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
两天，
三天。
等待将时间拉得老长，一点一点消磨掉人的耐心，再用忐忑填满。
南歆以为沈十九这次也会过个两三天就回来，可六天过去了，沈十九依旧杳无音信，她才有点担心——
这家伙，难道跑了？
因为沈十九是突然出现的，所以她打从心底里就不肯相信沈十九，只要有一点点反常，就觉得沈十九要离开。
从前南歆穷，她每天都忙忙碌碌，为生计所迫，到处去找零工打。
她初中没念完，字都不认识多少个，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又好高骛远，不想做个服务员拿那么一点微薄的薪水，只能四处奔波，打打零工。
东拼西凑的，没有个空闲。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做短视频火了，她有钱了，再也不用起早贪黑东奔西走地赚钱。沈十九不在的日子里，她甚至不用每天剪辑视频，只在家中坐着，每天都能有钱进账。
她有了大把大把空余的时间，空余到，经常沉浸在胡思乱想之中。
每天除了去医院陪外婆，回到家就是刷短视频。
但即便是如此，她也从不打扫房间，没过几天，新搬的家就被她搞得脏乱不堪，好几天没扔的外卖盒堆在墙角，散发出难闻的味道。衣服堆在洗衣机旁的脏衣篓中，很快就要装不下。
整个房子，最干净的房间，就是沈十九的次卧。
自他走后，一直关着门，南歆从未踏足。
又过了两天。
现在天气炎热，就算开着空调，外卖盒中残余的食物也很快变质。直到实在是难以忍受那味道，南歆才叫了保洁来收拾卫生。
两个保洁一进门被熏得差点没翻白眼，低着头不敢让南歆发现，心中却在鄙夷这个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小姑娘——
连垃圾都不扔，这是有多懒？
这么多年来，南歆早已经被生活磋磨得脸皮几厚，她才不管别人会如何看她，甚至脸不红心不跳，坐在沙发上刷短视频。
打扫过后的家开窗通风，那股味道才慢慢散去。南歆也没吃饭，刷着手机就睡着了。
忽然，一阵急促的电话声将她惊醒，她接起来刚要破口大骂，外婆主治医生刘主任的声音在电话中响起，“南歆？今天怎么没过来？你外婆的治疗费要没了。”
南歆愣了一会儿，看了看外面的天，“……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她出门打了个车直奔医院。
自记事起，她就是跟着外婆和孙玉翠一起生活。外婆说她已经傻了，从前的事情都忘记了，但平常生活却并没有什么问题。
南歆从未怀疑过外婆的话，因为外婆偶尔会做噩梦，
她的胳膊断了之后就不能再打弯了，右胳膊永远是直的，比左胳膊短了一截。饶是如此，她却总在梦中惊醒后，用那条不能打弯的胳膊将南歆护在怀中，发疯一般地嚷着“不要打我的小南歆”。
后来南歆渐渐长大，外婆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在她上了初中后，外婆就三天两头地生病，出现突发状况，必须住在医院中。
小姨不愿意给外婆治病，她甚至想早点摆脱这个亲生母亲。
那时候，因为需要支付大笔的住院费，孙玉翠摆明了想放弃，无论如何都不肯拿钱。南歆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说只要为外婆治病，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孙玉翠闻言，眼中闪过算计的光。
就这样，南歆的第一次被孙玉翠卖给了一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看着她涂满了化妆品的脸，将油腻的肥脸皱成一团，语气极为嫌弃：
“怎么这副鬼样子啊，洗洗脸去！”
孙玉翠在旁边赔笑，张口就扯了个谎，“她呀，脸上有疤，小时候烫伤了，好不了了。
虽然有瑕疵，但肯定干净啊，您将就一下，啊？”
南歆缩着身体瑟瑟发抖，双手紧紧揪住床单，她的心情极为矛盾，既希望眼前的男人不满意，又怕他不满意。
男人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即便，最终还是“干净”两个字打动了他，“行吧行吧。”
那一晚，雷电交加，男人的脸时不时被闪电照亮。他闭着眼睛，满脸汗珠，肥腻又丑陋。
恶心的感觉从心底升腾，南歆怕自己会忍不住吐了，只能闭着眼承受。她安慰自己，一切都是为了外婆，为了生活。
只要这一次，外婆度过了危险，她就再也不会做这种事。
当时南歆年纪尚小，懂得太少，挡不住年华易逝，流光容易把人抛。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再想回去，就难了。
那次之后，南歆拿到了一笔钱，有很多，多到，让她觉得不真实。原来，只要放下自尊，钱，就来得这么容易吗？
孙玉翠在第一时间就将那些钱全部拿走，嘴上说着“你外婆需要很多手术费，这些钱远远不够”，眼睛却大放光芒，眼神半刻都没从那些钱上移开。
