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难得自在闺中悠闲一日

听见身后声音传来,姜令宜恼道:“还不是怪你家,假山做得这样奇形怪状。”

郑昀把姜令宜扶到假山里空旷处寻了一处石头坐下,笑道:“人不行别怪路不平,这就是你不懂欣赏了,奇山怪石才最有意思。你的膝盖好了些没有,还疼吗?”

姜令宜顺着他的搀扶坐下,笑道:“不是什么要紧的病症,只是淤青,看着怪吓人的,却是一点都不疼。”

郑昀扶她坐下后又自坐下,关心道:“每日早晚用热鸡蛋滚一滚,消得快。”

“反正藏在衣服里,外人也瞧不见,不着急,且让它自己慢慢消去”,说着她想起白日里的事,因问:“我昨日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犯了王妃娘娘的忌讳,我瞧见你妹妹对我使眼色,便不大敢继续说了。”

郑昀便问何事,姜令宜把白日情形说了一遍,“吴夫人说她侄女今年正好十五岁,王妃便问属什么的,吴夫人说属蛇,我就说和令宣同岁,令宣是生在冬至的,想来是妹妹,吴婶婶很惊讶令宣这么小,我就说了一桩奇事,上月有个云游的老道士给我妹妹算命,说她命数对不上,不该是属蛇的,应该属虎或者属龙。”

郑昀听罢笑道:“这有什么奇的”。

姜令宜险些说漏了嘴,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北燕京城,他们对外一致的说法是他们三兄妹都是高氏的孩子,为了圆谎,她们甚至改了生日年岁,将姜令宣说小了一岁。

想到此姜令宜忙解释道:“这还不奇,哪有人拿着生辰八字算命最后算出属相对不上的”。

郑昀笑道:“好好好,那你说了什么叫老祖宗听了不高兴了。”

姜令宜正色道:“我说,要是属龙,今年正正好十六岁了,翻过年就十七了。”

这话一出郑昀了然,他笑道:“不算什么大事,说不上忌讳,只是牵扯了家里一桩伤心事。我二姑原先有个女儿,正好属龙,养到六岁上没了,她若还在,今年恰好十六岁,和你同岁。”

姜令宜听了恍然大悟,但她又有些迷惑,她听王府里的仆人说,康敏郡主和卫国公有一个女儿,叫嘉柔县主,王妃当心肝宝贝疼的,但好像并没有早夭,而是跟着她父亲去西北任上了。

见姜令宜沉默,郑昀又解释道:“我那表妹小的时候,全家都喜爱她,王妃和王爷尤甚。那时我娘有了我,二姑头胎也生了我那表兄弟独孤鹤。王爷说慈母多败儿,便不许我娘和二姑太管我和表弟,要我们自立自强,所以我俩刚会走路就被抱去前院启蒙了。她们当娘的离了孩子自然不舍。恰是这时我二姑怀了表妹,恰又是个乖巧可爱的女儿,她们都把满满的母爱给了小囡囡。王爷对儿孙们严厉到苛责,对女儿外孙女却是硬汉柔情,全家上下都把她当掌上明珠捧着。听我娘说,王爷之前从没抱过儿辈孙辈,便是我出生时也只多看了几眼,并没有抱过,他头一回抱孩子抱的就是我表妹,又抱又哄,惹得王妃都笑他‘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

姜令宜伏身向前,单手撑着下巴,心里不自觉生了几分酸楚,问道:“你说的不是嘉柔县主?你好像就这一个正经的表妹,我老听见你两个妹妹提,仿佛有什么暗示似的。”

郑昀笑道:“什么正经不正经的,我家姻亲多,表妹自然也多了,若算起来,你难道不是正经的表妹了?而且你没见过阿鸢,她今年才几岁?毛都没长齐的丫头,十岁不到,也值得你吃醋。”

这话一出,姜令宜就羞红了脸,她不过说几句,怎么就成了吃醋,她又恼自己多舌。

郑昀说了这话也觉得有些越界,倒显得姜令宜对他有所图谋一般,他讪讪不言,也拉不下脸面道歉。

两人各自撇开头讪了一会儿,郑昀才握拳掩嘴轻咳两声,先放下身段搭话道:“你肩膀好了些没?还疼吗?”

