的孩子能备什么婚,不过是扣下当质子,好威胁阿伏干部落。”

燕琳的嘴都快张成一个圆了,她看向芳嫔的目光带着对博学多识者的钦佩,“芳嫔姐姐,你好厉害哦,什么都知道!”

芳嫔伸出如葱段般的玉指戳了戳燕琳的额头,笑道:“那当然啦,因为我爹就在当年的使臣团里面,福圆公主和阿伏干世子的婚书就是他写的。”

姜令宣也套了套近乎,“跟着芳嫔姐姐就是好,今日可让我大开眼界,认识了不少人。”

芳嫔听了浅浅笑道:“若你不嫌弃,日后我们一块儿做伴玩乐,消遣时光。”

姜令宣以为自己这就算是搭上芳嫔了,过了两天她才知道,芳嫔有两个诨名,叫“万金油”、“不倒翁”,说的就是她长袖善舞,八面珑珑,谁来都能搭几句话,混点交情。

不过也算是有条门路,九嫔之中芳嫔仅居于禧嫔之下,乃妃位以下第二人,她不止后宫人脉广,前朝也四通八达。她父亲是鸿胪寺少卿,叔父在工部,姨夫在礼部,舅舅在光禄寺。

到了这里姜令宣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久居人下,这大燕后宫是个极其另类的地方,妃嫔等级大多与家世挂钩,例如最最尊贵的夏皇后,旧姓世家出身,满门皆在朝为官,六部尚书,她家占了两个,她姨夫又是一个。同样,段德妃是段相的女儿,禧嫔是户部尚书的女儿,顺嫔是大理寺卿的外孙女。

姜令宣家中无人在朝,商户女出身,她就只能是选侍。而妩采女更低贱,宫女出身,她就只能是最末等采女。

姜令宣哭笑不得,觉得这很荒诞,后宫女子的任务不应该是延绵子嗣,替皇家开枝散叶吗?怎么成了攀比各家家世势力的地方。

和芳嫔打了几天火热,姜令宣认识不少人,至少不再是碧霞宫里那个井底之蛙了。

三月二十,芳嫔做东,在御花园的浣花榭摆赏花会,分食宴,铃兰桌,广邀后宫姐妹,甚至连韦太妃和俪太妃这些长辈那里也发了请帖。

姜令宣自告奋勇,替她送了几回请帖,跑过各宫才知道,后宫佳丽三千真不是瞎说的,中六宫的妃嫔,都至少是婕妤以上,数数就有十几位,永昌宫,永庆宫,永和宫,永延宫,各个殿都住了人。她甚至跑了一趟文昭妃先前住的临华宫,给住在侧殿的崔昭仪送去请帖。

这些出身高门的贵女们,实在能忍,在家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进宫了更是不爱动,囤在自己的一方小小天地里,连门都不怎么串。姜令宣自认惫懒图省事,喜静不喜动,和她们比起来才知道人外有人,属实是小巫见大巫了。

送请帖时就有不少人当场直接回绝了,当日来的又减去三分之一,以至于芳嫔再三命宫人将多出来的桌子撤下去,到最后剩了十桌不到。

受邀众人中只有姜令宣一人位居婕妤以下,便是芳嫔想让她往前面坐,她都不太敢,便排在末尾。

姜令宣才落座没一会儿,就听见几句小孩子拌嘴一般的争吵声,果不其然,又是燕婕妤和韦昭仪,芳嫔也是心大,居然把这两人安排坐在一起,还让燕琳坐在韦昭仪前面。

“我是昭仪,她是婕妤,我五品,她才六品,凭什么她能坐我前面?!你是瞎了眼睛还是脑子被狗吃了,还不快给我换过来!!”韦昭仪在乎的点总是与其他人不一样。

被责问的宫女弓着腰赔罪,解释道:“回昭仪,这里地势高,婕妤随坐在前面,却比您的位置矮,高者尊,低者贱,正对的是位份高低。”

也不知是不是那句“低者贱”刺到燕琳,她回怼道:“坐得近了才亲近,芳嫔姐姐这样安排,自有她的意思喽。你不乐意,我还不乐意了!你这样的臭脾气,说话跟吃了屎一样,谁喜欢和你坐一起,要不是看着你爹你姐姐的脸面上,你看看谁会搭理你!!”

