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殿门沉重的闭合声在空旷的冷宫内激起回响,如同丧钟敲在赵邑安心头。

姬夏舒离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被死寂吞噬,只剩下她一人,被困在这座弥漫着腐朽尘埃和绝望气息的牢笼里。方才强撑的威仪与倔强瞬间崩塌,赵邑安背靠着冰冷的殿门,身体缓缓滑落,最终瘫坐在地上。

“莽撞!愚不可及!”她在心底无声地痛斥自己。这会儿细细想来,她不该一时心急只身冲进这昭兰殿,更不该在与那人的对峙中,因一时激愤抛出那真假难辨的“口谕”,彻底激怒了那头披着人皮的恶狼。若非如此,或许……这念头刚起,便被更深的绝望淹没,姬家既已动手,又怎会留有余地?

母后!坤儿!他们此刻身在何处?坤儿年幼,母后弱不禁风,面对如狼似虎的姬氏一族,他们如同砧板上的鱼肉!

不能乱,不能慌!不能坐以待毙!一股不甘的狠戾从心底窜起,赵邑安猛地从地上撑起身子,将厚重的孝服扒下,胡乱丢在一旁。只着单薄中衣的身体,在闷热中依旧感到一丝虚脱的寒意,但求生的意志压倒了身体的疲惫。

她像一头被困的幼兽,开始疯狂搜寻这牢笼的破绽。她扑向沉重的殿门,用尽力气推搡、撞击,双臂被震得发麻,门板却纹丝不动,只有沉闷的响声在空旷的殿宇里回荡。

窗!她转向那些斑驳的窗棂,有些窗纸早已破败,露出腐朽的木头。她冲过去,用力摇晃、踢踹。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异常坚固。她试图掰断窗棂,细嫩的手指被粗糙的木刺划破,渗出血珠,钻心的疼,却撼动不了分毫。这些看似破败的窗户,竟也被从外面巧妙地封死了。

“来人啊……救命……开门……”她扯开嗓子,用尽胸腔里所有气息,向着窗外死寂的黑暗呼喊。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显得尖锐而凄厉,然而回应她的,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这昭兰殿,本就是深宫中最偏僻的角落,如今更是被刻意遗忘的绝地,她的呼喊,注定无人听见。

一次次的撞击,一次次的呼喊,耗尽了残存的气力。汗水混合着灰尘,在她脸上、颈间蜿蜒。喉咙干裂得如同被火焰灼烧,最终,她再次软倒在紧闭的门边。

极度的疲惫、绝望的窒息感,以及方才剧烈挣扎带来的虚脱,如同沉重的黑幕压了下来。紧绷的神经在无法抗拒的生理极限下终于断裂,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缓缓阖上。在彻底坠入黑暗前,她仿佛看到坤儿天真无邪的笑脸,看到母后担忧的目光……随即,意识沉入了无边的混沌。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一股浓烈刺鼻的焦糊味蛮横地钻入鼻腔,将她从昏沉的浅眠中硬生生呛醒。

“咳咳…咳咳咳!”赵邑安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咳嗽撕扯着干痛的喉咙。殿内弥漫着滚滚浓烟,刺得她泪流不止。原本死寂的黑暗,此刻被一种诡异的、摇曳的橙红色光芒所取代,那光芒正透过破败的窗棂缝隙,贪婪地舔舐进来!

着火了!外面着火了!

“不——!”她惊恐地尖叫,连滚带爬地再次扑向殿门。灼热的气浪已经透过门板传来,铁链和门环烫得惊人。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去撞、去摇,然而门外只有愈发清晰的“噼啪”爆裂声和火舌肆虐的呼啸。门板滚烫,浓烟无孔不入,将她呛得几乎窒息。所有的出口,都成了通往地狱的烈焰之门。

绝望,前所未有的绝望将她吞噬,逃不掉了,真的逃不掉了。

不,不能死,她怎么能就这样死了呢?她才十六岁,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母后还在深宫苦熬,幼弟还等着她守护,她还有那么多想做的事,那么多未了的心愿,她怎么能就这样化作一捧灰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冷宫角落。

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然而,现实的残酷岂可随人的意志改变?

浓烟越来越密,她的视线也彻底被滚烫的黑暗吞噬。每呼吸一次,都像吸入了烧红的炭火,灼烫的气流疯狂地灼烧着脆弱的肺部,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最终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无力地滑倒在地,蜷缩成一团。

意识在这极致的痛苦和窒息中开始剧烈地摇晃、涣散,如同风中残烛,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临界点,那浓重的焦糊味似乎……变了,变成了一种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清冷的龙涎香。

迷蒙的视线里,翻滚的浓烟似乎散开了一条通路。一个身着明黄龙袍的、威严而慈祥的身影,踏着无形的台阶,穿过烈焰与浓烟,缓缓向她走来。

是父皇!

赵邑安的眼泪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黑灰,留下道道狼狈的痕迹。她想呼喊,喉咙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嗬嗬声。

父皇的身影在她面前蹲下,眉眼间全是疼惜与温柔。他带着凉意的大手,轻轻抚上她滚烫的额头,拭去她眼角的泪与灰。

“未央!”父皇唤她的乳名,他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却又清晰地响在心底,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莫怕。”

赵邑安想摇头,想说她怕极了,怕这烈火焚身之痛,怕母后和坤儿无人庇护,怕这大好的江山落入豺狼之手……然而,所有的恐惧在对上父皇那双深邃而平静的眼眸时,竟奇异地平息了几分。

父皇的手掌依旧贴着她的额头,那凉意仿佛能穿透皮肉,抚慰她灼痛的灵魂。“疼么?”他轻声问,目光落在她因挣扎而伤痕累累的手臂和被浓烟呛得通红的小脸上。

赵邑安说不出话,只能拼命眨眼,泪水流得更凶。

父皇的眼中也有泪,但他只是更温柔地、近乎呢喃地说:“乖,不怕疼。忍一下,就一下,未央很快就不疼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像是在哄幼时生病不肯喝药的她。“闭上眼睛,想着父皇在这里。想着凤凰浴火,涅槃重生。”

父皇的手似乎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赵邑安只觉得那噬骨的灼痛和窒息感,在他的安抚下,竟真的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轻盈和温暖包裹了她,父皇的身影在摇曳的火光中显得愈发清晰,也愈发温暖。

父皇对她露出了一个极其温和、带着无尽怜爱的笑容。她努力睁大眼,想将父皇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

在彻底沉入那片温暖而光明的怀抱前,赵邑安仿佛听到自己微弱的心声,带着释然与决绝:“父皇,女儿不怕了!”

殿外,冲天烈焰,吞噬了昭兰殿。浓烟滚滚,遮蔽了残月。那蜷缩在殿门后的、曾经金尊玉贵的身影,最终与这承载了太

多悲欢离合的冷宫一起,化为了冲天的火光与飞扬的灰烬。只有那若有似无的龙涎香气,似乎还在焦灼的空气中,萦绕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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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她借尸还魂仇人府
连载中不语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