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花朝游会惊马英雄救美

花朝节前两日,王府里就开始准备出行的东西了,女儿家金贵,很多东西都只用自己用习惯的,像遮阳的扇子和伞,遮脸用的帷帽幕离、车上喝茶用的炉子茶具、途中垫肚子的糕点,还有披风绢帕、几套换洗衣服、骑马装、搭配好衣服颜色和花纹的襻膊、马球杆、捶杆等等。

相比之下,姜令宜和姜令宣的东西就少很多了,只带了帷帽和一套干净衣服。

花朝节当天一大早,全府人倾巢出动,男子们骑马在前,女眷们坐马车,嘉柔县主高烧早退了,养了几日,和她外祖母隔代亲,天天黏在王妃身边。

有了外孙女,王妃眼里哪还有其他人,独嘉柔县主一人陪坐在王妃的超大豪华宽敞马车上。

世子妃早约了她嫂子和妹妹,和张夫人、小苏夫人坐一辆马车,她们自有自己的闺房话要说。吴夫人带着小女儿坐了一辆车,方便照顾。

其余人,郑晓和郑昭挤在一辆车,姜家姐妹一辆车,贾家姐妹一辆车,随行仆从和器具又三辆马车。

至于姜令宽,姜令宜早两天就和世子妃请示过了,让他在角门候着,马车出府的时候捎上,就与姜令宜姜令宣坐同一辆马车。

姜令宽上马车的时候,姜令宣险些没认出来他,整个人瘦了不少,还黑了一圈,一双大手都摩出茧子了。他还乐呵呵的,一笑咧开嘴,露出小虎牙,拿出去就是憨厚老实四个字的代言人。

这也难怪,自从姜令宽稀里糊涂被抓去金吾卫关了一天,又莫名其妙被放了,之后姜令宜难出王府,他就全权代理了布庄茶庄的生意,忙得团团转,过年都没好好休息一天,正月里更是去天津卫出差,那边一个大主顾定了今年的新茶,又闹着要退单,为这事儿,他奔走到二月初才回燕京。

“二哥,你瘦了好多。”姜令宣看着他的笑脸,心里泛酸,竟替他委屈。昔日在家的时候,姜令宽哪这样劳累过,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现在为了两个妹妹,为了生计,逼得他快速成长,独挡一面。

白露早几日出过王府一趟,跟着白大白二去接姜令宽,笑道:“这比十天前胖了,四姑娘你是没看见他从天津卫回来那天,整个人颓废的,诶呦喂,跟流浪回来的一样,一身尘土,下巴都尖了,胡子拉碴的,两个眼窝都凹下去了,我们还以为他在天津卫被人坑蒙拐骗了。”

姜令宽倒是不把这些当什么大事,他嘿嘿一笑,只口不提在天津卫受到的刁难和麻烦,只说一些轻快的话题。

他同两个妹妹讲沿途遇到的风景和趣事,又讲了天津卫的风土人情,说着不知道从哪里套出来一个小木匣子,打开后里面是两排整整齐齐的泥娃娃,每个有婴儿拳头那么大。

姜令宽在里面挑挑找找,拿出来两个,分别递给令宜和令宣。

姜令宣定睛一看,这娃娃和她长得八|九分相像,头发编成辫子盘起来,穿一身天蓝色裙子,乖巧可爱,手持书卷,娉娉婷婷,姿态优雅地坐在石头上读书。

给姜令宜的娃娃也是按姜令宜的模样做的,只不过与姜令宣的不同,她的娃娃穿着大红色裙子绿色比甲,叉腰站着,瞪大眼睛,颇有气势。

令宣一看她的娃娃,噗嗤一声笑出来,姜令宜瞪了她一眼,又瞥了一眼她的娃娃,扁着嘴向姜令宽撒娇道:“二哥,你这不成心作弄我嘛,也忒不公平了,凭什么四妹妹的这么娴静,我的就像个泼妇,还叉着腰,就差张着嘴骂人了。”

姜令宣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揶揄道:“三姐姐说错了,你这个比我这个好,你这个娃娃形象多逼真,让人看一眼就知道是你,若是捏成弹琴下棋的模样,我还认不出来是你呢。”

姜令宜没好气儿地白了她一眼,“你要是喜欢这个,我俩换!”