姜令宜闷声道:“早就不疼了,只是痒,偏又不能挠,大夫说是伤口上在长肉。”

郑昀道:“大夫给你的药膏记得要抹,别留了疤,以后不好看。我以前就是偷懒不抹,留了好长一条疤,跟蜈蚣一样,后来长大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姜令宜听他这话,脸像烧了一样,像娇羞的小媳妇一样低头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随意闲聊了几句,直到听见外头巡夜的人打梆子,原来已经二更了,郑昀只道明早还要起早,便准备散去。

姜令宜心里一直想着一桩事,总也不好意思开口,见郑昀要离去,若再不开口,怕就再没机会说了,便道:“你先不要走,我…我求你一件事。”

郑昀闻言又坐了回去,笑道:“你有什么事儿?谁给你委屈受了?”

姜令宜摇摇头,叹气道:“不为我自己,是为我二哥,他在西府住着也不好,我想让他搬出来住,但找不到好借口。”

郑昀笑道:“怕不是贾大婶婶又说了什么,亦或是为难了高二婶婶,叫你哥哥心里过不去。罢了,你们兄妹感情可真好,尤其是你对你妹妹,掏心掏肺的,干什么都舍不开她,什么时候对我也能这样。”

姜令宜闻言脸红了,娇嗔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到底能不能行。他吃用不走西府和王府的中馈,自己另出钱在外找一处宅子,只是没有个好由头,不好贸然搬出来,怕惹人说闲话。只要事情能解决,多出些银子也无妨。”

郑昀不认为这是什么难事,但还是佯装有些麻烦,打趣她道:“原来你还是个富婆,竟还要反过来养我们起来了。不过只是点小钱,要什么紧,不缺这笔账。倒是你,我帮你,你总得有什么表示吧,多少做个荷包做双鞋给我。”

姜令宜只笑,却傲娇地撇开头:“打发你几两银子就行了,你缺那点儿东西嘛,王府里这么多针线好的丫鬟,什么染碧姐姐,杏雨妹妹,还有世子妃和你两个妹妹,只怕连络子都轮不到我来打。”

郑昀笑道:“我偏就要你做的,让我瞧瞧你手艺如何,做的不好,我就天天带在身边,逢人问就拿出来笑话你。”说着又是几句调笑,直到时辰不早了二人才散去。

第二日上午,姜令宣正在屋里用新挤出来的菊花汁做胭脂膏子,姜令宜替她扶着铜漏斗,就见文明澜喜笑颜开走来。

姜令宣因问她何事这么高兴,文明澜道:“我今早听画紫姐姐说,隔壁要搬进来好多人,说是昨天晚上吃饭时王妃开了口,留吴家的两位表姑娘在王府小住一段时间,西府的贾大太太也在,顺势提了她家的侄女,王妃一并留下了。”

姜令宣一边手里忙着一边惊讶道:“她们两个都留下来了?!还有贾家?贾家有好多个表姑娘呢!到时候能住下吗?这未免也太心急了点,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的意图一样。”

说话间如意从内屋抱出来一个绣墩放在姜令宣身旁,文明澜笑着就坐下了,替她扶着漏斗,挤眉弄眼笑道:“你也看出来了是吧,我还跟郑晓说呢,不知道哪个会成为她未来嫂嫂,本来想逗她开心的,结果倒闹了个大红脸。”说着就嘟起了嘴。

姜令宣忙抬头问她怎么了,文明澜只叹了口气,还是她身边的贴身丫鬟白芨替她说的:“还提这事呢,郑大姑娘也是的,不过姐妹间调笑几句,哪至于这样,她当下就冷了脸,瞪了我们姑娘一样,说什么‘文妹妹自重,这等污人清白的话还是少说’,然后转头就走了,害我们姑娘讪了好一会儿。”

姜令宣听罢安慰道:“平日里虽然不说,但多少也能看出来,郑家两位姐姐是有点傲气在身上的,若是别人还好,她这个人呐全府里最看不上的就是吴夫人,吴家人就是恨屋及乌了”,说着压低了声音,“上回欣荣居的画紫姐姐和流云斋的檀棋聊天,我偷听了一耳朵,恰就在说二公子的婚事,檀棋问画紫姐姐王妃娘娘是不是中意你,她好给世子妃通风报信,画紫姐姐说不是,王妃是想给你和齐国公府的小公爷牵线保媒,檀棋后来又说了,世子妃有点中意段相公府上的三小姐,画紫姐姐也透了口风,王妃可能是想等嘉柔县主及笄。”

姜令宜一听这话,耳朵都快立起来了,惊得就自顾自站了起来。

文明澜的注意力在后半段话上,她双颊绯红,说话结巴起来:“当…当真吗?姑奶奶要…要给我和季表哥……”

