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清冷的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将庭院里的梨树染成一片朦胧的洁白。宋青禾的声音在静谧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微臣所献贺礼,不知公主殿下可还入眼?”

瑞昭闻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繁复的刺绣。御船上那柄随波而逝的长剑,连同惊心动魄的夜晚,瞬间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心头涌起一阵难言的怅惘。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沉沉的怀念:“宋大人有心了。今日所赠之剑,自是精工细作,远胜往昔。然则……本宫是个念旧的人。那柄旧剑,终究无可替代。”

宋青禾唇角似乎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仿佛早知她会如此作答。他背在身后的手缓缓移至身前,月光下,一柄长剑赫然在他掌中,剑鞘古朴,正是瑞昭再熟悉不过的样式。

“公主殿下,”他温声道,目光沉静地迎向她骤然抬起的眼眸,“您看看,可还认得此物?”

瑞昭的呼吸猛地一窒,双眸瞬间被巨大的惊喜点亮,几乎是失声轻呼:“它……它怎会在你手中?!你是如何寻回的?”她急步上前,几乎是抢也似的将长剑接了过来。冰凉的剑鞘入手,那份熟悉的重量与触感让她心头剧震。她迫不及待地“锵啷”一声拔剑出鞘,借着月光细细端详。剑身寒光依旧,但在靠近剑格处,一道蜿蜒曲折、如蜈蚣般爬行的修复痕迹,却刺目地昭示着它曾遭受的重创。

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那道疤痕,瑞昭眼中的狂喜渐渐沉淀为深切的惋惜,声音也低了下去:“……终究是伤得太重了。纵使能工巧匠妙手回春,也再难复昔日锋芒,怕是再也……”她顿了顿,将未尽的话语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罢了,终究是回来了。渺渺,替本宫仔细收好。”

“是,殿下。”渺渺恭敬应声,上前双手捧过那柄承载着太多往事的剑,悄无声息地退至一旁。

月光流泻,梨花似雪。此情此景,让瑞昭蓦然忆起端惠太后昔日的言语。她抬眸望向身姿挺拔如松的宋青禾,心念微动,语气里带了几分难得的随意与邀请:“月白风清,良宵难得。宋大人,可愿陪本宫小酌几杯?”

“殿下相邀,是臣之幸。”宋青禾拱手应下。

两人移步至庭中凉亭。素白的轻纱帷幔自亭檐垂落,在夜风中无声飘拂,如月下仙子的素手轻扬。亭内石桌石凳上已铺好了柔软的锦垫。瑞昭执起温在暖炉上的玉壶,纤纤素手便要为宋青禾面前的青玉杯斟酒。

“公主殿下,万万不可!”宋青禾神色一凛,几乎是立刻站起身,微微侧身避让,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恭谨与惶恐,“折煞微臣了!殿下乃千金之躯,万乘之尊,岂可为臣下执壶?此乃逾礼僭越,臣万死不敢受!”他目光低垂,姿态恭谨到了极点,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君臣之别,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分明。

几杯薄酒入喉,瑞昭眼波流转,已染上三分醉意。宋青禾酒量颇深,目光看似无意,却总若有似无地落在她微醺的侧影上,带着一丝克制的探究。

“从前父皇在时,就不许本宫沾酒……”瑞昭托着腮,声音带着追忆的缥缈,“不过,每次下学,瑞子昂总会偷偷拉着我溜去酒楼,听戏,看那些新奇的话本子……”长姐为尊,在外朝堂,她尚能端着架子唤一声“陛下”,此刻酒意微醺,心防松懈,幼弟的名字便这般自然地脱口而出。

“殿下,酒多伤身。”宋青禾温声劝道,目光落在她脸颊那片被酒气熏染出的红晕上,像春日枝头初绽的桃花。她说话时唇齿间逸散的温热酒香,若有似无地撩拨着他紧绷的神经,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迷离的酒气中绷紧又松懈,反复拉锯。

宋青禾只觉得一股莫名的燥热自小腹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是个血气方刚的成年男子,眼前佳人醉酒后慵懒妩媚,眼波潋滟,带着不自知的诱惑,如此活色生香,岂能全然无动于衷?那沉寂的心湖,终究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石子。

“渺渺,”宋青禾霍然起身,声音微哑,抬手撩开亭边低垂的白纱,试图让夜风吹散这令人窒息的暧昧,“送公主回房歇息。”亭外月色清冷,只余渺渺一人垂手侍立。

瑞昭也跟着起身,身子微晃,轻轻打了个带着酒气的嗝儿,玉手随意一挥:“渺渺,去…去取些醒酒汤来。”渺渺飞快地瞥了宋青禾一眼,自是依言转身离去。

宋青禾正欲回身探看瑞昭,猝不及防间,一双柔若无骨的玉臂自身后环上了他的肩颈,带着暖意的娇躯随之贴上他的脊背。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落在他颈后的衣料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紧接着,他听见长公主压抑着委屈的低语,带着浓重的鼻音,直接撞入他耳中:“本宫…本宫就这般不堪入目,走不进你宋青禾的心吗?”