“你这个小贱人,看我不撕了你的嘴!”韦昭仪说着把桌子掀了,顺手捡了个瓷盅就向燕琳扔去,瓷盅擦着燕琳的脸边飞落在地上,清脆地碎成无数瓷片。

没砸到燕琳,韦昭仪更不甘心,怒气冲冲地跨过一地狼藉,扑上去和燕琳扭打到一起,一手揪着她的衣服领子,另一只手就拽她的头发。

燕琳也不示弱,脚下重重一踩,韦昭仪吃痛松手,她就趁机去打韦昭仪的脸,扯她的头花,拽她头发。

两人打得很难看,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使出来了,最后重心不稳,双双侧倒在一旁的桌子上,把满桌子瓜果盘和茶杯推到地上。瓜果的汁水和茶水乱溅,把她俩的衣服也弄脏了,裙子上还沾着红红黄黄的果肉。

可怜了汪昭仪,回头说几句话的功夫,一转头,自己桌子上什么都不剩了,茶水沿着桌边流下,还打湿了她新做的裙子。

战斗太激烈,甚至飞溅到姜令宣的桌子上,姜令宣看着自己桌上飞来一个被挤破皮、压成饼状的葡萄,忙让身后上茶的宫女去请芳嫔。

那厢已经开始拉架了,妃嫔们自保其身,芳嫔的宫女极力从中拦着,燕琳与韦昭仪身边的宫女各从后抱住自家主子的腰,想将两人分开。

姜令宣正想起身去劝燕琳几句,忽然一个黑影飘过,在她桌旁坐下。那人丝毫不关心旁边有人在打架,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姜令宣,看得她有些不自在。

此人正是上次太后宫里和段德妃互相揭短、冷嘲热讽的禧嫔,她生了一双吊梢丹凤眼,眼距略宽,咋一看有些奇怪,但配上长直入鬓的飞羽眉,自信张扬的神情,有一种别样的妩媚和风情,让人看了挪不开眼。

“姜…选侍?”禧嫔的声音音色很钝,微微沙哑,与她妩媚系的长相格格不入。

姜令宣点了点头,问好道:“正是嫔妾,嫔妾问禧嫔娘娘安。”

禧嫔一只手撑着下巴,斜倚着打量姜令宣,什么也不说,看得她心里发毛,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妆花了,或是发髻松了。

在她们的身后,沦为背景的燕婕妤和韦昭仪终于被分开,两人妆全花了,像两张鬼脸,衣裳都撕烂了。姜令宣转头张望了一眼,想喊着燕琳说几句话。

“唉,你别动!”禧嫔有些霸道,拉住姜令宣的胳膊让她坐下,又对着她的脸左看右看,“你眉毛是不是修过?原先是浓眉,改成的柳叶眉形状?”

这话有些无礼,但她说对了,姜令宣的眉毛确实修过,她天生的眉形是浓密的远山眉,在听雨轩时有人说她和她姐姐不像,说姜令宜的嫦娥眉柔美,她的眉毛太浓像个男人。她回头就改了形状,修成细长的款式,去了三分英气,果然温柔了许多。

姜令宣顿了一下,点点头,“嗯”了一声,只觉得禧嫔这人真怪。

禧嫔听了面露惊喜之色,忽而很热络,找姜令宣攀谈起来,“妹妹今年几岁了?可有取字?读过什么书?哪里人氏?”

姜令宣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份突如其来的热情。

赏花会的主人芳嫔得了宫女的消息,终于姗姗来迟,忙让人收拾残局,重新摆桌,又分派人送燕婕妤和韦昭仪回去洗脸换衣服。

芳嫔站在浣花榭正中央,环视一周,目光落在末尾的姜令宣身旁。

“禧嫔姐姐,你怎么坐在这里?前头没留你的位置吗?”芳嫔向禧嫔行了一礼,说着就要叫宫女来责问。

禧嫔脸上换上标准客气的笑,“本宫瞧着这位妹妹面善,便说几句话,若是芳嫔妹妹觉得叨扰了,本宫坐回前面就是。”

芳嫔笑得无辜,一脸“姐姐你误会我了”的神情,忽道:“过几日便是我的生日了,还请禧嫔姐姐来永昌宫赏个脸。”

禧嫔没有回应,不说去还是不去,忽然起身道:“听闻妹妹前几日去了西六宫,今日怎么不见韦太妃?莫不是这御花园的花不够鲜艳,入不了韦太妃的法眼?”

芳嫔脸上的笑容僵住,姜令宣坐在一旁,清晰地看见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忽然很好奇,那日韦太妃为什么要见芳嫔,又和芳嫔说了些什么。

禧嫔悠哉,神情微微倨傲,走至芳嫔身边:“与虎共谋,就算是谋到了,你也不一定能吃得着,当心那老虎饿狠了,你自个儿也葬身虎腹”,说着她轻轻拍着芳嫔的云肩,拂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姐姐可要小心呀,可别步了伊娄皇后的后尘”。

说罢不顾芳嫔面色铁青,自顾自离去,临走前回头对姜令宣抛了个媚眼。

“姜选侍,我们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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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命女
连载中陈教头风雪山神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