姜令宣一听连忙把自己的泥娃娃收起来了,生怕晚一步就被她姐姐换走了。

姜令宽只傻笑着听她俩斗嘴,等她们说完了,他用手点了点姜令宜手中的陶娃娃:“四妹妹说的没错,你看,多像你,简直一模一样。我当时捏的时候,满脑子就想着你训人的模样,这烧出来果然一模一样,连老师傅都夸我这个捏得好,他们学徒练五年都捏不出来这样生动逼真的!”

姜令宜惊讶道:“这居然是你自己捏的?”

姜令宽很是自得,“想不到吧,你二哥我除了在做生意上有天赋,还很会捏泥娃娃。不止这些,临走几天我还去学了怎么做麻花和炸糕,别说,我做的真不赖,人家师傅恨不得把我留下给他做学徒,等有机会了我做给你们吃。”

三人一路说说笑笑,仿佛回到在临安姜宅时的日子,那是何等的自在轻松。

定西王府马车一路出城往西,停下时已到齐国公府的草场,马车依次下人,早在王妃和嘉柔县主下马车时,姜令宜和姜令宣就收拾齐整,戴好帷帽,安静等待。

齐国公府围起来的这片草场十分肥沃,绿草如茵,是最天然的马场。今日受邀人众多,其中不乏皇亲国戚、朝中重臣,齐小公爷特意找他表哥郑昀安排金吾卫把守,谁知花神会的名声远扬,宫里太后也知道了,又懿旨派洛阳王带兵驻守,确保各家大人和夫人的安危。

文明澜一大早就随文家的马车队到达,端宜郡主长于交际,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将文家人的坐位置安排在定西王府右边旁。

文唤一到草场就去寻她的小姐妹们去了,文明澜便随林老夫人、秦氏坐在高台上,静候姜令宣的到来。

端宜郡主很精通人情世故,文家的后边是林家,左边是余家。她们坐下没多久,林家的女眷也到了,恰好刚升任太医院左院判的林家二表舅也在,明澜就被拉着去拜见。林家的人瞧见她都在笑,拉着明澜向林老夫人道:“不愧是祖孙,这孩子活像你年轻时候。”惹得林老夫人也忍俊不禁,客套两句“哪有,哪有”。

等到姜令宣入场的时候,草场里大半都坐满了。定西王府亲旧遍地,少不得要先去各家聊几句问个好再落座,王妃也不为难这些年轻孩子们,调笑道:“你们都自去玩儿吧,不用拘谨着,你们去了,我也好找我的老闺蜜们玩儿。”

有了王妃这句话,姑娘们才大胆起来,四分五散,各自找好友去了。姜令宜摘了帷帽就一溜烟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姜令宣便去找明澜。

文明澜跟家里人说了几句话,就拉着她姜令宣往草场走,“我们去看他们打马球,听说今天上午马球赛是重场戏,端宜姑姑下了大彩头,连季表哥都亲自上场了。”说到她的季表哥,她兴奋得脸都红了。

姜令宣倒是很好奇所谓的大彩头是什么,等到了马球场,只见场中托盘高举,其中放着一块手掌大的玉环佩,和田玉雕的海棠,白玉莹莹,通透典雅。

文明澜拉她走近些看,只见这玉环外圈线条柔和,内部棱线锋利,一阴一阳,柔中带刚,从任何一种角度,都有一种刚柔并济的光|气,久看不厌。

确实是个好彩头,姜令宣都有点心动了。

忽听得锣声响了三下,从两旁来了三个穿枣红色短褐的男子,把彩头抬了下去,又听得两声敲锣,就见参赛人从两边牵马走出。

马球不愧是只有贵族才玩得起的运动,姜令宣一眼扫下去,上场的骏马没有一匹是凡品,有白发玉花骢,有白蹄青骓。还有一匹好马长得很漂亮,它打了个响鼻,鬃毛在阳光下轻轻抖动,泛着深幽的紫色,牵着它的少年昂头挺胸站在它身旁,神情颇为自得。