宋青禾呼吸骤然一窒,胸膛剧烈起伏,喉结滚动,出口的声音因压抑的情愫和方才的烈酒而染上低沉的磁性:“殿下…殿下是天下无双的珍宝,微臣……”辩解的话尚未出口,怀中猛地一沉——瑞昭像一尾失去支撑的游鱼,软软滑入他怀中。宋青禾下意识地收紧双臂,牢牢托住她绵软的身躯。掌下隔着薄衫传来惊人的温热与曲线,他心头警铃大作,深知此举逾矩至极,却又不敢贸然松手,只怕怀中人儿就此跌落尘埃。

他脚下微一踉跄,刚勉强稳住身形,两只带着凉意却柔腻无比的手心已捧住了他的脸颊。下一刻,带着酒香和一丝孤注一掷的气息,一个柔软湿润的吻便笨拙地印上了他的唇。

“殿下!”宋青禾脑中嗡鸣一声,君臣之别、礼教大防的念头如潮水般涌起,又在触及她唇瓣的瞬间被更汹涌的浪潮狠狠拍碎,卷入了无边的深海。

她的吻毫无章法,带着醉后的迷蒙和生涩,只会像初生的小猫般,用湿润的舌尖试探地、轻轻舔舐着他的唇线。这纯粹而笨拙的引诱,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宋青禾眸色骤然转深,一手稳稳箍住她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猛地扣住她的后脑,反客为主地将她抵在冰凉坚硬的亭柱之上,狠狠地吻了回去。

唇齿间的纠缠仿佛点燃了某种原始的本能。他强势地撬开她的贝齿,当温热的舌尖终于寻到她的,彼此触碰缠绕的刹那,一股强烈的战栗感如同电流般瞬间窜过两人的四肢百骸,激得两人同时浑身一颤。

她发间清雅的头油幽香、脸上细腻脂粉的馥郁气息、唇齿间残留的醇厚酒意……这些复杂而迷人的味道交织在一起,织成了一张无形的情网,将宋青禾紧紧缚住。理智的堤坝在**的洪流面前,彻底崩塌。他近乎贪婪地攫取着她的气息,辗转吮吸,仿佛要将她揉入骨血。

唇瓣短暂分离,拉出一道暧昧的银丝。宋青禾垂眸,只见瑞昭情动难抑,双眸已迷离地半阖,长睫如蝶翼般轻颤,呼吸急促。他再也按捺不住,滚烫的唇沿着她优美的颈线一路向下,烙下细密而灼热的吻,流连于她白皙纤细的颈项,最终虔诚地印在那精致诱人的锁骨凹陷处。

瑞昭喉间溢出一声难以自抑的娇媚嘤咛,身子在他怀中软成了一滩春水。就在这意乱情迷、情火燎原,眼看就要焚尽一切理智,彻底失控的边缘——

“哒、哒、哒……”

亭外小径上,渺渺由远及近、清晰而急促的脚步声,如同兜头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宋青禾熊熊燃烧的□□,将他从迷乱的深渊猛地拉回冰冷的现实。

长公主府欲广招面首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京城激起千层浪。传闻沸沸扬扬,街头巷尾无不议论纷纷,尤其引得众多寒门才俊趋之若鹜。府邸前车马络绎,人人皆怀揣着一丝微渺却炽热的念想——若能得长公主青眼,纵使仅为面首,未来也未尝不能登堂入室,一步登天,成就那世人艳羡的驸马之位。

此刻,宋青禾尚在京城西郊处理冗繁公务。待他披着暮色余晖,风尘仆仆地踏入宋府大门时,幼妹嘉敏已如乳燕投林般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他的双腿,仰着天真无邪的小脸,脆生生地问:“哥哥,哥哥,‘面首’是什么呀?”

这稚嫩的话语如同平地惊雷,炸得宋青禾心头猛地一沉,脚步瞬间钉在原地,满眼皆是错愕。侍立一旁的**侍卫文浩**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神色复杂地禀报道:“相爷,今日……长公主府邸,确实对外张榜,广纳……面首入府。”

“什么?!”

