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歆望着镜子中的脸发怔。
她已经保持这个状态一个多小时了。
这些天她根本没有好好睡过一次觉，每天都是迷迷糊糊的，眼睛睁不开，头脑不清楚，问东答西，词不达意。她觉得，时间要是再长一些，她肯定会因为心动过速进医院。
沈十九看得出来，她很紧张自己的脸。
刚开始看见脸上的疤痕真的消失了，南歆在一瞬间的欣喜过后，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她用力眨眼，然后睁大眼睛，对着镜子，戳了戳自己的脸。
毫无痛感。
只有指尖，和她的心一样凉。
呵，她就说，这种好事只会发生在梦里。
沈十九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脸。
一触即离，只余下一圈很快消散的温热。
南歆愣住。
“你用手去戳镜子，自己怎么会有感觉呢？”沈十九说。
原来，刚刚是戳到了镜子上啊。
南歆恍然发觉，再定睛一看，镜子上果然有两个模糊的指印。
那么——
她的脸，真的好了？
南歆俯身，几乎将脸怼到镜子里，可再怎么看，那也是光滑平整的一张脸，肌肤莹润白皙，这么近的距离，却几乎连毛孔都看不出来。
不仅她脸上的奇怪疤痕消失了，就连从前的痘痘，痘印，也全部消失了。
她的脸，如同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剔透得近乎完美。
南歆掐了掐，又捏了捏，终于敢确定，那是自己的脸。
灭顶的喜悦将她彻底湮灭，她不管不顾地跳着，尖叫，大笑，拥抱沈十九。
沈十九浑身一僵，那是他这次回来后，南歆第一次主动拥抱他。
南歆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又很快放开了沈十九，双手抱头，笑着笑着，就有泪水流出来。
她又哭又笑，直到浑身的力气都用尽。
多少年了，因为脸上那片奇怪的疤痕，她遭受过数不尽的言语攻击和侮辱。那些晦涩不堪的往事大山一般压在她心上，让她喘不过气。
长大后，为了不叫人因为疤痕羞辱她，南歆学会了化妆，每天都化着大浓妆，头发也弄得乱七八糟，打了一排耳洞。
她穿着“个性”的衣服，做着夸张的装扮，企图以此来让别人离自己远一些。
就在今天，就在刚刚，那座大山，从她的心上消失了。
南歆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如此畅快过！
她一屁股坐在镜子前，仔仔细细端详自己的脸，发怔，入迷了一样。
沈十九就在身边陪着她，看着她，直到日头升高，将近中午。
“不需要再化妆了，想出去逛街吗？”沈十九忽然提议，打断了南歆的怔愣。
南歆扭过头去看他，又向镜子中看了看，眼睛一亮，头一次露出严肃的表情，对他郑重说：
“沈十九，这颗珠子，你从哪里搞来的？你这三天没在家，就是去弄它了是吗？”
“？”沈十九一愣，南歆根本没等他回答，兴冲冲一把扶住他的肩膀，眼中冒光：
“你知道植皮手术要多少钱吗？你这珠子效果完美，没有痛苦，比植皮手术强出一万倍了！咱们拿出去卖，不是要发大财？！”
这是什么？这是人人求而不得的灵丹妙药啊！
南歆突然起身，拉起沈十九，“走，你把配方写下来，咱们现在就去申请专利！”
她以为，这颗珠子，是沈十九配的丸药。
她激动得忘乎所以，沈十九却皱紧眉头。
他此刻有些看不懂南歆，到底是爱她的脸多一些，还是爱钱财多一些？
脸好了这样的事，不值得庆祝一番吗？难道她不想顶着一张没有浓妆的脸出去逛街、让从前那些嘲笑过她的人被打脸吗？
为什么她此时此刻想到的，居然是……赚钱？
见他看着自己发愣，南歆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喂沈十九，发什么呆呀？走啊！”
她站着，居高临下看着他。
她自然是更爱自己的脸，但是现在她的脸好了，赚钱就变成了第一要紧的事情。
她穷怕了，因为贫穷而受到过多少侮辱折磨，只有她自己知道。
更何况，这次沈十九的突然消失，让南歆生了警觉。
她必须要在沈十九恢复记忆之前，或者说被他的家人找到之前，将他榨取出更多的价值。
她不想再面对一次突发状况，不想再过从前那种穷日子，赚钱刻不容缓。
她如此激动，目光中充满了对于财富的渴望，让沈十九不敢直视。他歉然地笑笑，旋即垂眸下去，声音也低低的，“这个，不能卖给别人。”
“为什么？！”南歆音调挑得老高，“你是怕我抢了你的专利？！”她的声音尖利起来。
沈十九皱眉，她不信任的话语就像插向他的一把刀，可他仍旧轻言细语安抚她：“怎么会？因为那颗珠子，只有你能用。别人用，都没效果。”
南歆没有想到竟是这个原因，她拧眉，怎么也不肯相信，“为什么？！我不信，除非你再给我一颗，我试过才相信！”
同样的东西，为什么她用就行，别人用就没效果？