场记高声喝道:“红方,夏府夏孝仪,代王府倚玉郡主,宁国公府谢赴……”

姜令宣没有心思听,目光全在那匹漂亮的紫鬃骏上,等到回过神来,蓝方队伍都已经念完了,场记正准备发球。

球一发出去,就见一道红色影子率先追上,那女子巾帼不让须眉,勇于争先,策马前行,一杆把球打出去。

姜令宣脑中忽然冒出了一句诗:李波小妹字雍容,褰裙逐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叠双。妇女尚如此,男子安可逢。

文明澜很是兴奋,目光牢牢钉在季博道身上。姜令宣顺着她的目光看了几眼,齐小公爷一看就是凑人数被拉上场的,连马都控制不好,马头左右摇晃,他还要分神留意球的动向。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郑昀,郑昀今日穿了一身灰白短褐,袖口用月牙白的缎带紧紧缠着,姜令宣只觉得那缎带很眼熟,似是在哪见过。

郑昀的腰也束紧了,好身材一览无余,肩宽腰窄,肌肉遒劲,骑马站在一堆文弱公子哥儿里面,就像鹤立鸡群,尽显武将之家的干练简洁。

姜令宣环视内,打量了场上场边男子的衣着仪容,才发现有不少男子还扑了粉。

真不知现下流行的是什么审美,一个二个身板瘦弱,面傅白粉,口涂胭脂。衣服都是大广袖,双手垂下时袖口都快拖地上了。腰带也都是松松垮垮的,再左右配上香囊、荷包、玉佩、熏球,沉甸甸的,把腰带往下坠。

“诶呀,他们跑那边去了!”文明澜探出脖子张望,还不忘拉着姜令宣,“我们换个地方吧,这里太角落了,什么也看不见。”

不知何时红方落入劣势,被蓝方追着打,被围在另外半个场地上。

两人换到另外半边,好不容易废力挤到最前排,就见最开始那红衣女子进了一球,赢得全场喝彩声。

还有人在场边喝红方的倒彩:“小国舅爷!堂堂一个男儿,败在群玉郡主这等女流之辈手下,丢不丢人呐!!!”

骑在紫鬃骏上的少年一听这话,球也不抢了,勒马停在场边,脸涨得通红,回骂道:“放你娘的狗屁,小爷我那是输给她吗?你看看她队里都是什么人!定西王府的,成国公府的,一个赛一个壮!再看我这边!都是些瘦鸡!怎么打!!”

他这一犟嘴,场边又是一片嘘声,都是他的好友在故意逗他。

正巧这小国舅夏孝仪骑马停在姜令宣和文明澜面前,挡着了二人视线。文明澜什么都看不见了,左张右望,心情焦急。

这时有人轻轻拍了拍姜令宣的背,她回头,只见斜后方一个年轻女郎以团扇掩面,有些羞怯地指了指姜令宣前面,低声道:“你能帮我捡一下那个香球吗?”

姜令宣顺着她指的方向看,果然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竹编香球,便弯腰去捡。

还没等小国舅策马走开,忽听得有人大叫:“群玉郡主惊马了!国舅爷快让开!!”