后来，她又以外婆需要住院费为由，几次三番让南歆出卖自己。
这钱来得可真快啊，只要学着不要脸，学着放弃可怜的自尊，就能拿到不少钱。慢慢的，南歆将这种事情当成稀松平常，再也没有第一次那种羞耻感。
她觉得，一切都是为了外婆。
可她已经懂事了。
心中也隐隐约约猜到，孙玉翠只是拿外婆当借口而已。
但她没有拆穿。
有些痛苦会随着时间慢慢被磨平棱角，不再有尖锐的刺能够将人扎伤。
一旦痛苦都不再成为痛苦，那么所有底线，也将不再是底线。
*
到医院交了住院费治疗费，南歆就去病房陪外婆。
外婆今天的精神很好，南歆进去病房的时候，她正闭着眼听评书。
南歆走过去，叫了一声：“外婆。”
外婆闻言脸上浮现微笑，睁开眼，在看见南歆时，却愣住了：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我的小南歆呢？！”
南歆摸了摸脸，这才想起忘记化妆了。
她脸好之后第一次来看外婆，外婆就没认出她来，发疯一般要去找她的小南歆，还是刘主任说可能是因为南歆没有化妆，所以外婆认不出她来。
那一刻，南歆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后来，她每一次来，都会化上从前的妆。
今天接到电话的时候刚睡醒，加上出来得匆忙，所以她忘记了这茬儿。
外婆闹得厉害，说话都费力，却还在嘶吼：
“你们这些怪物！不准抓走我的小南歆！怪物！我不准你们伤害她！”
外婆情绪失控，必须要用镇定剂。南歆也被劝离了病房，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她有些失落。
外面晚霞铺了漫天，住院病房一片安静，偌大的城市，南歆不知道去哪里。
在外面逛到天黑，她才打车回家。
买的新房子是一梯两户，电梯到了楼层，她走出去，就看见门口躺了个人。
是沈十九。
就算没有看见脸，她也知道那是沈十九，因为电梯门一打开，她就闻见了一股刺鼻的鱼腥味。
“沈十九，你怎么睡在这？”南歆走过去，踢了踢他。
沈十九在睡梦中皱眉，缓缓睁开眼睛，就看见南歆正低头看他。
他虚弱一笑，声音沙哑，“你终于回来了。”
他说完，就想起来，可刚站稳，身体就晃了几下，差点又倒了。
南歆就那么站着看着，数落他：“怎么去这么多天啊？”她还以为他一声不吭跑了呢。
沈十九笑了笑，没做声。
南歆打开门进去，沈十九微微佝偻着背，跟在她身后进了屋。
南歆觉得，味道更大了。
但此刻她管不了那么多，迫不及待就对着沈十九伸出手：
“药呢？”
沈十九沉默看了她一眼，这才动作缓慢地从口袋中拿出一颗珠子。
他的动作沉重而缓慢，让南歆着急，她一把将珠子抢过来放在手心观察，无论是色泽，还是光感，都同上次一模一样。
南歆笑了，得意忘形地去拍沈十九的肩膀，“干得不……”
话还未说完，沈十九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摔在地上。
他脸色蜡黄，嘴唇干裂，双眼布满了红血丝，捂着胸口，额头一层一层地冒冷汗。
看起来仿佛极为痛苦。
南歆终于意识到他的不对劲，“你怎么了？受伤了？要不要去医院？”
不会是心脏病犯了吧？
“你在，关心我？”沈十九有气无力。
南歆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当然了！”她怎么能不关心他？没有他，短视频谁来拍？
沈十九缓了好一会儿，才略一摇头，“没事，休息休息，就好。”
南歆忍着刺鼻的腥臭味，将他扶起来，“那行，那你回次卧休息休息，晚饭想吃什么？”
沈十九身子顿了一下，“……鱼。吃饭不用叫我，我醒了，再吃。”
他说完，自顾自回屋了，关上了房门。
南歆狐疑地看了次卧的房门几眼，打开了外卖软件。
回到房间后的沈十九关上门就虚弱得没了力气，直接倒在地上。
他捂着胸口，就在地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沈十九早早就醒了。
他打开门出去，一眼就看见了餐桌上，南歆昨天点的外卖，是酸菜鱼。
沈十九看了看主卧，房门关着，南歆还没醒。
他仍旧虚弱，喝过一大杯水，就出去了。
南歆给他身上带了些现金，沈十九下楼，走到了最近的菜市场，去了杀鱼的摊子前，站定。
文中角色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
女孩子一定要保护自己，爱自己，也是对牵挂自己的人最好的答谢。
希望每个女孩子都能遇到好人，遇到好事，一辈子开心快乐平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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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离人珠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