宋青禾只觉得一股无名火“腾”地窜起,夹杂着难以置信的惊怒,瞬间冲散了所有疲惫。他甚至来不及细问,身体已先于意识行动——衣袂翻飞间,足尖一点,整个人已如离弦之箭般拔地而起,施展绝顶轻功,瞬间掠过府邸高耸的院墙,朝着长公主府的方向疾驰而去。晚风猎猎,吹动他紧抿的唇角和翻飞的衣袍,只余下庭院中目瞪口呆的文浩和不明所以的嘉敏。

不过片刻,他已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落在瑞昭寝殿外那株繁茂的桃花树上。虬枝盘结,桃花灼灼,恰好掩住了他的身形。他屏息凝神,透过半开的雕花窗棂向内望去。

殿内灯火通明,瑞昭端坐于主位之上,一身气度华贵逼人。两侧侍女垂手恭立,鸦雀无声。殿中央,正跪伏着两名年轻男子,身形挺拔,低眉顺眼,显然便是今日新选入府的面首。能被瑞昭留下,其姿容仪态自是万里挑一。两人皆身着胜雪白衣,衣袂飘逸,颇有几分出尘脱俗的仙逸之气,静静跪在那里,宛如两尊精心雕琢的白玉人像。

殿内气氛沉凝。渺渺悄然行至瑞昭身侧,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只见瑞昭原本慵懒倚靠的姿态微微一顿,那双潋滟的凤眸倏然抬起,带着一丝锐利和了然的玩味,精准无比地穿透窗棂间的花影,直直撞上了隐在桃树枝叶间宋青禾那道惊疑不定、怒火暗涌的目光!

今日的长公主,盛装华服,气势凌人。一身金线织就的宫装华服,其上以七彩丝线精心绣制的凤凰振翅欲飞,在烛火映照下流光溢彩,将那份与生俱来的雍容华贵烘托到了极致。云鬓高绾,一支金翅点翠的飞凤步摇斜插入鬓,凤口衔珠,随着她抬眼的动作轻轻摇曳,光华流转。光洁饱满的额间,一点嫣红夺目的菱形花钿,更添了几分摄人心魄的冷艳与威仪。

“殿下,可要奴婢吩咐准备香汤沐浴?”渺渺垂首轻声询问,打破了寝殿内微妙的沉寂。

瑞昭唇角弯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波流转间,早已洞悉窗外那人的耐心即将告罄。她纤指随意拨弄着妆台上的一支玉簪,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暂且不必,渺渺——你先退下吧。”

渺渺依言敛衽行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沉重的雕花木门“咔哒”一声合拢的瞬间——

一道深色的身影挟裹着夜风的微凉,迅疾如鹰隼般从未及掩上的窗棂掠入,稳稳落在铺着华贵绒毯的地面上。正是宋青禾。

“宋相在窗外吹了这许久的风,想必是等得心焦了吧?”瑞昭并未回头,依旧端坐于菱花铜镜前,慢条斯理地取下鬓边那支振翅欲飞的金翅点翠飞凤步摇。光滑的镜面清晰地映出身后来人:一身玄色劲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形,玉冠束发,面容俊朗却覆着一层寒霜,周身气息沉凝,隐隐散发着难以忽视的薄怒,如同即将喷薄的火山。

她动作未停,指尖轻巧地捻下耳垂上缀着的珍珠耳珰,又抬手解开了那件华丽繁复的金线绣凤外披的系带。轻薄的丝绸外披顺着她圆润的肩头滑落,堆叠在脚边,露出内里更为贴身的素色中衣,勾勒出玲珑的曲线。她这才盈盈起身,不避不让地直面着他,烛火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宋青禾的目光沉沉落在她光洁额间那点嫣红刺目的花钿上,那抹红艳在此刻显得格外灼眼。他喉结滚动,声音因极力克制而显得格外低沉沙哑,字字清晰,带着质问的力度:“臣以为,那夜亭中对坐,共饮琼浆,公主与微臣……心意已然相通,别无二致!”

瑞昭闻言,黛眉微挑,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无辜与困惑,仿佛真的在努力回忆:“那夜么……本宫确实贪杯,醉得糊涂,多亏宋相悉心照料,还未曾道谢呢。”她款步向前,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身上淡淡的馨香若有似无地萦绕过去,眼神却清澈得近乎残忍,“不过……宋相方才所说的‘心思’、‘心意相通’……恕本宫愚钝,实在不知宋相所指为何?”

宋青禾心中冷笑,如何不知这是她惯用的激将法?无非是记恨他从前因着身份礼教、权势权衡,多少次刻意回避、甚至推拒了她的满腔情意,将她的一片真心视作烫手山芋。如今风水轮流转,他深陷情网,泥足深陷,一颗心尽数系于她身,她又怎会轻易放过这“报复”的机会?她就是要看他方寸大乱,看他患得患失,看他为她辗转反侧,承受这份求而不得的煎熬——她定是要让他也好好尝尝,当初她所承受的苦涩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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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驾到
连载中一支林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