说话间,就见场中红鬃马一边前蹄高扬一边疯狂摆动后背,两下把红衣女子甩下马,场上人都赶忙停住下马来搀扶探问。

那红鬃马把人甩下后彻底发了狂,径直就往小国舅这边冲来。

就一瞬间,红鬃马撞在紫鬃骏上,冲劲儿太大,小国舅直接在半空里翻了一转,顺着红鬃马的马背滚下去了。被撞的紫鬃骏侧倒在地,滑向人群,径直撞向正在捡香球的姜令宣。

只听见人群中惊呼,人们如受惊的鸟兽四散,还没反应过来的姜令宣突然感觉后颈一凉,脖子被勒住,就被人拎着后衣领拽走了。

等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看见原先她站的那个地方,紫鬃骏半死不活地横躺在草地上,马鼻粗喘着气,那个竹编的香球被压得粉碎,里面的香料散落一地。

救她那人确保人安然无恙后就松了手,她心有余悸,瘫坐在地上回头。

眼前男子身形颀长,瘦而不虚,从头到脚一身黑,衣领、腰带上的金色方胜纹昭示着他的身份尊贵。

他的眼睛也很黑,目如寒星,里面像是藏着万年不化的冰。

这样冷的眼睛她见过,姜令宣一眼就认出来他是那日在街上骑马而过的男子。

“你…”姜令宣想说什么,开了口却又发现无话可说。

他垂眸看了姜令宣一眼,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往场中走去,处理事故。

坠马的群玉郡主还好,尚且清醒,只有一条腿伤得比较严重,由人扶着一瘸一拐地往休息的地方走。小国舅直接当场昏迷,躺在地上,围上来的人不敢乱动他。

那黑衣男子一离开,周遭的人就围上来,姜令宣这才发现她姐姐姜令宜也在。姜令宜双手捧着她的脸,眼里全是担心,“你头疼不疼?晕不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文明澜也拉着她的手查看有没有擦伤的地方。

马球赛就此中断,各家也都知道了消息,派了丫鬟小厮来寻各家公子姑娘,姜令宣先是跟着明澜回了文家的位置,就见她姐姐愁眉苦脸走来,“王妃要见你,单独见。”

在高台后有一排矮屋,用作更衣室,王妃与世子妃借用了其间一间。姜令宣一进门,世子妃正要问没伤着哪吧,王妃就皱着眉开口:“你和洛阳王认识?”

姜令宣愣了一下,摇摇头道:“不认识。”

“你之前与他见过?”王妃抬眼扫过她,又问道。

姜令宣又摇摇头,“不曾见过,我一养在深闺的女子,怎么会见过王爷?”

王妃审视的目光投来,冷冷道:“你最好没有骗我。”

世子妃见气氛紧张,忙在旁打圆场:“想来是王爷心善……”话音未落就被王妃打断。王妃叹了一口气,向姜令宣摆了摆手,“你先回去歇着吧,想来今天也吓着了。”

姜令宣又回到高台,不多时就见定西王府的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府,贾云贾月挤到姜令宣身边,笑嘻嘻地道:“你知道吗,你出名了,我们刚才从捶丸那边回来,全都是在说你的。”

姜令宣素日与贾家姐妹不熟,但此时也少不得打起精神陪着笑脸,“她们说我什么?好话还是坏话。”

贾月的眼神颇为羡慕:“好话啊,全是好话,说你要走运了。她们说千年的铁树开了花,万年的枯木发了芽,洛阳王府可能要有好消息了。她们还说,说不准太后明日就要派人接你进宫见面。”

姜令宣的心突突的,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救了个人,传的越发离谱,好似洛阳王和她有什么一般。

回到定西王府她心里仍忘不了贾家姐妹说的话,一回府王妃派来的太医就到达听雨轩,替她把脉,又派来一个老嬷嬷替她检查身体,美名其曰:怕伤着筋骨了,在身上落下疤痕。

姜令宣在梁宫里待过,很清楚这嬷嬷是来检查她贞洁的,她心里不太高兴,但仍逼着自己压下反感笑脸相迎。

不过两三日,贾月的话应验了,宫里果然派来人,要接她进宫觐见,说是太后听闻王府有位才貌无双的表姑娘,慕名而来。

姜令宣站在偏厅里,听着太监尖利的声音和王妃交谈,心凉了半截。

在姜令宜担心和不舍的目光下,姜令宣抱着赴死的心坐上了皇家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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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命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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