姜令宣原不知道这层关系,这会儿才忽然想起来,王妃的三郡主嫁到了齐国公府,那季小公爷确是明澜的表哥。

此时三人,一人心中落寞,一人娇羞,还一人在局外自得自乐,各人暗藏起心思。

待到文明澜告辞,姜令宣忽看向白芨问她道:“你这两个丫鬟,白芨和紫萱,名字都是中草药吧,我那天看了一眼药方子,就看到了白芨。”

文明澜道:“是我祖母给的,原先是她房里人,你们也是知道的,我祖母出自杏林世家林家,年少也跟着父兄读过医术药经,我不识字,她就派了白芨来教我,白芨是专替她收拾打理她那些医书的。”

白芨也道:“不止我和紫萱,老太太屋里另两个,青蒿和黄芩,也都是中草药。我托大些,受老太太吩咐来教姑娘认字读书,紫萱识字不多却通药理,是专派来给姑娘调养身子的。”

姜令宣因笑问明澜:“那你如今识了多少字了?”

一说起这些文明澜就头疼,无奈道:“且不算字帖,三字经读过一遍了,正在学千字文,案上还摆了两沓排队呢,什么《金匮要略》、《千金方》、《本草纲目》、《医略十三篇》,我估计学到猴年马月都学不完,你要是有想看的,直接去我那儿拿。”

姜令宣惊道:“不是识字吗?怎么都学起医术了。”

文明澜抿嘴,无奈地笑道:“来的那天匆忙,要带的东西太多,都是一股脑儿乱拿的,本想还回去的,说着说着老是忘记。”

姜令宣闻言道:“那先放着,我这些时日我也闲着,都快长草了,明儿我没事的时候就去你屋里陪你读书写字。”

文明澜听了哈哈大笑:“咱跟他们上学堂的一样,只怕到时候读出来两个女状元。”

文明澜走后,姜令宣收起沥干净的花汁,回头便见她姐姐魂不守舍地坐着,手里揪着手帕,似是有糟心事,便问她。

姜令宜一惊神,忙道没什么,只说自己昨晚没睡好,便失魂落魄地回房了。

姜令宽那边,郑昀办事确实快,不多时来了一位新客,自称是山东兰陵高家的人,名叫高开盛,登门去拜访了高氏,又说和姜令宽合眼缘,问他要不要结伴西去游玩,因说自己在东坊有间宅子,可以借给姜令宽做落脚地,高氏自然点头,便由姜令宽带着仆从搬了出来,偶尔回西府看望。

在这期间王府也发生了一些巧妙事,正是这卢知楠和吴宝环,因她们在,吴氏来的次数也多了,平日里扎在女儿堆里,说话做事的派风也像未出嫁的姑娘起来,偶有惊言妙语,能镇住所有姑娘们。

这一日,不知吴夫人又说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故事,众人素知吴夫人满嘴荒唐言,都不理会,只有姜令宜,见无人信她,倒好奇起来。

待回了听雨轩,说起这事,只听得姜令宣道:“她们不信也正常,要我也不太信。上回你刚好不在,所以不知道。世子妃陪嫁来的一个媳妇子生了对双胞胎,算是有惊无险,世子妃赏了她一对金镯子,大家都替孩子高兴,争相着贺喜,送些小玩意儿。就吴夫人一个人空着手就来凑热闹了,什么也没做,也不说去看看孩子或孩子娘,就坐在门槛上特别大个嗓门和老婆子小丫鬟们吹,说她当年生六姑娘的时候才叫惊险,孩子生了七日都没生下来。”

姜令宜惊讶道:“生孩子还能生七日吗?那不得疼死!”

姜令宣摆摆头,笑道:“谁知道,反正画紫姐姐说是假的。”

白露听了笑道:“当时我也在,画紫可生气了”。

说着她起身,模仿画紫的神态语气,对着地啐了一口,骂道:“我要有一句假话叫我天打雷劈!谁说谎谁不得好死,她是个心坏的,总爱背后乱嚼舌根,上回叱罗府的夫人来,她还跟人家说她当年生晗姐儿难产是有人要害她,给她把孩子喂大了才生不下来,演得不尽兴还哭了一场,害王妃和世子妃被人指指点点。真要细说个一二三四出来,当初明明是她自己贪嘴,太医说了多少次少吃多动,她自己犯懒,天天躲屋里偷吃,还编排世子妃克扣她的吃食,最后生不下来也是活该。还生了七天,她怎么不说她从盘古开天地开始生,到现在还没生下来呢?!”

模仿得惟妙惟肖,逗得两人笑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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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命女
连载中陈教头风雪山神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