沈十九一定是不想给她这珠子的配方，可他越不想给，南歆就越想据为己有。
她冷眼瞧着沈十九，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可眼中的算计却暴露无遗。
“沈十九，你吃我的喝我的，就是这么对我的？就这么防着我？”她双手抱胸，冷声质问，“不是我要抢你那破珠子的配方，但这种东西必须得申请专利，你一没身份证二没户口本的，你就是个没身份的人，那申请专利，只能我去！你就非得这么防着我，大笔的钱放在眼前不赚？”
沈十九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又急又委屈地跟她解释，“不是，不是，我怎么会防着你？我恨不得把我的所有都给你，小兰，我真的没有骗你，那珠子只对你有用，是因为那个疤痕……”
“闭嘴！”南歆厉声打断他的话，“我不想听解释，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她才不相信沈十九的鬼话，世界上哪里有这样的药？同样的症状，只对她有效果，对别人没有效果？
糊弄谁呢？
沈十九没有想到，南歆会这样固执，不听他的解释，也不信任他的话。
他微微歪头看着南歆，并没有流泪，可眼中的悲伤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将他笼罩其中。
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开口，声音涩然，“如果我再拿出一颗珠子，你就相信我？”
“对。”南歆冷冷说。
“就算我因此不能拍摄短视频，也在所不惜？”
南歆闻言一愣，旋即冷笑，“要挟我是吧？不就是叫你拿一颗珠子？搞什么像要你的命似的？既然你想搂着你的破珠子过日子，那就这样吧，咱们也别再合作了，赶紧收拾你的东西滚。”
南歆转过头去不看他，心中得意。
说是让他滚，但他没有钱，又没有身份证，在社会中寸步难行。
沈十九不听话了，她必须趁这次机会将他给压服。
南歆想。
果然，沈十九沉默地看了她半晌，终于涩声点头，长长吐出一口气，“好，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我肯定会照办。只是小兰——”
他话说到一半，顿住了，双手扶住南歆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
沈十九盯着南歆的眼睛，弯腰凑近南歆的脸，俯身，语气卑微，又像是乞求，“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嫌弃我……我的，味道？”
他每个字都说得艰难，说完，喉咙滚了几滚。
他几乎要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南歆的表情。
南歆本就心虚，被他看得不自在，眼睛一转不去跟他对视，嘴里却义正严词：
“你说的什么话？我要是嫌弃你，还让你住在这？被想那些有的没的，赶紧去拿珠子吧！”
她说完，就拍开沈十九的手，跑到卫生间去了。
不嫌弃？怎么能不嫌弃他？
她鼻子又没堵，每当沈十九抱过她，身上那股腥臭味就直冲脑门，卖鱼的身上都没那么大的味！
看着南歆逃也似的背影，沈十九站在原地，双手无力地垂着。
全世界的空气都仿佛有了重量，挤压得他每一寸的皮肤和骨骼都疼痛难忍。
他缓缓抬手，抚上胸口的位置，大口大口喘出几口气。
那里被生生剜去了一块，还没有长好。此刻，竟像是被利器穿透，有呼啸的冷风从中不停穿梭而过。
好大一会儿，南歆才从卫生间中出来，看见沈十九还在站着，冷了脸皱眉：“你怎么还没走？”
沈十九知道她接了几个商务，“你不是接了几个商务吗？我这次走的话，可能需要好几天才能回来，先把视频拍完吧。”
南歆撇撇嘴，她要是真的搞到了能生肌美颜的珠子，还用得着拍短视频？
但既然接了商务，她还是得好好将视频拍好发出来的。
南歆撇撇嘴，“行吧。”
为了能让沈十九早点拿到珠子，南歆这次拍得格外用心，几个短视频两天之内就拍完了。
她立即催促沈十九，“赶紧去拿珠子吧，早去早回。”
沈十九点点头，张口想说点什么，却看见南歆一脸不耐烦。他吸了口气，嘴唇开开合合，还是沉声交代了一句：
“这几天，就别接商务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赶紧走吧。”
南歆敷衍着，往门外推着他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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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离人珠6